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陈健是个局长。这天一早，他赶去上班，刚到单位门口，就看到那里聚着一堆人，都伸长脖子往里看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停下车，摇下了车玻璃，探出头问道：“发生什么事啦？”

一个干部幸灾乐祸地说道：“陈局，武松要到咱们局上班！”

陈健笑道：“咱们局里又没老虎让他打，他上的哪门子班啊！”

干部们一听说陈局长来了，马上就闪开了一条路。陈健这才看清楚，是保安员拦着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正嚷嚷着要去上班呢。他见到陈健，就过来说道：“你是领导吗？你来给评评这个理！”

陈健说：“你到门卫室里等我。”那个小伙子就进了门卫室里。陈健停好了车，来到门卫室里，问小伙子：“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啊？”小伙子掏出身份证来给他看。陈健看到，小伙子果然就叫武松。他点了点头，问道：“这能说明什么？”武松说：“我是你们单位的职工，就该到这里来上班吧？他不让我进，我这才跟他争起来的。你给我评评理，他凭啥不让我进啊！”

局里就那么几十号人，陈健都认识，还知道他们的背景。可这个武松，真是面生得很，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竟说是局里的职工，八成是个精神病吧。一听是为这事儿，他就松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认错门了，我们局里没有你这个人。打听清楚你们局在哪儿，你再去找吧。”

陈健起身就要走，武松跨出一步拦住了他，说道：“你别急着走，我再给你看一份证据。”啊，还有证据。陈健好奇心大长，就停住了脚步。武松打开手机，找到一张照片，又递给陈健，让他看。

陈健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表格，是4月份局里的合同工工资审批表。审批表怎么到了这个小子手里？陈健心里虽是一怔，但脸上的表情仍是很镇静，淡淡地问道：“给我看这个干吗？”武松问：“这是咱们局4月份合同工的工资审批表吧？”陈健淡淡地说：“对呀。”武松指着一个名字说：“你看看，这就是我。你们都给我发工资了，我为什么不能上班？给我发工资了，也就证明我是咱们局的职工，对吧？”

陈健凑近了手机去看，这时他才看清楚，武松指的那个名字，真是武松。他就笑道：“市里叫武松的多了。你跟他同名，我们给他发了工资，就代表你是我们的职工啦？这逻辑上都说不过去。快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武松却正色道：“咱们市里就我叫武松，绝无重名。而且，咱们省里也就我叫武松，没有重名。领导，我没到你们这儿来工作，你们却给我发了工资，而且我还没收到工资，这笔钱哪儿去了？你们不会是吃空饷吧？”

陈健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怎么会干那种事！你等着，我去调查清楚再说。”武松说：“我不着急。反正你们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到市纪检去告你们。”

陈健出了门卫室，赶紧给后勤处的苏处长打了电话，让他把4月份的合同工工资报表拿来。他上楼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苏处长很快就赶来了。他接过报表，展开一看，上面还真有武松的名字，武松手机上那张表不是假的。他生气地问道：“你们怎么写上武松了？”

苏处长凑近看了看，奇怪地问道：“怎么啦？”陈健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尽量捡着俗气的名字写，什么王亮、刘旭、孙超、陈颖啥的，海了去了，没人会追究，真有人追究了咱们也好找人哄过去。这倒好，你写了个武松，你给我找个武松来吧！”

苏处长脸色都吓白了。当初，市里严控办公经费，局里的开销捉襟见肘，陈健就想出了这么个吃空饷的主意，还真叮嘱他要写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他也把这话传给了会计，谁知道会计哪根筋搭错了，还写出这么个名字来。他忙着赔小心说：“会计做了，我没细看就签了字。这事儿怪我，全怪我。”

陈健白了他一眼，把武松要来上班的事讲了。苏处长给吓了一跳：“还真有叫武松的？”陈健气得一拍桌子说：“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儿的爹，居然给他儿子起名叫武松！怎么不叫武大郎啊？”

苏处长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武松能看到咱们的报表，说明他在上面有人啊，并且，对这种事门儿清。咱们要是不让他满意了，他真给报到纪委，那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陈局，我这么大岁数了，可不能出事儿啊。我们那口子有心脏病，我要进去了，她一惊吓，没准儿就过去了。这个主意，也是你出的，每张报表上都有你签的字啊。”

陈健生气地一摆手说：“老苏，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现在还没那么严重。等我想想。”他想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想出好办法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录用武松，让这事儿弄假成真，找机会再把他开了就是了。他就对苏处长说道：“咱就把武松给录用了，他就不闹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苏处长点点头说，也只有如此了。

陈健下到门卫室，对武松说：“你愿意到我们局里来上班，那就来吧。”武松欢天喜地地说：“好，我愿意！”苏处长就带他去签了合同，武松就成了局里的合同工。

武松是万般无奈才招进来的，原本并没他的岗位，陈健也生气呢，苏处长办出了这么糊涂的事，就把武松放到了后勤处。苏处长才不着这急呢，后勤处里几十号人，活儿有的是，把武松放到哪儿都无所谓，放到哪儿别人都轻省一点儿，又不花他们家的钱。

武松也是个聪明人，又很随和，到后勤处没几天，就跟那帮人混得很熟了，也就没人追问他是怎么来的了。这事儿一过，没了啥波澜，陈健也就把他给淡忘了，没出啥幺蛾子开除他。武松一直就在局里干下来。

转眼就到了年下。这天晚上，武松家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苏处长。一家人热情地招待他，武松忙着沏茶倒水：“舅舅，快尝尝，雪山冻顶，我给您留着呢。”苏处长笑：“不错啊，没给我惹麻烦。”武松忙着说：“舅舅，您给我找了这么好的工作，我哪能给您添麻烦呀？我得好好干。这工作不错啊，活儿轻省，挣得还不少。”

武松他爸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这招儿够邪的。”苏处长狡诈地笑笑说：“不想邪招儿不成啊。那帮头儿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塞不过来，哪轮得到咱们？只能想想邪招儿。就是姐夫你得受两年委屈，让他先叫一阵子武松。等陈局长调走了，咱再把名儿改回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局里的，也就没人追究了。”

武松他爸一摆手：“不姓我的姓算个屁呀！让他一辈子不改回来都行。这年头儿，工作多难找啊。只要让他找著工作，能挣钱养活自己，能娶妻生子，爱姓啥姓啥去！”

苏处长叹了口气后，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