张新宇 孙 健 刘 峰 李宏军

1. 解放军总医院第六医学中心泌尿外科，北京100048；2. 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北京100048；3. 解放军总医院第六医学中心康复医学科，北京100048；4. 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院泌尿外科，北京100730

功能性音乐（Functional Music）存在由来已久，对其概念已经无法朔源， 在2015 年Altenmüller E 和Schlaug G 将其描述为可产生一定生理、心理反应，且具有某种实践效应的音乐[1]，但是不够完整和贴切。 我们将其完善为： 功能性音乐是刺激人和动物产生的一定心理或生理反应，并具有某种功能性效应的音乐。 从其实用性来看， 功能性音乐的效应是对人类的情绪或行为产生影响，通过对听者的应答系统刺激和情绪、行为控制、调节的影响等，来发挥其影响生理功能的作用，如生活中常见的各类舞曲、列队进行曲、劳动号子、追悼亡灵的哀乐等，有别于仅用于欣赏、娱乐的一般音乐艺术作品[2]。 音乐与人类的性活动有着天然的联系，音乐的起源、发展的各阶段均受到人的性活动的影响，并反过来作用于性活动，增添和丰富了性活动的文化、艺术属性，促进了人类文明和进步[3]。 近年来，音乐作为治疗手段参与精神、心理疾病的治疗和康复，逐渐发展为一门独立的音乐治疗专业学科[4]。 但是音乐治疗在性功能障碍康复过程中的应用尚未广泛开展， 主要原因还在于音乐对性功能影响的相关生理学、 病理生理学机制尚未得到全面阐述， 以及绝大多数性医学专业人员尚不具备音乐治疗所必须的音乐素养和相关技能。 为推动功能性音乐治疗在性医学领域的应用， 并引起性医学专业人员对音乐治疗的重视， 本文对其在人类性活动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系统阐述。

一、音乐与人类性活动相生相伴，协调发展

（一）人类性活动的进化历程

生殖繁衍一直是动物性活动的主要结果， 很少会有人将情感及愉悦与动物的性活动联系起来。 生物界仅有人类和极少数高级灵长类（黑猩猩）的性活动从单纯的生殖目的逐渐演变为带有娱乐色彩的特有行为方式[5]。 随着人类脑和神经系统的发育，性活动逐渐与人类两性之间的情感产生关联，性与人类的生活、文化、思想、艺术、道德、法律均存在广泛的联系，有了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形成了在人种、区域、文化维度上各具特色的性文化，人类的性从单纯的生物学与生殖功能，逐渐扩展至社会文化领域。

（二）音乐中充满了性活动的痕迹

音乐作为声音的艺术与人类进化相伴而生， 在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传递和情感表达中承担重要角色，音乐的出现甚至早于语言、文字，并且与人类性活动存在诸多的联系[6]。

人类的性活动包括狭义和广义两类。 狭义的性活动特指两性的性交行为， 其中伴随着身体的动作和气息，自然地发出声音，形成一定音高、节律，甚至形成旋律。 上古时代的壁画、图腾中，无一例外的充斥着性活动痕迹，并成为早期人类音乐、舞蹈的重要素材来源[7]。广义的性活动还衍生出求偶、争夺配偶、调情、前戏等多种行为，音乐作为重要的媒介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考察我国广西、云南、贵州等少数民族原生态音乐中的歌曲、舞蹈等音乐艺术形式，求爱、约会、定情、调情等内容占绝大部分[8]，并且在现今的社会生活中仍发挥重要功能。

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类逐渐把音乐同人的性欲、性取向、性审美及性交活动结合在一起，产生了相关内容的诗歌、民谣、舞蹈、文学等丰富多彩的文化内容[9]。 国内外流传的音乐作品中，大量有关爱情或性的篇章。 我国古代诗歌总集《诗经》中，直接或间接涉及爱情的作品超过200 篇，与人类性活动相关的超过50 篇，对其文字内容推测， 涉及性活动内容篇章的曲谱应与内容高度协调吻合，音乐缠绵悱恻，甚至具备一定情境带入功能。 西方音乐美声唱法中的许多技巧及发声原理，与人类性活动中的气息、发声具有明显相关性[10]。 人类早期的音乐在节奏、节律、发音特点等方面都有人类性活动的影子。 直至今日，世界范围内的音乐作品，尤其是歌曲，超过90%与爱情及性活动相关[11]。

