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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花开

2020-01-08长安驹

雪莲 2020年11期
关键词:王姨李叔小儿子

长安驹

1

紫藤花开了,王姨躺在花下的摇椅里,阳光穿透花瀑,王姨脸上的褶子更加清晰。摇椅有节奏的发出吱吱吱的声响,混合着花间蜜蜂嗡嗡嗡的声音,王姨似乎陶醉其中。

前几天,我妈说王姨要回来住一段日子,让我去他家把院子打扫一下。当时我很纳闷儿,城里住着不好为啥要回村里来?我问我妈,她叹了口气说,你王姨老了老了,变得可怜了。我笑着说,人家王姨在城里过的是好日子,咋会可怜呢?我妈摇了摇头,没吭声。

王姨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以前,我在县城上初中时,每周都会去王姨家一次,这也是王姨三令五申给我规定的事。每次去王姨家,她都会做很多家乡风味的菜,特别是那道腊肉炒粉皮绝不会少。这道菜做起来有些麻烦,要先把洋芋粉用电饼铛做成煎饼状大小的薄饼,要选用乡下人烘制的腊肉,配上葱姜蒜和小米椒大火翻炒,香气四溢。王姨每次端上这盘腊肉炒粉皮这道菜都要说一句,腊肉还是你家的好吃,你们闻闻多香呀。

每年我爸妈都会在年末杀猪后给王姨家送猪肉,一半是两块儿新鲜的猪肉,另一半一定是两块儿上好的腊肉。可王姨家的这些腊肉基本都是被我消灭掉的。我的脸不由得就红了。王姨的丈夫是个外地人,也是单位里的领导,说一口普通话,对人很客气、和善。吃完饭,她又递给我一个苹果,说饭后吃点水果有助于消化。那时,我心里觉得王姨对我就像母亲一样。

王姨回来那天,我刚好从村里的小学下班回来。王姨的老屋在村西面,离我家不远,中间就只隔了三家人。王姨回村成了新闻,老街坊老邻居老熟人都涌进了她家的院子,原本宁静的村子像烧开的水,咕咕嘟嘟泛着水花。

下午,我妈做了一桌子菜请王姨吃饭。王姨的性格还是没变,依然很爽朗,见我就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对于王姨我心里觉得愧疚,工作几乎快两年了,还没孝敬过她,连一条纱都不曾给她买过。五年前,姨夫离世,我们学校正在期末考试,无法请假就没前去吊唁。事后想去,我妈说王姨去外地旅游散心去了,直到今天才见到了王姨。王姨比以前消瘦了一些,脸上长了一些黑斑,皱纹也多了一些,个子似乎也矮了。王姨看我的眼神还和之前一样,是那种让人暖暖的感觉。

王姨不停的给我碗里夹菜,嘴里直夸我妈做的菜好吃合口,我觉得有些主次颠倒了。我站起身端着酒杯敬王姨,她先是一愣,端着酒杯的手颤了起来,杯中的酒荡漾了起来,顺着杯身流。王姨极力克制自己颤动的手,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端酒杯的手,笑着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王姨家的事我都是从我妈口中知道的,直到今天见到王姨,我才理解了我妈说王姨老了老了变得可怜了这句话的意思。在我的印象里,王姨是能喝几杯酒的人。那时候,我还小,王姨一家每年春节都会回到老家来过年的。我们两家人在春节的日子里几乎天天都会在一块儿吃饭的。那时的王姨比现在可干练多了,一手端酒杯,一手比划着她所讲的一些事,逗得满桌子的人哈哈哈大笑。笑声一停,王姨举杯与大家共飲,眉头都不带皱的。我妈是最佩服王姨的。她说,你王姨厉害,从一个村妇联主任干起,一直干到了县妇联主任了。王姨呵呵一笑,没什么厉害不厉害,我那是运气好,当初乡上召干,我就去试了试,结果就成了。

我妈和王姨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后都回到了农村。我妈听说听教,几年后就跟我爸结了婚。王姨心气高,他爸没少数落她,骂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个不省心的疯丫头。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妈和王姨聊天就说到过这些事。我妈说王姨命好。王姨摆摆手说,这不是命好。

