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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绣针(六)

2019-12-30佩内洛普·莱夫利

儿童时代 2019年6期
关键词:灌木丛玛丽亚姨妈

【英】佩内洛普·莱夫利

前情提要:马丁和他的表弟表妹来玛丽亚家玩捉迷藏游戏。玛丽亚在一个古老的扶手椅下躲起来。随后,整个世界发生了变化,她仿佛回到了哈里特的时代,她的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马丁一家和玛丽亚一家相约外出野餐。途中,玛丽亚一直心神不宁,马丁的突然失踪更是让她歇斯底里。她看见眼前的山体在塌陷,听到孩子们的叫喊声,小狗的叫声戛然而止,她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她确信哈里特死了。

小黑狗

傍晚,他们结束野餐回来了。玛丽亚父母都希望尽快忘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开始动手收拾回家的行李了。玛丽亚走下楼来。

“我想去和房东太太道个别。”玛丽亚说。

“好啊,”玛丽亚妈妈惊讶地说,“这主意不错。”

于是,玛丽亚再次坐在了山德太太的沙发上,周围是不停走动的时钟。她再次盯着那幅刺绣,这次更加专注了。

“你得了花粉热吗?”山德太太问。

“没有,我一直在哭。”

“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玛丽亚看看她,又看看墙上的刺绣,终于说:“我们野餐的地点是在海岸边,那里曾经出现过滑坡。我恨那里,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哈里特就是在那儿死的,对吗?”她眼里噙满泪水。

山德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你这个想法太特别了,她当然不是死在那儿的。”

“你说什么?”她问。

“哈里特当然不是死于滑坡。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的?”

玛丽亚擦擦眼泪,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同时也感到很惊讶。

“因为没有她长大以后的照片。”

“有啊,就在那儿。”山德太太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银相框。

她看着它,上面是一位跟她妈妈差不多大的妇女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的合影。这位妇女穿着一条长裙,上身穿着一件高领长袖衬衫。她的头发盘在头顶,笑得非常开心,手里拎着一篮果子。她旁边的小姑娘也拎着一个篮子,戴着一顶太阳帽,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这是我们一大家人出去度假,姨妈婶婶、表哥表姐一大群人,我们总是这样。”

“这个女孩就是你吗?这个大人就是……哈里特?”

“对,我的哈里特姨妈,也叫斯坦顿太太。她没有女儿,只有几个儿子,所以尤其宠爱我,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姨妈。”说完,她再次拿起手中的针线活儿。

“可是,那本相册里没有她后来的照片,也没有她和其他人合影……”

“她被送到寄宿学校了,后来,她年纪很轻就结了婚,然后到印度去了很长时间。只不過是碰巧没有她的照片。”

“哦,我明白了。”玛丽亚说。

然而,还有一件事,关于秋千的事情,她想问,又没有说出口。在她看见刺绣上的秋千之前,不知怎么回事,她就知道有一架秋千了,还有,她不断听到有一只小狗在叫。玛丽亚严厉地告诫自己,是她不断地幻想自己听到了小狗在叫。

“当然,”山德太太说,“发生过一次滑坡事件,这一点你说得很对。那是一次小小的意外。也是今早我对你们提起的,但当时你们要出发了。”

“哦,那时你没有说明白,我以为……”

“你以为我说的是哈里特?是我没有说清楚,很抱歉。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时,他们沿着悬崖小路去找化石,出现了一次小型滑坡事故。幸好,孩子们都爬到了安全的地方,而他们养的那只黑色小狗,它叫费多,被泥石流冲走,淹死了。他们都非常难过。”

玛丽亚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但她的内心却思绪万千,原来是这样的,现在,我明白了……我是出现了幻觉,但真的有一只狗,还有滑坡,只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最后,她说:“本来可能会是哈里特的,我的意思是,死的可能是她。”

“嗯,是这样的,”山德太太说,“本来死去的可能是她。一切总是可能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但这种假设并没有出现,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这样。”

“我有时也这样想,”玛丽亚说,“可是,要习惯它很不容易。”

“以后会习惯的,”山德太太说,“你会慢慢长大。”

“有一部分事情是我幻想出来的,我总是有点爱幻想。”她又看看照片,这位哈里特·斯坦顿太太——别人的母亲,也是别人的姨妈——冲着她友好地微微一笑。

玛丽亚想:我会长成另外一副模样吗?就像哈里特一样。现在她脑子里想的是神秘而有趣的、未来的玛丽亚们,比现在更高,长大成人,在做着她能想到的各种事情,就如同还未曾谋面的朋友。她想着:哈里特变成了哈里特·斯坦顿太太,胖胖的、有几个儿子的母亲,而我最终也会变成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不过,有意思的是,10岁或11岁那年夏天的我们将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我们都曾来过这里。我喜欢这样。

