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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潘塔利昂

2019-12-20王政博

校园英语·上旬 2019年13期
关键词:塔利马斯雅各布

积满灰土的巨大广场如同撒上了浮石粉末一样闪亮。那里的刷成白色的房子有着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冷却下来的暖炉壁一般。云的强烈光彩从位于广场遥远的尽头的教堂的石柱那里反射着,赋予它们红色花岗岩的质感。教堂的窗子像里面燃烧着烈火一样亮。圣像的颜色和姿态栩栩如生,而这巨大的建筑现在好像被高高举起了,在这新的天堂的异象的壮丽景象中,前所未有地更高傲地凌驾在拉杜萨的房屋之上。

男男女女,指手画脚,大声说话,都从街道涌入了广场。迷信的恐惧从一张脸跃向另一张脸。一千种天谴的恐怖景象从他们简陋的想象中生出;一己之见、急切的争论、悲伤的吁求、道听途说的故事、祈祷、尖叫声都交融混杂在一场激烈的骚动中,像一场飓风正在逼近。有一段时间,血红色的天空彻夜笼罩着,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阴郁地照亮昏睡中的田野,激起狗的长嚎。

“雅各布!雅各布!”有人叫唤,挥舞着他们的手臂。他们那时还站在一撮教堂柱廊中的一根柱子周围的紧凑的人群中,用低沉的音调叫唤:“雅各布!”

一个高而消瘦的男人从大门走出来,缓步踱向那些叫他的人。他显然患有肺痨病,头顶是秃的,但在太阳穴周围以及脖颈之上还生着长长的红发。他干瘪深陷,却活跃着强烈的激情之火的小小的眼睛闭着,没有特别的颜色。他说话时可以看到他缺了两颗门牙,而这和他的尖下巴以及几根稀疏的头发,都塑造了一个老态龙钟的法翁的奇怪感。他的身体的剩余部分就是一副可怜的没被衣服完全包裹住的骨架。他手上、腕关节上、胳膊背面上,还有胸口上满是用针和印度墨水搞出的刺点,那是去庇护所、获得赦免和立誓的记号。

当这个信徒接近柱子周围的人群时,一连串问题被焦虑的人们抛出。“那么,怎么样了?堂·康索罗说了什么?他们只会给看一条银胳膊吗?难道不能是整个的半身像吗?帕卢拉什么时候带着蜡烛回来?那是不是一百磅蜡?只是一百磅吗?钟声什么时候响起?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雅各布周围的吵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在人群边缘的人向教堂挪动着。人群從各条街巷涌入广场,直到将那里填满。雅各布不停地回答他的问题,他压低声音,好像正在揭露可怕的秘密,从茫然之处带来预言。从血红色的天空中,他看出一只威胁的手、然后是一张黑纱、然后是一把剑和一把小号。

“去吧!去吧!”他们催促着他,面面相觑,就在人群的疑惑在口中不断积累的时候,他们各个都被听到奇迹的奇怪渴望攫住了。

巨大的绛紫色缓慢地从天际线升向中天,并散布成遮蔽整片苍穹的天幕。一种熔化的金属般的蒸汽恍如要倾注向城镇的屋顶上来;在破晓的曙光中有黄色与紫罗兰色的光束在颤抖而色彩斑斓的光亮间闪过。一条格外得亮的光带指向一条位于河滨的街道,在这条街道尽头,河水在挺拔而纤细的杨树之间消逝,而在溪流的对岸是一片草木葳蕤的所在。就在那里,萨拉森人的塔突兀而困惑地,像石头岛屿般,在黑暗里矗立着。空气里令人窒息地弥漫着割过的草的气息,还时时散发着一股灌木丛中腐烂的蚕的味道。燕群飞过这片区域,鸣叫声短促又带有嗔怪之意,在河岸的沙地与屋檐之间往来。

一阵令人有所期待的寂静打断了长久的聒噪。帕卢拉这个名字在嘴唇间传播着。到处都有愤怒的急躁在爆发。河边道路上还没出现货车的踪影;蜡烛还没有来;因此堂·康索罗在推迟展示圣物并举行驱魔仪式的时间;仍然有危险的威胁。惊慌的恐惧侵入了所有这群像羊一样集结在一起,而且不再有勇气将目光望向天空的人的心中。女人们不禁啜泣,而在这一片哭声中,每一颗心都深感压抑,并塞满了恐慌。

然后,钟声终于开始鸣响。当钟荡到低处时,它们低沉有力的一声鸣响似乎能摩擦人群的头。在钟声之间充斥的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哀号:

“圣潘塔利昂!圣潘塔利昂!”