王姨说他爸妈天天催她结婚,家里的门槛都被提亲的人磨平了。她那时候看着我妈都已经结婚了,心里很烦,可又不甘心。碰巧村里的老妇联主任身体不好辞了职,村长和乡上的干部就来她家做工作,让她承担妇联主任的工作。王姨的父亲一百个不同意,说女儿还小干不了妇联主任的事。王姨却喜笑颜开,一口就应承了下来。乡干部和村长走后,王姨的父亲大发雷霆,骂王姨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晓得蛇会咬手。王姨像燕子一样飞到了我妈面前,激动地说她要当村妇联干部了。两年后,王姨嫁给了乡上才调来的干部。后来,王姨召干了,姨夫提拔了,先后去了县上工作。

王姨家院子里的那个紫藤花也就是他们结婚时两人共同种下的。我妈说,你王姨回来的当天,站在紫藤架花下一个多小时呢。她这是想你姨夫了呀。我的心莫名的沉闷了起来。

2

王姨回村后,我常去她家里,隐隐约约从她的话里了解了一些事情。因为房子的事她害了一场病,那次我妈也去县城看过王姨。

王姨在县城的家是她和姨夫当年买的地基修建的,是那种老式的旧建筑,不像现在的商品楼,里面几室几厅几个卫生间,是一个整体。王姨家的房子是一个三层楼房,临街而建,全是一间一间不成套的房子,且卫生间是修建在三楼后面挨着山体上的旱厕。我记得第一次去她家时,有种走入皇宫的感觉,而现在这幢楼房沦落为县城里最不起眼的旧楼,那些连排的旧房子成了脏乱差的代言词,拆迁的对象。

王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婚姻不幸,离婚后去了外省打工,在外省安了家,四五年也不回来一次。小儿子在县城电力公司上班,儿媳是一名教师,他们和王姨生活在一起。姨夫在世时,家里一切安好,姨夫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大翻小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姨夫走了,王姨很不习惯,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家里的大小事不想管也不想过问了。家里原本的一切和睦瞬间被打破了,一会儿家里没电了,一会儿没水了,一会儿又该去换煤气罐了,时间一久,小儿两口子就有了怨言,但是没有明着说出来。

直到有一天,小儿两口子对王姨说他们在对面的芸嘉小区登记了一套房子还缺伍万元钱,王姨一愣,看着他说,你们啥时候买的房子?咱家这么大住不下吗?小儿子吞吞吐吐说家里房子太旧,配套设施不齐全,住着不方便。王姨想想,也就没说啥。

王姨第二天给小儿子取了伍万元钱,提出想去看看新买的房子。小儿子两口带着孩子和王姨去了新房。王姨这看看那看看,直夸这房子好,没有浪费的地方,采光也不错,小两口喜笑颜开。孙子明明拽着王姨说,奶奶,你看,我爸说这间房子是我的。王姨被明明拽进了一个不大的卧室里。王姨又在新房里转了一圈,这才弄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当小儿子一家三口还沉浸在喜悦中时,王姨突然就有点失落了,她没说话,默默地走出了那套不属于她的新房。

我妈从县城回来时,就喋喋不休地说王姨命苦,他的小儿子太不懂事了。我问她咋了?我妈说,你王姨得了抑郁症了。我心里一惊,这咋可能?王姨一直都是一个大度开朗的人呀,怎么突然就得了抑郁症了?我妈说,还不是为了房子的事。

王姨患病期间,大儿子也从省外回来了,不过只呆了十天时间,就匆匆走了。大儿子指着小儿子的鼻尖骂他不孝顺,是个白眼狼。小儿子两口子拉开了要打架的式子,说大儿子图清闲,跑去千里之外,把老娘扔给自己。哥俩针尖对麦芒,几天都不说一句话了。我妈说她狠狠地把那两兄弟训了一顿,说他们的当务之急是给王姨治病,这才把矛盾藏了起来。我妈说王姨的抑郁症不是很严重,不乱跑也不乱骂人,就是心情很烦躁,看啥都不顺眼,嘴里不停地嘟嘟嘟,好几次把孙子明明都吓哭了。