二、音乐影响人类性活动的相关机制

音乐对人类性活动产生影响的生理机制是医学界和音乐学领域共同关心的热点问题， 学者们从各自角度进行了大量研究， 目前较为统一的认识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音乐对人类基础情绪的影响

神经功能显像研究提示， 受试者聆听符合各自审美的音乐后，可引发强烈的愉悦反应，表现为心率、肌电、呼吸、脑血流量等多种生理指标的变化，其中参与人类情感、唤醒等功能的腹侧纹状体、中脑、杏仁核、眶额皮质和腹侧内侧前额皮质等结构出现明显激活，并可达到食物、性和毒品的刺激强度[12]。 心理学研究也发现，边缘系统的皮质下结构，如杏仁核、海马，具有解码听觉刺激、音乐刺激的功能，适当的音乐刺激可使上述区域兴奋，个体可表现为基础情绪的兴奋，焦虑、抑郁情绪的衰减， 可以起到抗抑郁、 抗焦虑的作用[13]。Koelsch 等的研究证实，积极振奋的音乐对人类基础情绪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可增加脑内神经突触间多巴胺的表达，造成个体进取性提升，目前的音乐治疗也更多是从基础情绪入手，对与性相关的疾病进行干预[14]。

（二）音乐与人类性反应过程上的动态一致

男性和女性有其各自不同的性反应周期， 通常情况下，男女双方的性反应周期相互协调，完成性活动过程，通过性活动，男女双方获得性快感，完成阴道内射精的生殖使命[15]。 一般认为，男女双方的性反应周期分为4 个紧密衔接的阶段：性兴奋期、性兴奋持续期（平台期）、性高潮期和消退期。 1.性兴奋期阶段，在男女双方，此期以交感神经相对抑制，副交感神经轻度兴奋为特点[16]。 男性受到视、听、触觉及性欲的刺激，阴茎出现勃起， 附属性腺及尿道球腺分泌液体， 为性交做好准备。 女性同样在视听触觉及性欲刺激下，生殖器充血肿胀，引导分泌物大量渗出，阴蒂勃起肿胀，阴蒂头显露，阴道内2/3 扩张，阴道总长度增加1/4，乳头变硬，乳房胀大，心率与呼吸加速，血压升高，全身肌肉紧张[17]。 该时期为性活动启动阶段，在动物界，其过程极其短暂，在人类则可长可短[18]。 此过程需要环境安全性、私密性良好，并且具备温馨舒适的氛围，男女双方两情相悦。该过程的启动因素为视、听、触及性欲等刺激，听觉刺激中除了男女之间的缠绵耳语之外， 舒缓祥和的音乐可以起到营造氛围，调节情绪，降低交感神经张力，促进副交感神经兴奋作用[19]。 现代医学研究发现，血管加压素（Vasopressin）在两性性唤起阶段，于丘脑基底节神经调节水平发挥重要作用[20]。2.性兴奋持续期（平台期）指兴奋至高潮期前的一段渐进性发展阶段， 为人类特有的性反应阶段，一般动物的性反应无此阶段。 此阶段没有典型的生理特征，整个平台期时长根据外界环境、两性情感及两性性技巧应用情况而发生变化。 此时期男女双方交感神经兴奋性进一步减弱， 副交感神经兴奋性进一步增强，上述变化女性明显强于男性。 在男性表现为阴茎的进一步逐渐充血，硬度增加。 女性表现为阴道外1/3 明显充血形成收缩环。 同时乳房、乳晕进一步肿胀，前庭大腺分泌，小阴唇颜色加深，心率、呼吸进一步加剧，血压上升[21]。在此时期，男性基本可保持意识清醒，绝大多数女性进入意识朦胧状态。 平台期通常包括性行为中的前戏和阴茎阴道性交， 整个过程中各种刺激频率和力度逐渐加强， 与大多数音乐作品的演奏模式高度类似。 研究表明，平台期过快造成性刺激渐进模式过于迅速， 造成女方性兴奋不足， 性高潮体验缺失，平台期过长，节律混乱造成性刺激停止。 而平台期的长短并非先天决定，而是人类后天习得，因此在性经验尚不丰富的配偶间，应用音乐引导性行为过程，可获得较高的性满意度[22]。 社会学家田野调查发现， 超过50%的配偶间， 习惯在性活动中播放节奏处于60～80/分的音乐[23]。 3.高潮期为性反应的顶峰，通过一系列不随意肌肉痉挛把先前形成的高度性紧张突然释放，从而达到身心高度满足和快感。 男性表现为射精，同时伴有球海绵体肌、坐骨海绵体肌及盆底肌的节律性收缩。女性表现为阴道外1/3 和肛门的节律性收缩， 尿道喷液，并伴有节律性呻吟，心率可达最高峰，约160-180 次/ 分，呼吸频率达40 次/ 分，血压升高至160/100mg 以上[24]。此期与音乐中的高潮期类似，节律、强度均达到高峰。 在性行为中，高潮期为平台期后续的生理性反应。男性高潮期中的射精过程包含了启动、泌精、射精，正常情况下，只要触发，就是一个连续完整的反射过程，因此该过程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较前两期明显减少。4.消退期，指身体的高度兴奋和紧张逐渐松弛、消散的过程。 男女双方在该时期可充分回味性高潮的强烈愉悦体验， 加深情感。 合适的音乐可以增加情境的舒适性，提高性满意度。 女性在此时期接受性刺激可连续获得多次性高潮，而男性具有明显的不应期，有研究推测该阶段如给予律动性较强的音乐， 可影响男性不应期的时长[25]。

