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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赵伯琮的入宫看宋高宗在立储问题上的政治考量

2019-12-26徐瑞康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10期
关键词:宋高宗高宗秦桧

徐瑞康

(安徽工业大学,安徽马鞍山 243032)

综观建炎、绍兴一朝,宋高宗始终将确立正统身份,加强自身权力,以树立“人主之权,在乎独断”[1]的皇帝权威作为主要的政治目标。在这种方针下,高宗对宗子的选择乃至立储,已远远超越了其保证皇位和平继承的目的本身,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

1 赵伯琮的入宫与高宗的立储经过

建炎三年七月,宋高宗之独子元懿太子赵旉病死,此后再无亲子诞生。绍兴二年五月,太祖七世孙,子偁之子赵伯琮被高宗接入宫中抚养;三年,赐名瑗;五年,封建国公,听读资善堂;十三年,封普安郡王;三十年二月,立为皇子,更名玮,进封建王;两年后,被立为太子并受禅继位。

可以看出,赵伯琮幼年即被接入宫中,但直到近三十年后才确立皇子名分。这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在宋朝的皇嗣养子制度下,把收养的宗子立为皇储,往往是无嗣皇帝解决继承人问题的最后选择。事实上,在子嗣缺乏的情况下,宋朝皇帝“一般会从宗室中挑选合适宗子养于禁中,一边培养教育,一边等待自己的皇嗣降生;而一旦亲子降生,收养的宗子便会送回藩邸[2]。”笔者认为,这显然是推脱之词。宋高宗的“政治运作”,才是在赵伯琮入宫直至其最终登基的过程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因素——高宗用将宗子接入宫中抚养而不确立其名分,最终又让其登基的方式,使自己的政治意志一以贯之的同时,维持了政治势力的平衡,从而达成了稳固统治,加强皇权的最终目标。

2 高宗借赵伯琮达到的政治目的

2.1 渡过政治危机

靖康之变后,逃脱金人搜捕的赵构在百官的推戴下即位,开始了宋政权的重建。然而此时的高宗,面对的是政令不行,御敌无力的窘境:建炎元年九月,金军南下攻宋,高宗逃往扬州;建炎三年三月,将领苗傅、刘正彦发动兵变,逼高宗禅位于年仅三岁的太子;同年秋,金军再次南下,为避锋芒,高宗自明州乘船逃往海上;更严重的是,早年太宗疑点重重的继位带来的隐疾,也在此时浮现:出使金国的使臣归来说金太宗长相酷似宋太祖,加之东京城破后金人“下宗正寺,取玉牒,其中有名者,尽行根刷”[3-4]的举动,让人不得不想到是太祖转世来复仇;一时间人心惶惶,民怨四起,初为人主的高宗便陷入了政治危机。然而,收养宗子之事,却给了高宗一个笼络人心,呼应政策的机会。

建炎三年七月,就在元懿太子赵旉病死三天后,便有人上书请求高宗择宗子收养入宫,“丁亥,太子薨……后三日,仙井盐乡贡进士李时雨上书乞择宗室之贤者,使视皇太子事……”。到了第二年,上虞县丞娄寅亮上书高宗,再次提及此事。

“……昌陵之后,寂寥无闻,奔迸蓝缕……太祖在天莫肯顾歆……欲乞陛下于子行中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俾牧九州……”[5]

如果说李时雨是碍于自己早年元祐党人的身份,上书时有所顾忌的话,那么娄寅亮则是明确地提出了要把太祖后代接入宫中“视秩亲王,俾牧九州”的请求。此时的高宗也意识到,恢复对太祖后裔的优待,有助于稳固民心,对其请求也十分认可,“帝读之,大感歎”,并表示:“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6]”。随后,在高宗的支持下,赵伯琮便被接入宫中。

娄寅亮与李时雨都远离权力中心,他们的上书更加能反映当时的民意。高宗选太祖后代宗子接入宫中抚养的做法,无疑平息了士民对于太宗系占据皇位的不满,也使得南逃后处境艰难,甚至要下“罪己诏”来挽救皇位的高宗,难得地获得了上下一致的认可。

