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

美国佛罗里达州坦帕国际机场鸟瞰。

特朗普“搬家”了

11月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透过社交媒体公开承认其全家已将居住地迁出纽约，迁往佛罗里达：“我的家庭和我将把佛罗里达州棕榈滩作为长期居住地。我爱纽约，也爱这儿的民众，这不会变。但不幸的是，虽然我每年都要缴纳数百万美元的城市、州以及地方税，但这些层面的政治领袖却对我态度恶劣……”

特朗普给出的“搬家”理由直接否认了《纽约时报》相关报道的猜测——“富翁总统急切拥抱相比较低的税收标准”，重点表达的是对纽约市乃至纽约州自由派大本营的极度反感。无论是迁居避税还是与大都会精英人群“道不同不相与谋”，面对着2020年新一轮大选周期的迫近，以及国会众议院民主党团紧锣密鼓的弹劾调查压力，谋求连任的特朗普以关键摇摆州佛罗里达为家的突然决定，不免令人联想出一幅通向白宫的“路线图”。

中国公众对佛罗里达州在美国国内政治中重要性的了解大概始于2000年总统大选的重新计票。当时被认定的结果是，小布什以437张选民票的优势在佛罗里达州战胜了戈尔，从而拿下了该州全部25张选举人团票，并最终以271∶266的选举人团票结果实现逆袭，成功入主白宫。虽然其后的四次总统大选中，佛罗里达都无一例外地支持了最终的胜出者，但还是出现了2012年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仅以0.9%的优势战胜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的微妙情况。即便是在2016年，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击败希拉里·克林顿时，其优势大概也只有1.2%。

放到更长历史维度上观察，自1928年以来，只有1960年的肯尼迪和1992年的克林顿丢掉了佛罗里达的支持却成功挺进白宫。虽然俄亥俄州的两次类似纪录可以回溯到1896年大选，但佛罗里达州的选举人团票规模（29张）明显多过俄亥俄（18张）。作为仅次于加州（55张）、得克萨斯州（38张）、纽约州（29张）的选举人团票大州，佛罗里达却未像加、得、纽三州那样在总统选举政治中表现出明确固定的政党倾向，这当然就注定了该州作为最大“战场州”的特殊意义。于是，2019年6月18日，特朗普选择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集会正式拉开竞选谋连任大幕就不足为奇，变更居住地也大概意在于此。

通往白宫的路经过佛罗里达？

佛罗里达是美国唯一不是最初殖民地的大西洋沿岸州。“关键州”“摇摆州”“战场州”，甚至“风向标州”（bellwether）……这些是美国精英提到佛罗里达时最常使用的政治语汇，但具体意涵还是有所不同的。

显而易见，选举人团票取向与最终大选结果一致度如此之高的佛罗里达州可以被认为是“风向标”，而由于历次大选结果必然是两党各有胜负，所以佛罗里达也自然在一定程度上是“摇摆州”。但“摇摆的风向标”并不一定意味着该州就是大选决胜的关键。比如，在2012年大选中，最终成功连任的奥巴马在佛州的微弱胜出再次延续了该州的“风向标”意义，但即便民主党人当年失去了佛罗里达的29票，仍是可以锁定白宫的，无非只是“风向标”再次失灵而已。于是，只有在那些势均力敌的强竞争性选举中，才存在所谓的“关键州”或“战场州”，而这种州基本上是在“摇摆州”或“风向标州”当中产生的。2020年大选的种种迹象表明，具有“风向标”意义的佛罗里达大概会成为两党必争的关键“战场州”。

在一段时间内不具备固定政党倾向的“关键州”或“战场州”，往往是在一个特定历史阶段内经历着经济、社会、人口结构等层面剧烈变化的州，或者是恰好处在多个相对固定政治经济板块之间的受挤压地带。这种特性在佛罗里达主要体现为人口结构日益多元化、混杂化：至少是1930年代开始受旅游业刺激而不断涌入的全美退休人口以及由于历史与地理因素而持续激增的拉美裔群体之间的杂糅。

现如今，佛州65岁以上的人几乎占了当地总人口的五分之一，是全美最高水平。退休和老龄化问题不分党派，该群体在诸多议题上的态度颇为复杂，而他们对社会福利议题的共同敏感度也令两党不敢轻视。

