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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正义》“代王耳”史事发覆

2019-12-27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10期
关键词:韩信太原史记

张 庆 路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350)

张耳在《史记》《汉书》中与陈余合传,秦汉之际,他是一位相当重要的历史人物。项羽、刘邦先后封张耳为常山王、赵王之事,为学界所熟稔。在细读史籍的过程之中,笔者发现张耳曾经被分封为代王。但是事无明文,又为时甚短,故该史实隐晦不显,长期以来为人所忽略。今就此试做考证,以求教于方家。

《史记·万石张叔列传》记载:“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张守节《正义》注:“代王耳时都中都,大陵属焉,故言代大陵人也。”[1]3351清人梁玉绳认为:“大陵县属太原,而云代大陵者,绾事文帝,文帝初封于代,高祖诏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属代,故大陵隶代也。《正义》不甚晰。”[2]1362《汉书·地理志》大陵是太原郡属县,汉文帝刘恒被封为代王时,太原郡属于代国辖域,故梁玉绳之说不误。梁氏认为张守节《正义》“不甚晰”,言词颇值玩味。

“代王耳时”可以有两种读法,第一种是“代王耳”+“时”,意即代王耳的时候,这种说法通畅顺遂;第二种是“代王”+“耳时”,王引之在《经传释词》中解释“耳,犹‘而已’也”[3]159-160,杨树达进一步详细地解释为“耳”是语末助词,有表限止、表决定,与“邪”“乎”用法同的意思[4]414-415,《汉语大字典》阐释“耳”有表示连词的含义,“表转折,相当于‘而’”[5]2783。但是“耳时”在这句话中,无论何种解释都窒碍不畅,所以第二种读法不通。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在“代王耳”下划专属人名线,也是认为“耳”是人名。新修订本《史记》以金陵书局本为底本,而且校勘所用的通校本、参校本涵盖了宋元明清各个时期不同系统最具代表性的版本,在这条史料下没有出校记,说明目前所见的不同版本《史记》对这句话的记载都一样,可以排除有字讹误的可能。

张守节所说的“代王”不是“代王恒”,而是“代王耳”,这种“王号+人名”的称谓方式在汉代文献中常见。西汉时期被封为代王的有赵歇、陈余、韩信、刘喜、刘如意、刘恒、刘武、刘参、刘登、刘义共十人,并没有名“耳”者,《史记·秦楚之际月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汉书·异姓诸侯王表》《诸侯王表》都没有记载。“代王耳”既然无讹误之可能,应该是确有一位名“耳”的代王,只是传世文献脱书罢了。司马迁、班固没有明确记载不代表没有此事,也并不意味着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西汉初年,这位名“耳”者既然能够裂土封王,绝非籍籍无名之辈。揆之当时历史情势,应该指的是张耳。根据《史记·张耳陈余列传》记载,汉元年(前206)二月,项羽主宰天下,封张耳为常山王。后来陈余进攻张耳,汉二年(前205)十月,张耳投奔汉王刘邦。汉四年(前203)十一月,汉立张耳为赵王。汉五年(前202),张耳薨,子敖嗣立为赵王。若张耳为代王,那么只能在汉二年十月至汉四年十一月这个时间段内。

陈余在赶走张耳之后,迎立代王赵歇为赵王,赵歇为了报答陈余恩情,立陈余为代王,汉三年(前204)十月韩信消灭陈余,皆与“代王耳”不符。这期间究竟有没有其他代国呢,刘邦功臣张苍的仕宦经历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1)陈余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余。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耳卒,相赵王敖。复徙相代王。(《史记·张丞相列传》)

(2)北平侯张苍:“以客从起阳武,至霸上,为常山守,得陈余,为代相,徙赵相,侯。”(《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3)陈余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以苍为常山守。从韩信击赵,苍得陈余。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耳卒,相其子敖。复徙相代。(《汉书·张苍传》)

(4)北平文侯张苍:“以客从起武阳,至霸上,为常山守,得陈余,为代相,徙赵相,以代相侯。”(《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

以上是《史记》《汉书》所记载的张苍仕途履历,除却一些文字差异,没有实质性区别。(1)(3)(4)记述张苍担任的王国官职是一样的,由代相徙赵相再徙代相,故第(2)条材料中,“徙赵相”下应补“以代相”三字,尤为引人注意的是张苍第一次任代相之事。