那是绝望的男人们求救的一种巨大、一致的嚎叫。他们跪下,脸上毫无血色,伸出双手,哀求道:

“圣潘塔利昂!”

然后,在教堂的大门,在两尊香炉的焚香的中间,堂·康索罗出现了,穿着有金线刺绣的紫罗兰色十字褡,十分华丽。他将神圣的银质胳膊举在空中,对空气施展魔术,用拉丁语呼喊着:

“Ut fidelibus tuis ?ris serenitatem concedere digeneris. Te rogamus, audi nos”

看到了圣物, 人群全都沉醉在柔和的欣喜中。眼泪夺眶而出,而这些眼睛各个都从晶莹的眼泪中看到了从好像祝圣仪式般举起的三根手指间放射出的奇迹的光彩。在充满灵性的空气中,那条胳膊显得更大了。

熹微的光唤起了珍贵的石头中的奇异闪亮。使人镇定的芳香很快在信徒们的鼻孔之间传播开来。

“Te rogamus, audi nos!”

然而就当那条胳膊被收回,低缓的钟声沉默了时,小铃铛的喈喈声从河滨道路上传来,萦绕耳边。忽然间,人流涌向了那一方向,很多声音在叫喊:

“是帕卢拉带着蜡烛来了!帕卢拉来了!帕卢拉在这里!”

货车在砂砾路面上吱嘎吱嘎地,被一头笨重的灰突突的母马拉着来了。母马的肩上负着一把巨大而闪亮的黄铜号,像一轮半月。当雅各布和其他人走进它的时候,这头平静的动物停下了,喘着粗气。雅各布第一个到了货车,看到在车的地面上横着帕卢拉血淋淋的尸体。他惊声尖叫,朝着人群挥动他的胳膊:“他死了!他死了!”

悲伤的消息像闪电一样传播。人们聚在货车周围,伸着他们的脖子要看一眼,不再想着天上的威胁了,因为他们都被这出乎意料的不幸击倒了,被灌满了这血腥场面所激发的本能的残忍的好奇感。“他死了吗?是什么杀死了他?”帕卢拉仰面躺在地板上,在他的前额正中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一只耳朵被扯了下来,在他的手臂上、肋部、大腿上都有深长的豁口。一条暖流从他的下巴和脖子处流下,将他的衬衫染得血红,在他的胸膛上、他的皮革腰带上、甚至他的马裤上都结成血色的块。雅各布伏在他的尸体上;剩下的人都在他身边等待着;一道玫瑰色的光晕照亮了他们惘然的脸;而在这寂静的时刻,从河畔浅滩处升起一片蛙鸣,蝙蝠则在人群的头顶上来回飞掠。

突然,雅各布一跃而起,一面脸颊上还沾着血迹,叫喊:

“他还没有死。他还有呼吸。”

一阵空洞的嘟哝贯穿人群,最近的人向前探头想要看看。远处人的焦虑感开始变成一阵疾呼。两个女人拿来一罐水,还有的拿来几条亚麻布。一个年轻人捧上满满一匏酒。

受伤的男人的脸被清洗干净了;前额的血流被止住了;他的头被抬起来了。然后质问这起事件的原委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百磅蜡杳无踪迹;只有寥寥的蜡烛碎片还遗落在车底。

在喧闹声中他们的脑子变得越来越激愤和歇斯底里。遗传下来地对在河对岸的马斯卡利科城的古老仇恨在熊熊燃烧。雅各布恶毒地,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如果蜡烛被供奉给了圣龚谢渥会怎么样呢?”

这话简直就像一场大火灾的第一棵火苗!教派对抗的精神在这些人多年以来被蒙蔽、未开化地崇拜他们自己的那个偶像之后,突然抬头了。狂热信徒的话语口口相传。在悲壮的僵滞的红色天空下,暴怒的人群仿佛一群叛乱的吉普赛人。

那个圣徒的名字冲出所有的喉咙,像是一阵阵喊杀声。他们向着河最激动地大声咒骂、挥动他们的手臂、比划他们的拳头。他们的脸上各个迸发出狂怒,并被不同寻常的亮光映红,——所有的脸,又宽又大,佩戴着金耳环,生着浓密地冲冠怒发,使他们富有粗野的、野蛮人似的形象,——这些所有的脸都急切地转向躺在那里的人,并萌生了柔情和怜悯。女人们怀着虔诚的关切,试图让他起死回生。慈爱的手更换着他伤口上的敷布、在他的脸上淋上水、将匏中的酒滴上他的嘴唇,在他的头下垫上一只枕头。

