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静钧

今年8月，第六任世贸组织（WTO）总干事阿泽维多辞职卸任。10月28日，世贸组织发言人宣布尼日利亚候选人恩戈齐·奥孔乔-伊韦阿拉为新任总干事推荐人选。然而，由于美国表示反对和多次阻挠，世贸组织新掌门人的人选至今尚未尘埃落定。

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创建以来，随着美国单边主义的膨胀和逆全球化的冲击，向来令人肃然起敬的世贸组织，首次感受到巨大的运行压力。在这样艰难背景下，新掌门人如何重振世贸组织的活力，如何游走于大国博弈的丛林中，成为舆论的关注焦点。

恩戈齐来者何人？

恩戈齐博士是尼日利亚人，曾求学于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是当今最有名望的发展经济学家之一。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育有4个子女，其中儿子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

在她长达21年的为世界银行服务的经历中，她几乎主管过全球各大区的业务，最高担任过世界银行常务副行长兼秘书长。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她担任过马来西亚、蒙古、老挝和柬埔寨国别局局长。基本上是哪里有“硬骨头”，她就往哪跑。她一度与美国人沃尔福威茨竞争世界银行行长，成为沃尔福威茨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她也担任过尼日利亚财政部长和外交部长，作风干练，精力充沛。她领衔参与尼日利亚和欧洲债权人俱乐部之间的谈判，为尼日利亚争取到了高达300亿美元的债务减免。恩戈齐促增长政策给尼日利亚的经济带来了巨大动力，为她赢得国际赞誉。不过，坚持清正廉洁和支持反腐败政策，也使她经常在国内受到死亡威胁。她曾被《财富》杂志评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女财长之一。

她現在领导着全球疫苗免疫联盟，在新型冠状病毒肆虐全球的背景下，作为董事长的她责任重大。现在，面对着急需修复争端解决机制、推动世贸组织改革的重任，恩戈齐被寄予厚望。

总干事是怎么产生的？

阿泽维多于今年5月出乎意料地宣布辞职，并趁8月份世贸组织的“休假期”来临时正式离任，比正式任期结束提前了一年。依惯例，世贸组织于6月份启动新总干事人选的遴选机制，组成“三人小组”。三人均为世贸组织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世贸组织总理事会主席戴维·沃克，争端解决机构主席达西奥·卡斯蒂略，贸易政策审议机构主席哈拉尔·阿斯佩隆德。“三人小组”负责与组织各成员协商，敲定人选范围。

最初的推荐人选多达8人。“三人小组”从9月7日起，分别各自与世贸组织164个成员代表会面磋商，计划经过三轮磋商后最终确定全体成员都能接受的人选。经过前二轮磋商后，10月8日，世贸组织总理事会主席沃克宣布，人选基本缩小到两位女性身上，一位是恩戈齐，另一位则是来自韩国、曾担任过韩国产业通商部长的俞明希。

最终人选眼看就要呼之欲出。10月19日至27日，总干事遴选的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磋商如期进行。10月28日，世贸组织发言人宣布，恩戈齐被宣布成为“三人小组”拟向总理事会提交的新任总干事最终推荐人选，世贸组织成员将在11月9日的总理事会会议上就总干事最终人选做出决定。他同时表示，美国是当天会议上唯一表示不支持恩戈齐的国家，将继续支持俞明希。

俞明希是韩国产业通商部长，在贸易领域工作长达25年。据报道，她多次代表韩方参与重大国际谈判，是韩方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中韩自贸协定、新版韩美自贸协定等谈判中的重要谈判桌代表。

俞明希的确是非常杰出的女性，但恩戈齐不仅仅胜在发展中国家的出身，还在于其耀眼的才干与阅历，以及为全球社会的服务与贡献上。

美国为何坚持唱反调？

从总干事推荐人选到最终人选，依惯例需各成员协商一致，意味着各成员都拥有“否决票”，但很少出现有的成员坚持到最后一轮磋商时还在威胁动用“否决票”。在多边框架组织中，不合群是最不受欢迎的，“未来的阴影”原则会使顽固的成员在最后一刻明智地放弃原有主张，采取合作路线，以树立“好队友”的形象。