夜深人静,王姨喝了药依然还是睡不着。我妈说她就陪王姨聊天,不只是连续几天那些安神补脑的药起了作用还是王姨心里突然放下了的缘故,她的意识很清楚,思路也很清晰。王姨说自从老伴去世后,自己心里一直就很郁闷,儿子孙子除了下班放学回来吃饭,很多的时候老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我妈劝她别想得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自己开心快乐就行。王姨说她开心不起来,两个儿子,一个离得远,一个太自私,特别是小儿子两口子这些年从来就没给家里交过一分钱的伙食费,买车买房子她都给了钱,到头来新房里却没她的卧室。王姨哭了起来,我妈劝她别为了这事怄气,想想以后的生活才对。我妈说那天晚上她们一直聊到半夜,王姨的病似乎在一夜间全然好了。

过了几天,我妈要回家了,临走时王姨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王姨说她也彻底想开了,与其跟儿子们怄气还不如改变自己的生活。我妈说,你这样想就对了。

三个月后,王姨打来电话说她学会了上网冲浪。我妈问她啥是上网冲浪?挂上电话,我妈笑着说,你王姨真厉害,都会侍弄电脑了。我站在一旁就笑了起来。我说王姨是个时髦的人,现在会使用电脑的老年人真不多,何况她还是自学成才呢。我妈问啥是网上聊天?我笑着说,王姨是用一种叫QQ的聊天工具在网上交友聊天呢。我妈更惊讶了。

王姨家的房子拆迁了,两个儿子聚在一起,都盯着拆迁款,王姨暂时被安置在了一个临时过渡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大儿子不要房子只要钱,小儿子要了一套房子和一部分钱,母子三人之间签订了一份协议,第二天王姨就把相关的钱款转给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走后,小儿媳妇阴阳怪气地说还是老大好,对家里的事莫不关心,眼里全都是钱。王姨没说话,但心里明镜似的。王姨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从那天起,她跟小儿子一家就不在一个灶上舀饭吃了。小儿子入住新房的时候,我妈代表家里去送了乔迁新居的礼。王姨那天也当着众人的面给小儿子包了一个5000元的红包。

我妈那次去县城陪了王姨三天,回来就把王姨的一些事讲给我听。我妈说,你王姨家现在虽然说因为拆迁成了有钱人,可她的日子过得不舒心。从早到晚总是一个人,整日都守在电脑前聊天,还说什么视频聊天,一聊就聊到半夜。我笑着说,看来王姨是把全部身心都寄托在了电脑上消磨时间,时间长了也不好呀。我妈说是呀,这样下去身体就会垮了。我让我妈打电话劝劝王姨,不能这样。我妈说她当时就劝了,不起作用。我妈说王姨告诉她说自己在网上认识了个跟她年纪相仿的老头,人是省城的,她已经去省城见过面了。我笑了起来,说王姨太时髦了,竟然在尝试网恋了。我妈打了一下,你个缺心眼的,你也不想想你王姨家的地小儿子两口子,这事他们还不知道呢。我的心突然就紧了起来。

3

那两年有个怪象,村里的人去县城买房,县城的人去市里或省里买房,王姨的儿子就是其中的一个。省城的房子平均一万多一个平米,王姨的儿子想买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钱不够。他找到王姨说了自己的想法,还说以后让王姨在省城养老,那里的医疗条件好。王姨觉得儿子突然懂事了,看得长远,还想着让自己的养老问题。王姨也大方,也没问儿子还缺多少钱,就去银行给儿子转了20万元,小儿子很快就在省城买了套拎包入住的精装修房。

收房那天是个周末,小儿子开车拉着一家老小去了省城。这是一套小三居的高层,王姨看后很高兴,提出一家人去酒店聚个餐,由自己来买单。孙子明明高兴的拍着手跳了起来。

王姨点了一桌菜,每个人都很高兴。孙子明明闹着要吃金丝大虾,王姨说再等等还有一个人。小儿子两口子异口同声,还有谁呀?王姨一笑,待会儿就知道了。话音刚落,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白发老头走了进来。王姨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认识了半年了,你们叫他李叔吧。小儿子两口站了起来,儿媳在暗中捏了一把丈夫,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在老头的身上转。李叔喊明明过来,明明看着他又看看她妈。李叔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明明妈给明明使了个眼神,明明跑了过去,接过红包转手递给了她妈。儿媳扫了一眼老头,微微一笑转身就把红包装进了包里。