“帕卢拉,可怜的帕卢拉,你不会回答吗?”他仰面躺着,他的眼睛闭着,他的嘴半张开着,他的脸颊和下巴上生着棕色绵软的毛发,青春的和婉的美感依旧在他饱受创痛的身躯上显现。从绷带之下,一小股血痕缓缓流过他的太阳穴;在他的嘴角处留着细小的黯淡的红色泡沫,从他的喉咙里隐约发出支离破碎的嘘声,那声音就像病人在含漱。围绕着他,关注、问题和亢奋的注视节节增长。母馬时常摇着头、向着房屋的方向嘶鸣。一种飓风迫近一样的气氛压抑着整个城镇。

然后,从广场上传来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尖叫。这声尖叫一时间仿佛盖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一位魁梧的妇人,因她的肥胖而上气不接下气,冲破人群,冲向货车,嘶声痛哭。由于她太重了,爬不上货车,只能抱住她的儿子的脚,她的哽咽声中浸满母爱,她的哭声如此尖锐,她悲怆的表情夸张得可怕,以至于所有站在周围的人都颤抖着不忍再看。

“扎开奥!扎开奥!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寡妇不停地嘶喊,吻着伤者的双脚,将他拽向在广场上的她自己。

受伤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嘴一阵痉挛,但尽管他睁开他的眼睛向上望去,它们沉重非常,因此他什么也看不见。大滴的泪自他的眼睑下流出,顺着他的脸颊和脖子流下。他的嘴仍然不听使唤。胸中沙哑的振鸣使他试图说话的尝试成为徒劳。人群贴得更紧了,说:

“说罢,帕卢拉!是谁打伤了你?是谁打伤了你?说罢!说罢!”

在这问题之下的,是震颤的愤怒、是愈演愈烈的暴怒、是深深地对久违的复仇的疯狂渴望;遗传而来的仇恨在每一颗心中沸腾。

“说罢!是谁打伤了你?告诉我们!告诉我们!”

垂死的人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或许是他们正紧紧握住他的手,而这种温暖的与活人的接触给了他片刻的力量,因为他快速地扫视四周,从他的嘴唇间传出一阵含糊的断续声音。词语不足以辨认。在寂静中能够听到人群的呼吸声。他们的眼睛深处都爆裂着火焰,因为他们全都在等着那一个词。

“马——马——马斯卡利科——”

“马斯卡利科!马斯卡利科!”雅各布尖叫着,他刚刚伏在伤者身上,耳朵试图捕捉到从垂死者嘴唇间流出的微弱音节。

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混合着尖叫声。人群一开始像横扫天地的暴风骤雨一样摇晃。然后,当一个声音统治了喧哗声后,这个声音一声令下,暴民们就倾巢出动。只有一个念头驱动着这些人,这个念头像是瞬间被闪电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拿一些什么武器武装他们自己。在天空的黄褐色强光下,在从不安的田野弥漫的刺鼻气味间,他们的意志都被一种血腥的杀戮的冲动支配了。

用长杆镰刀、钩镰、斧头、锄头和火枪武装起来的人群重新集聚在教堂前面的广场上。各个都喊道:“圣潘塔利昂!”

堂·康索罗被喧闹声吓坏了,缩进了祭坛后面的小隔间里。一小群狂热者被雅各布带领着,闯入主礼拜堂,砸开青铜栅栏,进入了保存着圣人的半身塑像的地下室。三盏灌满了橄榄油的灯柔婉地在圣器室中潮润的空气里点着,基督教的偶像在玻璃罩下面闪着细微的光,银白色的头部被一片包着金箔的宽广光轮环绕;墙壁都深深地掩埋在当地的贡品之下。

当那偶像终于被四个力大无穷的男人肩扛着出现在柱子之间,并在晨光下闪耀着的时候,激动的喘气声在等候已久的人群中传开,一阵喜悦的震颤如同风的呼吸一样拂过他们的脸庞。长长的队列出发了,圣人硕大的头颅上下颠簸,空洞的眼窝茫然望向前方。

现在,在天空的苍远中,光亮已经扩散开来,夺目的彗星犁下它们的尾巴轨迹;几缕浅淡的薄云流出了蒸汽弥漫的区域,漫不经心地流走了、消散了。整个拉杜萨城像一座灰烬堆成的山。前前后后,目力所及,整个乡间遗落在寥廓的虚渺中。一阵阵响亮的蛙鸣填充了厚重的孤寂。

帕卢拉的货车挡住了河岸的路。它已经空了,但是到处都沾满鲜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愤怒地诅咒。雅各布喊道:

“我们把圣人放在里面罢!”