山德太太的收音机播报:现在时间是8点钟。这提醒玛丽亚该走了。她和山德太太互相热情地告别。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山德太太说:“那只狗的坟墓就在花园的灌木丛后面,至少当我还是个小孩子时,它的墓还在那里。它的尸体被冲到海滩上,孩子们给它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他们的想法好奇怪。”

“我可不这样认为。”玛丽亚说。

她朝度假屋走去,想着:如果那是我喜欢的小黑狗,我也会把它妥善埋葬的,这是尊重它的做法。她想象着哈里特当时郑重其事地埋葬小狗,还一直流着眼泪。玛丽亚眼里也涌出了伤感的泪水。

到了度假屋,她径直朝花园走去。天色已晚,花园里一片宁静,黑暗将树木和灌木包围,只有圣栎树轻轻摇动,发出沙沙声。屋里的灯亮了,玛丽亚妈妈的影子从窗户前一闪而过。

玛丽亚径直爬入灌木丛中,用双手和膝盖撑着地往前爬,她爬过了发现秋千的地方。她爬得很慢,等到快要到达圣栎树下,也就是灌木丛末端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发现,她开始觉得自己受骗了。可是,突然,在她忽略了的一处灌木丛下,冒出一块墓碑,一块用蓝色青石灰岩做成的石碑,上面写着几个字。玛丽亚恭敬地拨开树叶和枝条,跪着辨认碑上的文字。从字体来看,这些字是由工匠刻在石碑上的。玛丽亚想,他们肯定费了好一番力气去找石头和刻字的工匠。她念着碑上的文字:“怀念忠实的朋友费多,它死于1865年9月5日,H.J.P.和 S.M.P。”

当然,那一天是9月5日。

她从灌木丛中退出来,在圣栎树前停下,轻轻抚摸着厚实粗糙的树干,仿佛是在舉行一场告别仪式。不知怎么的,她认为自己不会再见到这棵树了。也许某一年他们会回到这里来,可是,即使他们回来了,一切也都不会和现在一样了。她想,每年我都在长大,我不再会是现在的模样,也不再有现在的想法。所以,我要好好把握现在。

玛丽亚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想最后再看一眼港口的片片灯光。在港口围墙尽头,一架飞机沿着地平线飞行,在柠檬色的夜空中留下淡淡的白色航迹。她还听到海水冲刷、拍打着海滩上鹅卵石的声音,它们中会冒出菊石、卷嘴蛎、鹦鹉螺和其他化石。这个地方正在安静下来,迎接着夜晚的到来。明天,她走了,但这个地方依然如此,日复一日,不曾改变。想到这里,她用打量一个人,打量一个朋友的目光深情地凝望着这个地方。

那只猫走过来坐在她身旁,似乎想和她聊聊天。

“不,”玛丽亚说,“我不想再让你说话了。”她挠挠猫耳朵,猫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咕噜咕噜叫着,好像要睡了。

她又坐了一阵子,侧耳倾听,事实上,她想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可惜,没能如愿,她听到的只是一些寻常的车来人往的嘈杂声,还有海浪、海风和海鸥的声音,连秋千都很安静,无声无息地立在草坪中间,也听不到小狗的叫声。玛丽亚想,即便我明天留下来不走,我可能再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了。她走进房里。

“你回来啦,”玛丽亚妈妈说,“我正在想你去哪儿了,好了,明天就回家了。总的来说,这是一次美好的假期。”

玛丽亚说:“我觉得这是一次十分完美的假期。”她话里的热情是前所未有过的。

“哦,”她妈妈吃惊地说,“是很不错。”

玛丽亚坐在桌边,看着妈妈收拾东西。她开始对妈妈讲起了哈里特的刺绣。她说:“你知道吗,一百多年前,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必须学刺绣。因为我见过她绣的菊石,她没有绣花,而是绣的菊石,还有圣栎树和一只小黑狗,以及这幢房子。你知道吗,这个女孩叫哈里特,事实上,她长大后变成了别人的姨妈,这真有意思,因为我还以为她没有长大呢,永远和我一样大……”

眼前健谈的玛丽亚讲的这许多故事让妈妈停下手里的事情,她觉得女儿好像变得开朗了。玛丽亚滔滔不绝地讲着,妈妈一边听,一边发出惊讶好奇的声音。她们身后的窗外,夜幕正降临在莱姆·里吉斯。

图魏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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