饭桌上,王姨频频举杯,心情很好。小儿子自顾自地吃菜,很少说话。儿媳妇很殷勤,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夹菜的,王姨专门端起酒杯跟儿媳妇干了一杯酒,夸儿媳妇这些年一直默默的操持这个家,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王姨说了句,慧慧,你辛苦了,妈感谢你。儿媳被婆婆的这句话惊到了一样,一些酒從杯里洒了出来,流到了手上。她连忙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满脸通红,笑了笑说,妈,这个家里你最辛苦,劳累了一辈子了。儿媳说这句话时,声情并茂,感情充沛,气氛一度有些伤感。王姨眼角默默的流出了泪。李叔递给王姨两张抽纸,你们别这样呀,今天你们正式收房了,值得庆贺呀。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

饭后,王姨和李叔走在前面,小儿子两口拉着孩子走在后面。儿媳指着前面的说,看样子你妈是想成家了,真没看出来呀,老了老了还冒出这么新奇的想法。小儿子瞪了一眼媳妇,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媳妇说,你刚刚没听到那老头说的话吗?他说跟你妈经常在网上聊天,觉得是同病相怜的人,还让我们多理解和照顾她呢。你说,就前面那个糟老头子,他算老几?真不知道你妈在他面前是咋说我们的呢。小儿子叹了口气,晚上问问妈,看她到底想咋?如果想结婚,没门儿。媳妇诡异的笑了笑,你这当儿子的真够可以呀,我看那老头出手很大方嘛,刚刚给咱家明明了一个千元大红包呢。你妈如果有结婚的想法,我看也好呀,她就找到依靠了。小儿子斜了他一眼,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

到了晚上,儿媳妇早早就哄睡了孩子。她端着水果盘放在了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削皮。小儿子在阳台上抽烟,漠视着窗外。外面灯火璀璨,流光溢彩,他自言自语地说,大都市就是有魅力呀。王姨走了过去,还是你的眼光好,想的长远,妈,谢谢你了。王姨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爸要是还活着,指不定高兴成啥样了?王姨说。儿子按灭了烟,转过身说,我爸要是在,说不定还不同意在省城买房子呢,他那么顽固的一个人。王姨笑了笑,也许吧,可现在的时代进步的很快了,我们这些老年人的思想也应该要发生变化才对。儿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妈,我觉得你还是挺厉害的,像电脑那么复杂的东西,你都能学会,不但会打字还能浏览微博,还能在上面写文章。王姨拉着儿子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王姨说,今天你们见的那个李叔不单单是我的网友,我们虽说是在网络里认识的,但彼此都很关怀对方。我一直瞒着你们,我直到今天才让他跟你们见面,之前怕你们接受不了,现在咱们也在省城安了家有个窝了,我们彼此见面的时候就更多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准备领证结婚。王姨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小儿子两口子的脸拉的很长,勉强听完了王姨的话。

儿媳首先发问,妈,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龄了,还结婚?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如果你再年轻个十岁,我支持你,也免得你一个人孤独。可王姨说,我们彼此照顾,老来伴就是个相互陪伴嘛。儿子说,妈,那你们结婚后住哪?王姨说,住这里也行,住他家也行。儿子又问,你手上还有几十万的拆迁款呢?也给他用?王姨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们结婚?儿子低着头抽烟,没说话。儿媳说,妈,不是不同意,而是有些事情咱们要说在前面呢。那个李老头家里是个啥情况我们一概不知,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结婚?