因此半身塑像被放在了货车斗里,被很多只手臂拽进浅滩。这样,战线越过了边境。金属的寒光在田野里穿行着。在远处,朝着四方形的塔,水被溅起晶莹的泡沫,杨树之间火焰熊熊燃烧,放出红色。在橄榄树间沉睡的马斯卡利科在一座低矮的丘陵上出现了。狗到处狂吠,不断狂怒地回响着。队伍涉过浅滩,从远处出现,离开了公路,径直迅速穿过乡村向前推进。银半身像又重新被人肩负起来,在茎秆高挺,飘散香气的谷物之间,高耸于他们的头顶,在萤火虫的照明下发出星光。

突然,一个待在稻草小屋里看着他的谷物的牧羊人看到了这么多武装的人,顿时被疯狂的恐惧抓住了,一路跑上山丘,吆喝道:“救命!救命!”他的尖叫在橄榄树丛里回荡。

然后,拉杜萨人发动了进攻。在三棵树干和干芦苇之间,银质圣人摇晃着,发出叮当声,像是撞上了低处的树枝一样,并瞬间地照亮了小径上每一处陡峭的地方。十杆、十二杆、二十杆火枪瞄准了密集的房屋相继开火。能够听到碎裂声,然后是尖叫声;然后是巨大的骚乱。有的门被敞开了,还有的砰的一声被甩上了。窗玻璃掉下来摔个粉碎。花瓶从教堂上坠落下来,在街道上破裂。进攻者所到之处,在炽热的空气中悄然升起了一束白烟。他们全都盲目地、沉浸在凶残的狂怒中,咆哮道:“杀!杀!”

一群人依然留在圣潘塔利昂周围。骇人听闻的咒骂圣龚谢渥的声音从挥舞的长杆镰刀和锄头之间传来:

“贼!贼!叫花子!蜡烛!蜡烛!”

另一群人在强行占领房屋,他们用斧子砸碎门。而当这些门倒下、被拆下并粉碎的时候,圣潘塔利昂的信徒们就一跃而入,吼叫着杀死抵抗者。

女人们,半裸着蜷缩在角落里,乞求怜悯。她们避开重击,试图抓住武器而被砍掉了手指。她们在地板上的毯子和床单之间四处打滚。

雅各布义愤填膺,动作敏捷,面红耳赤,像是一把土耳其弯刀,指挥着这场屠杀,时不时地停下,然后立即英武地在人群头顶上挥动长杆镰刀下令展开扫荡。他虽面无血色,头顶光秃,还是身先士卒,凭着圣潘塔利昂的名号。三十多个人跟随着他。那些人全都用一种呆板而茫然的姿态穿过火海,走过战栗的大地,经过一处燃着烈焰的穹顶,准备把一切砸成碎片。

但是抵抗者也从四面八方到来。马斯卡利科人,是像黑白混血儿一样强壮而嗜血的敌人,用长刀作战,瞄准着腹部和喉咙就砍,他们的每一声呼吸都发出粗重的吼声。

混战随着人们的脚步逐渐转移,逼近教堂。两三间房子的屋檐下已经蹿出了火焰。一群女人和孩子,眼神绝望,被恐怖击垮,鲁莽地在橄榄树间乱撞。男人之间的肉搏没有被眼泪和恸哭阻止,反而变得更间不容发和残忍激烈。

锈色的天空之下尸横遍野,伤者从牙缝间挤出支离破碎的诅咒;从所有的噪音中依然清晰地传来拉杜萨人的咆哮:

“蜡烛!蜡烛!”