但是,当群臣要求确定入宫宗子的名分时,宋高宗的表现却没有收养时那么积极。绍兴五年,就在赵伯琮于资善堂就学后不久,岳飞拜访资善堂,见到赵琮后,高兴地说:“社稷得人矣,中兴基业,其在是乎!”[7-8]多次不避高宗的忌讳,上书请求立赵伯琮为皇储;许多朝臣将领也上书请求确立赵伯琮的名分。赵伯琮入宫不久就备受恢复派支持,这对仍期待“皇嗣之生”,且刚经历兵变不久的高宗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不久,高宗封另一位入宫宗子赵伯玖为崇国公,赐名璩;绍兴九年,亦令其就读资善堂;两宗子大有并后匹嫡之象。

2.2 制衡秦桧专权

随着绍兴十二年对金和约的确立,对宋而言,“原为其最大毁灭者的金朝,终于承认了淮水以南为宋的版图。”但是在内部,斗争依然在继续进行。高宗通过对金的屈膝换得其认可的做法,自始至终遭到朝中恢复派的激烈反对。“绍兴和议”是高宗的政治意志,他当然不会遵从恢复派的要求;不过我们也应看到,随着收兵权的完成,此时的高宗已经基本掌握了政治军事大权,这也意味着恢复派不可能再对高宗造成实质性威胁。他所需要的,是镇压恢复派反对和议的声音,维持“绍兴和议”体制的稳定。而任用秦桧为相,就是看中了其坚定和议的政治立场——作为“绍兴和议”的宋方主持人,秦桧的政治生命已经与“绍兴和议”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自然会坚决地维护“绍兴和议”;同时,秦桧任相是高宗维持政治体制的基础,否定了秦桧,就等于对和议的否定,这显然不是高宗想看到的。

秦桧独揽中枢后,在高宗的默许下,将所有反对和议的官员迁谪罢免;禁私史野史,镇压民间反对声浪。然而,尽管高宗的政治意志得到贯彻,但与此同时,秦桧的势力也变得过于强大,尤其是绍兴二十年被刺事件后,秦桧专权愈加地变质,其权力“已经到达暴政的阶段”。如何在推行自己政治意志的同时保证皇权不被反噬,成了高宗关心的问题。

精于权术的高宗敏锐地发觉到秦桧与赵瑗(以下皆称赵瑗)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并利用这个矛盾对秦桧专权加以制衡。

对于秦桧而言,赵瑗是其专权时代里最危险的人物——作为恢复派人士眼中的救星,一旦他最终即位,秦桧必将面临灭顶之灾。因此,阻止赵瑗成为皇储,成了秦桧压制反和议声浪,把持朝政以外,另一项极为重要的政治课题。为此,他一方面利用手中的权力给予赵瑗各种打压;另一方面又派兄秦梓兼任资善堂赞读,对另一位宗子赵璩施加影响,试图与其搞好关系。

不仅如此,赵瑗的存在也使得秦桧不得不怀疑宋高宗对于和议的真实态度——作为一个与皇帝政治意志格格不入的人,赵瑗依旧以皇储候选人的身份安然地生活在宫中,享受着给衣食如皇子的优厚待遇;甚至当秦桧对赵瑗加以攻击时,宋高宗还对赵瑗给予照顾:

“衢州尝有盗起,桧遣殿前司将官辛立将千人捕之,不以闻。普安郡王因入侍言之,帝大惊,问桧,桧曰:‘不足上烦圣虑,故不敢闻,盗平即奏矣。’退而求其故,知普安言之,遂奏普安居秀王丧不当给俸,月损二百缗,帝为出内帑给之。”

赵瑗向高宗告发秦桧私调军队的举动,秦桧知道后,欲加报复,便提出要扣除其为生父服丧期间的官俸,高宗虽然同意了秦桧的请求,但却从自行出钱予赵瑗贴补。赵瑗这种“明目张胆”的反秦行为,最终受到高宗的庇护,当然使得一向小心谨慎的秦桧不寒而栗,尽管有和议作为护身符,他依然惧怕高宗借势清算自己,这一点在他的遗表中暴露无遗:

“……益坚邻国之欢盟,深思社稷之大计。谨国是之摇动,杜邪党之窥觎。以治乱为著黾,以贤才为羽翼……”

