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芬

在老家屋边，有一块长方形的空地，父亲沿着屋脚边用砖砌了一排花池子，填上泥土，随意种上几株沙姜、紫苏、芫荽、葱、蒜;稍远点搭了个竹架子，百香果藤蔓生长速度惊人，宽大的叶子爬了满满一架;架子下也没闲着，疯长了一小片野薄荷;再远一点是种在大盆子里的几株茉莉、月季和石榴，就连墙砖的缝隙也不甘寂寞似的挤出几棵杂草，整个小院里的所有植物都铆足了劲儿生气蓬勃地长着。

五月，百香果花开得密密匝匝，虽然没什么香气，却也招了一群蜜蜂、蝴蝶绕着飞，从架子底下看叶片漏下来的日光，或是钻到野薄荷中间去，细嗅它清凉的香气。野薄荷肆意生长的叶茎野得很，几乎铺满了地面，不留一点空隙。它在我们农村极为常见，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院里都会随意种上几棵。母亲喜欢把薄荷叶剁得细碎，装在小碗里，浇上一点熱油、几勺酱油，稍加搅拌一下，便是极为美味的下饭佐料。小时候我们喉咙痛或是感冒，母亲总是摘几片新鲜的叶子洗净，切上三两片姜，放上一块红糖，煲上一锅，我们热热地喝几次下去就全好了。小院里食用或药用的植物倒不止这一种，只是它与母亲的爱护连合着，最使我牵记。

在我的记忆里，最有意思的就是中秋节晚上的“拜月光”了。母亲在小院里摆上各种月饼、水果，在月亮升起时祈福许愿。当晚的天空是一片灰蓝，月亮高悬，极目之处有着遥远的朦胧光影。微微清冷的空气在高大的树枝间穿梭流荡，轻轻地拍在脸上，像是毛毛的粉扑。等拜月过后，母亲招呼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月饼、喝茶，大人们闲话家常，孩子们互相推搡笑闹，嘴里满满塞着月饼，满院子疯跑。院子里常用来泡茶的石桌磨得光溜溜的，在月光下泛着柔柔的光泽。父亲拿出珍藏多年的好茶，用井水沏出的茶汤清莹透亮，一时间，满院茶香四溢。我呷了一口茶，入口感到苦涩，继而回甘，唇齿生香。若是喜欢茉莉花香，摘几朵洗净，泡进茶里，又是另一种风味。

身处异乡繁华的城市，喧嚣浮躁的生活总让人压抑烦躁，还好，有故乡那个小院，仿佛给人生加了滤镜一般，暖暖的色调相间，那些丝丝缕缕的芬芳和温暖，一点点卸下我内心日渐粗砺冰冷的盔甲。关于小院的那些年那些事，总是穿过重重叠叠的乡愁，正如我生命中所有爱过的故乡的溪流、草木、花朵，终会在时光深处发出回响。

插图 / 熊家婆插画工作室 责任编辑 / 陈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