代相是代国百官之长,为厘清确认张苍任此职的时间,我们需要先确定几个时间节点。“得陈余”的时间,《史记·张耳陈余列传》裴骃《集解》引徐广曰:“三年十月。”《史记·秦楚之际月表》在汉三年(前204)十月第六格书:“汉将韩信斩陈余。”《汉书·高帝纪》亦记作汉三年十月。张耳为赵王的时间是汉四年(前203)十一月。那么张苍为代相是在汉三年十月至汉四年十一月这个区间内,这是分封有代国的有力证据,但没有记载张苍所相代王之姓名。严耕望《两汉太守刺史表》在“赵国”条中列出张苍,“高帝初年为代相,旋徙赵相,相张耳张敖。复还代相。六年为计相”[6]34,也没有指明。

代相张苍所相代王是谁?把已知的代王与之联系,时间都不契合。所以我们推测,这个代王就是《史记正义》提及的“代王耳”,这是完全有可能之事。

首先,从文本而言,张守节《史记正义序》自云撰写《史记正义》之时,博采书籍,辨明地理,“六籍九流地里苍雅锐心观采”,“郡国城邑委曲申明”。清人钱大昕评论张守节,说其“长于地理”[7]89。这个问题属于历史地理的范畴,而且唐代距离汉代远较我们为近,张守节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资料。既然张氏清楚地书写“代王耳”,当别有文献依据而非向壁虚构。其次,秦朝末年,武臣、赵歇先后为赵王的时候,张耳担任赵国丞相,赵人多为其耳目,在赵地很有影响力。《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汉二年(前205)在韩信平定魏王豹之后,刘邦“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后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阏与”,夏说是代王陈余的相国。张耳、张苍参与了平定代国的军事行动,两人居功劳之首,根据当时的分封原则,二张分别受封为代王、代相,颇合乎情理。

“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代国分封于赵地平定之后。《汉书·高帝纪》记载汉三年(前204)六月,项羽包围成皋,汉王刘邦“北渡河,宿小修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收兵赵地”。而《史记·高祖本纪》紧接着叙述“使韩信东击齐”。“小修武”,晋灼注“在大修武城东”,修武县属河内郡,南濒临黄河。张耳、韩信既然屯兵此地,刘邦夺取两人之军,又令张耳收兵赵地,韩信东击齐国,无疑赵地已臣属汉,所以刘邦册封张耳为代王上限在汉三年六月。

中都在《汉书·地理志》中是太原郡辖县,之前代王赵歇定都代郡代县,但张耳何以改都中都?我们认为张耳初封时,北部匈奴强盛,而刘邦与项羽正拉锯于荥阳、成皋一带,韩信、张耳的军队早已被刘邦调用,北方地区其实没有太多的兵力。若此时张耳定都过于偏北,很容易遭受匈奴的侵扰。中都治今山西平遥县西南,离北境遥远而距离汉廷直辖的河东、上党很近,一旦有情况,便于朝廷增援。后来刘邦册封韩信为代王,初都太原晋阳,后徙都雁门马邑,匈奴围城后,便叛汉降胡了。

《史记·高祖本纪》载述汉十一年(前196)刘邦封皇子刘恒为代王,都晋阳,但《孝文本纪》云都中都,裴骃《集解》引曹魏人如淳注:“文帝过太原,复晋阳、中都二岁,似迁都于中都也。”刘恒初都晋阳,后徙都中都。《史记·梁孝王世家》记述汉文帝二年(前178)封刘武为代王,亦都中都。这些应该是借鉴代王韩信的经验教训,进而遵循代王耳都中都之故事。

赵地平定之后,刘邦分封代国,最主要的目的是“备边寇”,所谓的备边寇就是防范北方草原的匈奴进犯边境,这是利用王国以藩屏汉朝的做法。秦汉之际,匈奴冒顿单于在灭东胡之后,“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是时汉兵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1]3494-3495。楚汉相争时期,冒顿统一北方草原,进犯燕、代,对汉朝漫长的国界线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此时臧荼王有燕地,辖有广阳、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六郡[8]64,除了广阳,其余五郡都是边郡。这样燕国直接抵御匈奴的侵扰,从而有效地保障了汉朝直辖地区的安全。代地却数易其主,不如燕地稳定。