文中除了治乱,选贤等泛泛之谈外,最重要的恐怕便是“坚邻国之欢盟”与“杜邪党之窥觎”了。可见,即便临终,秦桧仍念念不忘地恳求皇帝维持和约。尽管出于政治上的需要,高宗不可能主动去否定秦桧与“绍兴和议”,但高宗却成功地让秦桧产生了皇帝可能加害于己的错觉。究其根本,赵瑗的存在无疑是最主要的因素,这也才使秦桧产生了皇帝可能撕毁和议,乃至抛弃自己的错误判断。

“绍兴和议”签订后,宋宗并纵容了秦桧对恢复派的打压;但随着秦桧势力的不断膨胀,皇权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威胁。为制衡秦桧,高宗将赵瑗作为平衡政治的砝码,这不仅使秦桧抽出大量的政治资源对付赵瑗,更让他产生了政治误判,抑制了他的野心。对秦桧的制衡,使得高宗在维持“绍兴和议”的同时,保证了秦桧权力与自己政治控制能力的相对平衡。

2.3 建立稳固统治

对高宗来说,诘问发难的朝臣,咄咄逼人的权相,都随着绍兴二十五年秦桧的死化为过往。在位的最后几年中,虽然高宗仍在尽力维持“绍兴和议”,但和议的本身,已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已过半百的高宗,更希望的是自己创立的政权能最终平稳地延续下去。在这种期望中,赵瑗的皇储之位逐渐成为必然。

早在入宫之初,高宗就对赵瑗的才智大为赞赏:“此子天资特异,俨若神人。朕自教之读书,性极强记。”随着年龄的增长,无论是为人称道的贤能,还是不惧强权,告发不轨的担当,都使得高宗对其刮目相看。而对于赵瑗来说,如果不是被选入宫,他的一生甚至与京城都不会有任何关系,这也使得他对于高宗的器重感激涕零,这一点在高宗驾崩后,他不惜禅让皇位也要守孝的举动中便可见一斑。立赵瑗为皇储,不仅能有一个贤君盛世,更保全了自己的晚年的尊荣,这当然是高宗喜闻乐见的。

秦桧专政的解体后,高宗开始“复亲庶政”。针对积陈的时弊,高宗以削弱中枢机构权力,强化皇权为核心,开始了一系列政治革新。许多“尊重学术、传统、主张对金强硬论”的反秦势力借此逐步抬头。随着绍兴三十年前后坚持和议的沈该、汤思退两相下野,反秦人士开始步入权力中枢,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

与早年不同的是,此时的反秦势力,已经认可了皇帝的权威,并自觉地在“人主之治”下进行政治斗争。高宗对于这些人不再有过多的忌惮;甚至出于政治上的需要,他开始满足这些人的政治诉求,无论是对秦桧余党的清算,还是绍兴末年的宋金战争,高宗的态度都一改以往,开始向反秦势力倾斜。

在这样的环境下,宋高宗将赵瑗立储,无疑向世人昭告了自己对清算秦桧,恢复中原的认同——尽管高宗本无此意,但他还是用此举赢得了广大士人的支持,鼓舞了民心,重建了“人主独断”的绝对权力。

3 结语

面对即位初期岌岌可危的处境,宋高宗在为政上始终将维护自己的地位作为头等大事,这一点在收归家军兵权、坚持“绍兴和议”等事中皆可得以证明;而在宗子选择与立储问题上,高宗的思考也不可避免地跃出了保证皇室传续的目的本身,更看重其在稳固统治方面的政治作用。利用立储问题实现政治平衡的做法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但高宗朝特殊的历史环境却使其具备了可行性:一方面,宋代的皇嗣养子制度,使得当时的士民在看待立储问题时,不再过于重视皇嗣在血缘上的正统性,而更加关注其孝行贤德;另一方面,靖康之变后,对金的战和成了敏感话题,而赵瑗一贯的抗金立场,给了高宗在立储问题上做政治文章的空间。因此,立储的政治化,成了进入稳定前夜的高宗朝的历史必然。

在立储之事上,宋高宗可谓是煞费苦心。然而,政治策略的成功,并没有给身处皇位的高宗带来丝毫安宁。秦桧死后,高宗曾说道:“朕今日始免靴中置刀矣!”纵使机关算尽,宋高宗仍然终日生活在性命不保的恐惧中。如此境遇,对于这位即位于乱世中的帝王来说,不可不称得上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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