三、音乐对性活动影响的表现形式

人类性活动因其具有男女双方各自的解剖学、生理学基础，因此具有本身的程序、节奏和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26]。这与音乐特有信息构成——空间感、方向感、结构密度感、节奏感、旋律感高度一致，音乐与人类性反应水乳交融。 合适的音乐可以起到调节情绪，营造氛围，提升男女双方性愉悦的功能；相反，不适当的音乐同样可以破坏性活动，降低性愉悦程度，或直接终止性活动[3]。 现代医学对人类性反应周期和音乐相关生理学的研究， 也证实了音乐与性反应各个时期的一致性和相似性。

（一）音乐与人类性反应时间上的和谐一致

性医学研究发现，各地区、人种的平均性交时间，即射精潜伏期，大多处于3～8 分钟[27]，而各文化地域中的音乐作品（主要表现形式的歌曲）时长也多数如此，如此的不谋而合反映出音乐与人类性活动的密切联系[28]。 世界上很多文明古国的历史或医学文献中，都出现过音乐助性的记载[8]，将功能性音乐运用于人类性活动中，可极大地促进男女性功能的良好发挥，增加性愉悦感，提高性满意度。

（二）音乐对性活动气氛的影响

作为一种超越理性的活动， 人类性活动的气氛营造十分重要， 世界上的各地域和种族几乎都有与性活动高度联系的民间音乐或包含音乐的文化活动。 一些歌曲作品中，歌词对爱情、性爱进行了直接或间接描写和反应，在两性交往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各类节奏舒缓、词语轻柔的“靡靡之音”具备了良好的性活动导入功能，起到超越一般理性的限制、辅助性的性活动促进作用。

（三）音乐对人类性欲的直接影响。

大量的事实表明了音乐对于情绪和性反应的影响， 但目前的研究以及体验尚未能将音乐与人类性欲建立起直接关联，即在脱离两性性活动的具体情境下，音乐尚不能达到直接刺激性欲的作用。 因此，音乐并不能直接作为刺激性活动的手段。

四、音乐在性治疗领域中的应用

（一）性治疗领域功能性音乐的实践要求

与一般的精神心理疾病音乐治疗不同， 性功能障碍康复或性治疗领域所需要的音乐不仅为治疗提供基础情境，还要求功能性音乐与性行为的环境、两性情感模式、 个人情感经历等个体化因素高度契合。 乐可助性，亦可败性，什么样的音乐能够适合性活动，促进性活动，似乎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同样一支乐曲，在不同文化背景、情感经历的两性性活动中，可能起到完全不同的作用；同一首音乐，对于某些人是功能性的，对其他人可能没有任何作用，或者起到相反的作用[29]。 因此，如果想在性治疗学领域引入音乐治疗需要通晓音乐治疗和性治疗两个领域的人员， 既了解性医学、 性治疗学一般原则， 还需经过专业音乐治疗培训，对音乐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精准的把握，针对不同患者，选择高度个性化的功能性音乐，参与治疗。