但是教堂巨大的钉了钉子的栎树大门依然是被紧紧闩上的。马斯卡利科人在抵抗着试图把门拥开的人群和斧头的袭击。银白色的、表情木然的银像在白热的战斗中颠簸着,仍然被四个巨人肩负着。尽管他们都从头到脚淌着鲜血,仍然不肯倒下。这是被侵略者无比地想要把他们的偶像摆上敌人的祭坛的欲望所驱使的。

现在,当马斯卡利科人像雄狮一样战斗着,在石头楼梯上尽显奇勇时,雅各布突然消失在教堂的角落周围,正在摸索一个未设防的通向圣器室的入口。他看到了一个离地不远的狭小窗子,就爬了上去,挤入它的斜面窗洞,躬下他修长的身子,终于成功地爬了过去。浓郁的芳香在圣所的孤寂里氤氲。他凭感觉辨认黑暗中的路,顺着外面激战的嘈杂声向着门缓缓摸过去,在椅子上撞伤了他的脸和手。

拉杜萨人狂怒的斧子砸在栎木门上,发出回响。当他在用一根铁棍撬着门锁的时候,一阵疼痛难忍的心悸让他气喘吁吁,喘不上气,并消融了他的力气。他的伤口让他眼前昏暗、天旋地转,并滴下了温热的血。

“圣潘塔利昂!圣潘塔利昂!”他的战友们的吼声在门外回响,在感到大门正徐徐打开时,他们更加卖力了。传进雅各布的耳朵里的,是树林中尸体倒下的沉重闷响、和人被刀刃从后背刺穿的清脆响声。在那个凶残的乞讨者的心中,一种莫大的伤感油然而生,像是拯救了国家的英雄的灵魂在向天堂飞升。

最后一击,门被撞开了。拉杜萨人蜂拥而入,发出震耳欲聋的胜利的吼声,踩着死尸,将银质圣人抬上祭坛。忽然,一束耀眼的光被反射入幽暗阴森的大厅,使光彩在金烛台和上面的管风琴音管上跃动。在这道忽有忽无的由着火的房子发出的黄色的光里面,另一场战斗开始了。人们扭打在一起,滚过砖铺的地板,绝不站起,只是到处都在狂怒的扭曲中相互黏合在一起,撞上了长椅并死在了那下面,或者死在礼拜堂的阶梯上,或者刺穿在告解室的尖刺上。在圣所安详的穹顶下面的,是铁器刺入人的身体或顺着他们的骨头划剐的声音、人被击中致命部位的痛苦呻吟声、头盖骨被砸碎的声音、伤者还不想死去的惊叫声、刚刚杀死一个敌人的人的可怕狂笑声,——这些都清晰分明地回响着。在战场上方弥散着似有若无的甜美芳香。

然而,銀质偶像并没有在凯旋的光荣中到达祭坛,因为在途中有一圈敌人。雅各布用他的长杆镰刀作战,尽管负伤多处,还是没有退离他一开始登上的那一级阶梯哪怕一掌的距离。只剩下两人抬着圣人了。圣人的银白色头颅七上八下地颠簸着,像一张醉酒的面具。马斯卡利科人越来越狂怒。

终于,圣潘塔利昂摔在了过道上,发出一声尖锐而响亮的振鸣声。雅各布一步猛冲上前想要把它再抬起来,却被一个魔鬼般的人用钩镰给了致命一击,那钩镰是从他的后背刺入,穿透了他的身体的。两次他爬起来,却又两次又被打倒。鲜血沾满了他的脸、他的胸膛和他的手,但是他还是挣扎着想爬起来。这顽强的生命激怒了三个、四个、五个粗野的农民,他们一起对着雅各布的腹部一阵狂刺。这个狂热信徒终于倒下了,他的脖子后面就抵在他的银半身像上。他像一道闪电一样翻过身去,把脸贴在那金属上,双臂张开,腿则蜷缩起来。圣潘塔利昂从此再无踪迹。

以George McLean Harper英译本(Stories by Foreign Authors, Vol. 9, published by Charles Scribners Sons, New York)为底本,参考意文原文(San Pantaleone, G. Barbera Editore, Firenze 1886)译出。圣潘塔利昂(意大利语:San Pantaleone),正教称潘捷列伊蒙(希腊语:Παντελε?μων),此处根据意大利语发音译为圣潘塔利昂。在意大利流行于威尼斯地区,往往在即兴喜剧中被塑造成一个衣着滑稽而干瘦的老人形象,并成为威尼斯的戏谑形象。

法翁(Faun),农牧神,罗马神话中半人半羊的生物。

【作者简介】[意] 嘉博列里·邓南遮(Gabriele DAnnunzio) 著;青岛第五十八中学,王政博(Makiyama Rakukan) 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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