王姨说她去年就已经跟李叔的子女见了面,对方都很支持他们结婚,早就把老房子收拾出来了让他们居住。你们看看人家的子女,多理解老人。王姨说。儿子说,你别跟人家比,人家在这城里住了一辈子,咱们是小地方的人,住哪咱先不说,我就怕你手里的钱被骗。再说了,我爸才死了几年,你这是背叛。儿子的话彻底惹怒了王姨,王姨嚎啕了起来,说儿子不孝,眼里只有钱,从不想自己的孤苦,还口口声声说让她在这里养老。

小儿子开着车,一家三口连夜赶回了小县城,王姨被扔在了省城的房里。那晚,王姨真正哭了一夜,天不亮的时候,我妈就接到王姨的电话,说她养了个畜生。我妈整整一天都是精神恍惚,操心王姨会不会寻了短。

4

第二天一早,王姨把事情的原委学给李叔听,李叔直摇头叹气,王姨靠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他们两人商量了对策,王姨打算把手里的几十万元钱给儿子,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她就拨打了大儿子的电话,大儿子说要结婚也行,手里的钱应该平分给他们兄弟两人,不能把钱带到对方家里去。王姨彻底崩溃了,原想着让大儿给自己撑撑腰,没想到都是一路货。王姨哭得太厉害,以至于血压急速升高,晕了过去。

王姨在医院住了五天院,出院后她分别给两个儿子打了电话,让他们来省城有重要的事。又过了一天,两个儿子都回来了。不同的是,这次大儿子带着一家四口人回来的。王姨只见过大儿媳妇一次面,孙子孙女还是第一次见,他显得很激动。那天他们开了家庭会议,李叔是外人不便参会,孤零零地站在楼下等待会议结果。

李叔看了看表,想着应该把问题解决好了。按照他和王姨商量的,王姨手头有60万元,自己留10万元养老钱,给两个儿子一家分25万元,他们结婚后住李叔家,李叔当时就说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孩子们一定会满意的。李叔却想错了。

一阵警笛声响起,越来越近,一辆救护车停在了楼下,李叔预感到王姨出事了。王姨是被担架抬出来的,李叔急哭了,追着救护车跑。我爸妈那次一块儿去了省城看王姨,王姨的儿子喊我媽表姨。我妈说她那天实在忍不住,就在医院的走廊上狠狠地骂了那两兄弟。他们抱着头,跪在了病房里半天。

王姨还是因为血压太过于激动,导致了休克。她醒过来的时候,李叔守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王姨看了看李叔的女儿说,太难了,太难了,还是算了吧,算了吧……李叔那天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很伤心,李叔的女儿见自己父亲这么伤心,站在一旁气就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瞪着那两兄弟,只恨自己没长一张老虎嘴,否则一口就会把他们吃掉。

我妈断断续续,前前后后给我讲了王姨的事,我才真切的感到了王姨的不易。我妈说王姨出院后去旅行团报了个环世界游,她跟着一群陌生人去了世界各地。我问李叔呢?我妈说李叔的女儿见王姨家的儿子难缠,阻止了自己的父亲。我又问,李叔现在人呢?我妈说李叔半年后突发脑溢血死了。我的心忽的像被凉水浇透了。

那天,我下班独自去了王姨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王姨在紫藤花瀑布下摇着摇椅,那副神情活像一个悠闲自得的仙人。我没有打扰她的悠闲,可还是从她紧锁的眉头和眼角的泪痕上看到了王姨的孤寂。

院子里的紫藤花今年开得格外茂盛,紫色的花也格外耀眼,无声地让这个孤寂的院落更加孤寂。我转身时,手臂碰到院门,王姨叫住了我。

王姨说她这辈子活得太累了,生命的后半程就落叶于此了。我说好着呢,村里虽然条件不好,可空气新鲜,吃的这些食物都是绿色的。王姨笑了笑,说她想去村办的小学里做点事,不要工资,纯义务的。我没想到王姨咋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她。我结结巴巴地说学校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学生不多,老师也只有我们五个人。王姨说她义务去打扫打扫卫生,我并没有拒绝,也不忍心拒绝她。

王姨蜷在躺椅里,看着那些紫色的花,若有所思。她在想什么呢?那瘦弱的身体随着椅子慢慢的荡漾着。

我悄悄地走出了院子,那架紫藤花聚成的瀑布仿佛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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