汉元年(前206)二月项羽主宰分封,树立王国,在赵地分封有常山王张耳、代王赵歇。赵歇代国都代县,封域包括云中、雁门、代、太原四郡之地。[8]250-251《汉书·高帝纪》记载汉二年(前205)冬十月,“陈余迎代王歇还赵,歇立余为代王”。《史记·张耳陈余列传》记载:“赵王德陈余,立以为代王。陈余为赵王弱,国初定,不之国,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陈余继承了代王赵歇的王国疆域。

《史记·曹相国世家》记载曹参跟随韩信定魏地之后,“因从韩信击赵相国夏说军于邬东,大破之,斩夏说”。此处“赵相国”是“代相国”之误,前引《淮阴侯列传》说“禽夏说阏与”,当时的历史情境应是韩信在太原郡邬县东大败代相夏说,夏说逃至上党郡沾县阏与,被曹参所斩杀。在破斩夏说之后,韩信与张耳引兵东下井陉,进攻陈余,“令参还围赵别将戚将军於邬城中。戚将军出走,追斩之。乃引兵诣敖仓汉王之所”。《史记·秦楚之际月表》汉三年(前204)十一月的第六格:“属汉,为太原郡。”是月曹参定太原郡。汉三年十月,韩信、张耳斩陈余,获赵歇,“置常山、代郡”[9]39。《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记录阏氏节侯冯解散的封侯状,“以代太尉汉王三年降,为雁门守,以特将平代反寇,侯,千户”。冯解散是代王陈余的王国官员,汉三年降汉后为雁门守,所以雁门郡成为汉廷直辖地区。

陈余代国封域之中的太原郡、代郡、雁门郡都被纳入汉廷控制范围,云中郡自不例外,时间不会晚于汉三年六月。陈余代国、赵歇赵国相继被韩信、张耳所灭,属汉为郡,那么黄河以北地区,除却燕国所辖六郡,其余郡都归汉廷直辖。此时刘邦与项羽正拉锯于荥阳—成皋一线,没有过多精力去管控赵国旧地。同时匈奴不断进犯燕、代地区,燕国承担了部分国防压力,但是汉廷直辖的云中、雁门、代郡仍然直接面临匈奴的侵扰。楚汉鏖战正酣,刘邦根本无力顾及北境。

面对这样的内外局势,在赵地彻底平定后,刘邦选择分封代国,让其与燕国一起抵御匈奴,藩屏汉朝,这样他就可以专心抗拒项羽,不再北顾。《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似乎表明张耳被封为代王之后,并未就国,而是留居镇抚赵地,让张苍以代相的身份守代。

代王耳既然定都于太原郡中都县,那么太原郡自然属于代国封域。汉廷设立代国的初衷是“备边寇”,那么太原以北的云中、雁门、代三个边郡自然归代国管辖。汉四年(前203)十一月,张耳被册封为赵王,拥有故秦之邯郸、巨鹿、恒山三郡[8]76。于是代国不复存在,前后持续不到半年。

让我们再来寻找一点蛛丝马迹以证明张耳代国的存在。汉三年(前204)秋,在项羽的军事进攻下,刘邦打算放弃成皋以东之地,退守巩、洛,郦食其向刘邦献策:“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1]3264

关于郦生的这段建言,何焯认为:“此似后人依托之语,乃秦人规取韩、赵旧意。当时汉已虏魏王豹,禽赵歇,河东、河内、河北皆归汉,何庸复杜太行之道,以示诸侯形势乎?燕、赵已定,即代郡飞狐亦非楚人所能北窥,无事距守。壶关近太行之道,何庸杜此兼距彼乎?与当时事实阔远。”[10]279-280梁玉绳认为:“斯乃秦人规取韩、赵旧谈,郦生仍战国说士余习,滕口言之,其说高帝,说齐王,皆用此语。”[2]1348何焯怀疑这段话是后人依托,梁玉绳则认为郦生是胡口乱言。

如果郦生所言不实,那么刘邦不会“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郦生说齐王”,所以简单地怀疑或否认郦生的这段话都失之于草率。揣度当时的天下局势,郦生的话不但非依托之语、滕口之言,而是有的放矢。郦生建言的要义是“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希望刘邦能够利用地理形势以制服诸侯国。