然而，美国不惜以“退群”的架式，从第一轮磋商时就抱定“不选我中意的候选人就不予以合作”的任性姿态，使“三人小组”无法形成最终推荐人选。即便最终推荐人选形成，也无法在提交理事会通过时达到“普遍一致”的要求，使得提名流产。

美国曾用同样的手法导致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上诉机构瘫痪。由于迟迟定不下空缺的6名上诉机构法官人选，世贸争端解决机制的上诉机构已经有一段时间无法正常运行，产生了一大批“无效诉讼”，也使机制化仲裁这一非政治性手段无法发挥作用。欧盟为了弥补这一机制的失灵，在欧盟层次上单独设立了上诉仲裁机构，但遭到美国的强烈反对。

因此，现在针对总干事提名，连韩国在内的所有其他成员都接受尼日利亚候选人的时候，特朗普政府仍坚定不移地支持俞明希，实际上与上诉机构法官提名时的做法如出一辙。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前不久美国与加拿大的软木材关税纠纷中，世贸作出了有利于加拿大的判决，结果美国不服判决上诉，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说过“世贸组织不需设立上诉机构”的话。

不过，美国大选逐渐尘埃落定，拜登政府有可能重新走多边主义道路，届时世贸组织总干事人选僵局可能得到化解。拜登曾表示，他上任当天就要重返世界卫生组织，这是个非常积极的信号。相比之下，特朗普在美国疫情蔓延加剧之时为了向中国和世卫“甩锅”，居然直接从世卫“退群”。

如果最终理事会上达不到“普遍一致”，世贸组织所有副总干事将组成“看守团队”，一直维持运作到这一届任期结束，即2021年，然后重新迎来新的人选组合时机。另一种做法则是直接把推荐人选交给理事会成员大会表决，以票数的多少确定新掌门人。投票虽不违反世贸章程，但它将打破协商一致的传统，损害这一多边机构的有机整体性。

延期的结果

经三轮磋商之后，“三人小组”最终形成推荐人选，然后将提交于总理事会特别会议上予以确认。然而，11月6日，“三人小组”成员、世贸组织总理事会主席沃克宣布，推迟原定于9日就总干事遴选事宜举行的总理事会特别会议。沃克当天在一份声明中说，受当前卫生形势以及其他因素影响，世贸组织成员无法在11月9日就新总干事人选做出正式决定，他将继续与世贸组织成员就新总干事人选事宜展开磋商。

沃克所说的“卫生形势”，是指新一波新冠病毒疫情在欧洲全面暴发，瑞士告急。世贸组织总部所在地瑞士日内瓦州，由于近期新冠疫情形势严峻，已宣布11月2日至29日期间进入半封锁状态。在此期间，公共场所禁止5人以上的集会。世贸组织“三人小组”原拟定的11月9日的“集体聚会”，从法理上看，属于日内瓦州所禁的集会范畴。世贸组织就此延期会议，也不无道理。

不过，在视频会议普及和技术支持越加完善的背景下，以视频会议取代实体会议，依然可以顺利召集成员。世贸组织没有提及替代解决办法，可能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等到美国新政府上台后，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变。这恐怕是沃克所说的“继续与各方进行协商”的真实含意。

恩戈齐与世贸组织总干事一职仅咫尺之遥。最糟糕的情形是，世贸成员为追求“普遍一致”，改议其他人选，恩戈齐与俞明希两人都可能暂时无法成为最终人选。

不少人认为，恩戈齐的才干和人品，完全称得上拉加德第二。法国女士拉加德一路开创了“首个纪录”：法国历史上首个女贸易部长、农业部长、财政部长，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历史上创造了首个女总裁的纪录，然后又成为首个欧洲央行的女行长。在每一项工作岗位上，拉加德都表现得非常出色。在全球风雨飘摇的大变局中，同样一路创造历史的恩戈齐若当选总干事，世贸组织或许将呈现新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