同样微妙的是，在佛州人口中占据几近四分之一的拉美裔群体，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古巴裔和波多黎各裔群体在两党选择上大相径庭。2016年大选时，特朗普在佛州得到54%古巴裔选民的支持，进而确保其仅以1.2%的选民票优势锁定这个州。究其原因可能与奥巴马政府叫停了接纳古巴难民的所谓“一脚湿、一脚干”政策有关（该政策允许踏入美国领土的古巴偷渡者留美，一年之后申请获得合法身份，而那些在途中被拘押的古巴偷渡者则被遣送回国）。但必须看到，当某些来自古巴的非法移民必须与其他中美洲国家难民一起穿越墨西哥前往美国南方边境寻找机会，当他们遇到特朗普政府推动加固的高墙和授权可以向非法越境者腿部开枪的执法人员时，美国古巴裔群体在2020年大选中又会有多少人会继续选择共和党呢？

如果古巴裔选民的去留是特朗普必须考虑的因素，他对波多黎各裔选民则基本可以不做考虑了。 2017年6月12日，波多黎各曾举行一场公投要求成为美国“第51个州”，随后被特朗普政府拒绝。波多黎各人民非常喜欢美国民主党，来自于那里的移民后裔无疑会继续支持民主党的任何候选人。戏剧性的是，2017年9月特朗普及夫人在应对横扫波多黎各自治区的“玛利亚”飓风灾害过程中的轻浮表现加剧了当地人对他的厌恶，而飓风之后有数万波多黎各人前往佛罗里达成为那里的新选民。

这样看来，民主党目前四轮辩论聚焦在医疗改革和移民政策上的議程还算是有的放矢。如果特朗普丢掉佛罗里达的29张选举人团票，他就几乎无法继续坐在白宫椭圆办公室里了。

佛罗里达之后会发生什么

根据弗吉尼亚大学学者拉里·萨巴托的最新预测，两党在2020大选中均可从各自铁票州稳获总计248张选举人团票，而宾夕法尼亚的20票、亚利桑那的11票、威斯康星的10票、内布拉斯加4票中的一票（该州计票不完全采用“胜者全得”方式）处于未定状态。萨巴托的这个预测将佛罗里达的29票勉强计入特朗普囊中。这就意味着，特朗普必须稳拿佛州，再拿下22票才能获胜。而民主党则至少有两个选择：要么撬动佛州，要么跟特朗普死磕宾、亚、威三个目前的“战场州”。

亚利桑那州作为边境州如今也发生着选民规模和结构上的急剧变化，移民政策成为首要议题。如果哪一方可以拿下佛罗里达，大概率也能以同样的政策调门将亚利桑那收入囊中。上一次共和党大选胜者赢得亚利桑那却未能拿下佛罗里达是在1924年（柯立芝），而在这之后的1964年、1976年、2008年和2012年，是民主党赢得佛罗里达却没有攻下亚利桑那的情况。这样的话，最终决定2020年总统宝座归属的决战会在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这两个中西部州打响。

《纽约时报》11月初民调显示，民主党还是可以在宾、威两州以微弱优势胜出的，但更多可能是要么打平、要么微弱落后。谁能拿出一个令蓝领中下阶层感兴趣的经济与就业方案，谁最终拿下这两个州的把握就大一些。目前的情况是，特朗普能够拿出的有关方案与2016年大选时没有什么差别，当地蓝领在随后的三年多里也没有充分感受到生活水平的明显提高，但毕竟美国经济总体仍在向好发展，而民主党又迟迟拿不出比特朗普方案更有吸引力的政策纲领，也无力向蓝领白人解释该党奉行的移民政策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战场州”的选择在选举人团制度下当然是个关键视角，但本质上却是某些核心议题之争的表象。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选民最看重的是经济就业，佛罗里达、亚利桑那选民优先关注的则是移民问题，“后奥巴马时代”的民主党似乎仍无法打通这两个维度，所以可能只择其一而攻之，而特朗普却具备将两者全部“打包”的能力，于是共和党不继续“特朗普化”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