（二）功能性音乐性治疗的现状及学科归属

借助于功能性音乐来干预人类性活动， 属于音乐治疗学专业，即应用音乐治疗理论、方法在性治疗学领域的具体实践。 音乐经常性地应用于性治疗领域，但多数为患者或治疗师按照个人喜好选择应用， 仅限于接受式治疗，即音乐作为治疗或性活动背景设置，尚未形成一套完整、严谨的理论和规范流程，各类型参与式音乐治疗，在性医学、性治疗学界，尚属新生事物，但事实上非治疗模式的、无意识情境下音乐参与、促进性活动由来已久，很多普通大众都有切身感受。 在我国，音乐治疗学尚处于早期发展阶段， 中国仅有数十所医院尝试了音乐治疗，但基本为精神卫生类相关医院，在其他医疗专业领域应用较少。 开设音乐治疗的院校以音乐学院为主，其次为各师范大学，仅有少数中医药院校开设此类专业，培养的学生多数学历背景为师范、教育等非医学专业背景， 大多数音乐治疗师以志愿者等非医学专业身份进入医院，开展音乐治疗。 音乐治疗在中国尚未形成权威性的医学学术组织， 培训尚无统一模式和规范，音乐治疗师资质尚无权威性的全国统一认证[30]，由于其绝大部分没有临床执业资质， 在临床活动中尚处于政策、法律的边界地带，音乐治疗在性治疗学领域的研究和应用处于探索阶段， 由于上述音乐治疗在国内的现状，目前少量具有丰富相关专业知识，并具备一定音乐素养的男科护理人员已经开始了有益的尝试[31]，但处于探索阶段，均未经过科学设计和正规程序，没有成型的理论体系和实践经验。

（三）功能性音乐在性治疗领域的应用前景

在欧美国家， 性治疗学已经成为性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性治疗师在心理、行为等非生物医学领域给予患者专业指导，帮助夫妻双方建立积极良好的性关系[32]，性治疗师已经是一种如同心理咨询师那样的普通职业[33]。 但是在国内，性治疗师尚未获得合法认证。 因此，在治疗的方式和界限上难以有明确的标准。 相关学术组织试图把“性治疗师”推入正式职业序列，但这一“转正”工作需要经过多个部门认可，迄今尚未完成。

近年来欧美国家的音乐治疗内容逐渐扩展， 少数具有性学知识的音乐治疗师尝试将功能性音乐引入性治疗学领域，收到了较好的治疗反馈[34]。 随着人类对性生理学认识的不断深入， 近年来已有磷酸二酯酶5 型（PDE-5）抑制剂、三环类抗抑郁药、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SSRI）等药物广泛应用于性功能障碍康复的临床实践[35]。 但药物对性功能的影响更多为生理层面，而且可能伴有一定的副反应，甚至造成一定损害。 音乐超越语言、超越国界，直击心灵，在调理人类心理、情绪、情境等方面的应用， 必然具有传统药物所不具备的特殊优势。 在涉及心理障碍的功能性疾病治疗领域，音乐经常会发挥独特的“治愈”功能，也必然会在性功能障碍康复领域大有可为。 随着社会文明的不断发展进步，人类性活动的心理、行为、社会属性呈现出更加多样化的发展，性治疗领域对新观点、新技术的呼唤更加急迫，将人类文明皇冠上的明珠音乐用于性治疗领域， 并与其他现行的治疗方法联合开展， 必将开启性功能障碍患者康复的新篇章。

五、小结

音乐是人类精神文明的宝贵财富， 音乐对人们的影响日益广泛和深入， 功能性音乐在性活动中的应用越来越多地被人们主动或被动地接受，并主动尝试。 但受到现实情况的影响， 性治疗领域开展功能性音乐探索尚存在不少困难，具有此类技能或潜质的人才较少，也没有成型的培养机制和社会认同。 因此，具有良好音乐学科素养的性医学专业医生应主动作为， 在大众性教育领域先期开展工作， 力争将功能性音乐引入到大众性健康教育和性功能康复治疗中。 目前我们还没有形成可供借鉴的好方法和经验， 只是大胆地提出这一问题和设想，求得专家们的指正与探讨，以推动我国功能性音乐在性治疗学中的应用和发展。

编者按：功能性音乐用于疾病的治疗由来已久，但功能性音乐与性活动关系是一个古老而又崭新的话题，由于音乐对人体影响以及人的性活动都与大脑功能密切相关，但有关大脑功能与性活动关系存在很多未知领域，这一切都决定了作者写作的难度！ 文章可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会给我们带来启发，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