敖仓有积粟,战略地位自不待言。成皋东临汜水,有险可依。太行之道,裴骃《集解》注引韦昭曰:“在河内野王北。”是上党与河内之间的交通孔道。蜚狐之口位于代郡西南,是沟通桑干河盆地与华北平原的太行山飞狐道上的一处重要关卡。[11]白马津位于东郡白马县,是黄河下游的一个重要渡口。[12]这些地方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要点,敖仓、成皋以西是关中,太行山以南、白马津以西是河北赵地,这个时候这两块区域是由汉廷直接掌控的。反之,成皋以东、太行山以北、白马津以东的区域皆有诸侯王。

据敖仓,塞成皋,则楚王项羽不能西进。“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这句话看似没有道理,这也是何焯怀疑的缘由。但若把张耳代国放入其中考察,不难发现郦生此句是针对代国而发。太行道、飞狐口是代国通往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与隘口,控扼这两处,便于“形制”代国。而控守白马津能有效防范齐国与楚国西进河北,亦便于汉渡河进攻,《史记·高祖本纪》载述后来刘邦“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

据敖仓,塞成皋,针对的是项羽楚国。杜太行,距蜚狐,针对的是张耳代国。守白马则是针对田广齐国与项羽楚国。至于燕国,由于燕赵之间为华北平原,地势平坦,无险可依,不能“形制”,故郦生置而不论。根据以上分析,郦生的计策反证这个时候太行山以北有王国的事实,进而佐证“代王耳”确有其事。

仔细揣摩梁玉绳之言,其认为张守节《正义》“不甚晰”,不够明晰,并没有明确指明《正义》有误,这就说明梁氏似乎亦认可存在“代王耳”。其逻辑大概是太原郡在“代王耳”时隶属代国,稍后的刘仲、刘如意的代国皆不辖太原。[8]70直到高祖十一年(前196),太原又重新隶属于代王刘恒。大陵人卫绾之所以被称为代大陵人,主要原因是卫绾侍奉刘恒,而刘恒代国下辖太原,而不是因为“代王耳”时代曾有太原。张守节《正义》只提“代王耳”而未注明“代王恒”,自然就是“不甚晰”了。

秦楚汉之间,战乱频仍,政区变动剧烈,不亚于战国时期,所以学者称之为后战国时代。[13]74-75此阶段秦帝国崩溃,汉帝国草创,郡县制与封建制并存,有些地区时而是郡县,时而为王国,地方政区变化很大。由于这段历史精彩纷呈,向来不乏学者关注。张耳被封为常山王、赵王之事,学者耳熟能详,但其为代王之事,少有人留意。

复杂多变的历史,司马迁、班固不可能尽书于册,但很多史事多少会留有蛛丝马迹。张守节作《正义》之时,所见《史记》《汉书》或同时代文献,尚有相关张耳受封代王的记载,故给《史记·万石张叔列传》作注时云“代王耳时都中都”。我们又通过分析张苍的仕宦履历表,发现汉三年(前204)六月至汉四年(前203)十一月,刘邦分封有代国。但文献没有记载代王是谁。两者合而观之,我们推测代王就是《史记正义》的“代王耳”。

张耳、张苍是平定陈余代国的功臣,根据分封原则,二人受封为代王、代相,颇合于情理。所以“耳”应指张耳,辖有太原、云中、雁门、代四郡之地,郦食其给刘邦的献策亦从反面证实太行山以北有王国。刘邦分封张耳的目的是让代国与臧荼的燕国一起承担起抵御匈奴、藩屏汉朝的重任,他自己专力对付项羽,不再分心北顾边境。同时赵地新定,韩信东攻齐国,于是刘邦令张耳留抚赵地,没有遣其到国,而是让张苍以代相守代,防范匈奴。随着张耳徙封赵国,代国亦废。后来代王刘恒、刘武定都中都,便是承袭了张耳故事。

张耳被封代王,前后不到半年,且未就国,今日所见《史记》《汉书》又没有明载,遂湮没不闻。我们从《张苍传》与张守节《正义》中残留的鸿爪,得以还原这件长期被忽视的历史,从而有裨于我们深化认识汉初王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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