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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国际列车 俄罗斯远东铁道之旅

2019-12-20巴伐利亚酒神

高中时代 2019年10期
关键词:绥芬河科沃格罗

巴伐利亚酒神

绥芬河是一座位于中俄边境的小城。它像一个缩小版的重庆,依山而建。在我们一行前往火车站的清晨,那些高悬在最显眼处的俄文标语仍和打烊的商店一起在城市中沉睡。新的绥芬河火车站早已搬遷,这让有一百多年历史的中东铁路老站显得愈加落寞,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一座座仿俄式建筑拔地而起。

飘着油墨味的旧式红车票

之所以赶个大早,是为了购买一张极其特殊的火车票——由绥芬河开往格罗捷科沃的402次国际联运列车车票。购票的乘客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散客,其他大部分都是旅行社里“跑腿的”。他们机械地把参团游客的姓名和护照号一一报出,等待一张张飘着油墨味的旧式红色车票从售票窗口中轻轻滑落。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门市部”里卖出去的红色车票,它们可是一堆货真价实的国际列车通行证。没有它们,即便护照和签证在手,你也无法抵达那个仅有咫尺之隔的俄罗斯远东。

星凯娴熟地将一行人的护照递给售票处大姐,让她把姓名和护照号准确地敲在车票上。这个在莫斯科读大学的1997年出生的男生,既是我们几人当中唯一会说俄语的人,又是一个多次“刷过”绥芬河铁路口岸的老顾客。毫不夸张地说,他的“业务水平”要比那些带了十多年团的俄语导游高出几个层级。

九时五十分,在武警的注目礼中,列车从绥芬河站缓缓驶出。在这趟国际联运列车的最前方,庄严的国徽高悬在蓝色东风8型内燃机车之上,它会比这趟车上的所有人更早一点感受到波格拉尼奇内吹来的风。

不过,要说这趟列车的奇葩之处,如果拿手术刀剖析一下的话,会轻轻松松地切割出“四宗最”:距离最短、耗时最长、速度最慢、价格最贵。

第一宗“最”,距离最短。从绥芬河到格罗捷科沃,只有26公里的路程,却扎扎实实地跨越了国境。大家也许都对北京到俄罗斯的K3和K19次国际列车有所耳闻,却很少有人知晓在中国黑龙江省的绥芬河市,还有这样一趟神奇的边境列车。

第二宗“最”,耗时最长。26公里的旅程,却要开行2个多小时。

第三宗“最”,速度最慢。26除以2等于13,时速只有13公里的火车,不是儿童公园里的玩具,是带着一车大叔大妈前往异国他乡的国列。给车上体力最差的人一辆自行车和这趟火车赛跑,我愿压500万给自行车。

第四宗“最”,价格最贵。算上服务费,这趟车的票价将近百元。考虑到以上三宗“最”,加之这是一列斑驳老旧的绿皮火车,凭什么敢卖一个比滴滴豪华车还要昂贵的价格?

快要把车窗塞满的五花山

抱怨归抱怨,大伙儿还是乐此不疲。彼时的绥芬河郊外,正值秋意最浓烈之时。大自然只要轻轻地打个喷嚏,整个世界就变得五彩斑斓起来。如果一座山上长满了树,秋天会让骄傲的孔雀都不好意思开屏。你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快要把车窗塞满的五花山,有多么让人心花怒放。

视觉如此赏心悦目,听觉也绝不含糊。仔细聆听脚下这条老铁路的哐当声,这并非绿皮火车的专属,而是100多年风风雨雨的怒号。几代人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悲伤,都深埋在这条弯弯曲曲的老铁路的碎石之下。

从地图上看,这颗星球最长的一条铁路——西伯利亚大铁路,就像一道巨大的铁链,将大公鸡的鸡冠和鸡喙牢牢锁了起来。然而这并不能满足俄国人的野心,毕竟从后贝加尔斯克到乌苏里斯克,铁路还得从大公鸡那颗高昂的头颅处兜一个大圈子,于是中东铁路应运而生——它终于打通了那个两地之间最短的直线距离。

“你们感觉到火车在剧烈晃动了吗?这就是俄国人欢迎我们的方式!”星凯打趣道。但这一言论并未完全使我信服,因为脚下的这条铁轨,并未随着驶入俄国后,更改为1520mm的俄式宽轨,仍旧属于1435mm的中国式轨道。这里需要提起铺设在绥芬河至格罗迭科沃之间的一种独特轨道——套轨,它把俄式轨和中式轨合在了一起,又被称为“骑马式双道铁轨”。四根轨道彼此错开,以方便各自的机车安然无恙地行驶。

如果所有的土地都连在一起

两年前,我从绥芬河搭上一趟开往海参崴的大巴。之后的28天,我换乘了一趟又一趟的火车,穿越乌苏里的莽林,品尝贝加尔湖的白鲑,完成了9288公里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旅行。然后一路北上,在涅瓦河发呆,在卡累利阿共和国感受芬兰的气息。最后从北极圈的摩尔曼斯克钻进一架飞机,结束了漫长的火车之旅。

即便这是一趟让我心满意足的旅行,却也不能避免地留下了一个小小缺憾:我没有完全体验从中国坐火车去俄罗斯的心愿。这一次,当火车穿越了国境线,在俄罗斯边境的群山中不断转圈,这是古老的铁道线上最激动人心的工程设计——铁路展线。这使我心旷神怡,忘了坐火车去俄罗斯的愿望,已于这一刻悄悄达成。五花山的烂漫,和俄国边境小站中那些安静的RZD工务轨道车,似乎也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成为一幅幅滚动的画卷。车上的乘客都在大呼小叫,故国的忧伤早被丢弃到九霄云外。

有一首歌里唱:“如果所有的土地都连在一起,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这是无法回避的一种边疆情结,让人对脚下这片土地又爱又恨。如果晚清的无能程度再稍稍降低一些,乌苏里森林里的鸟儿也许仍旧能听得懂东北话。而那些离乡背井的老人,又何至于扎堆到遥远的三亚,他们或许正在鄂霍次克海海边的小酒馆里,抱怨着螃蟹不够新鲜。好在,尽管在五花山的瞭望塔里打瞌睡的是俄罗斯人,这些群山却仍旧摩肩接踵地连在一起。

火车缓慢如毛毛虫,亦能爬到格罗捷科沃。到站的时候,空气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要先从一号车厢开始“卸人”,以确保这些初来乍到的乘客不至于“偷渡”。在俄国海关人员的监督下,乘客要依次排队办理入境手续,非常磨人。下不了车的乘客,只能任由汗珠子不断滴答,却对未知的命运浑然不知。

格罗捷科沃是个人名,那波格拉尼奇内又是何方神圣呢?顺利完成入境后,我问星凯。“是边境的意思”,他说。这是一座毫无市井气的小镇,鲜有行人,被拴在桩上的狗无精打采。我们大步流星,跨过天桥,以避免遭遇曾经敲诈中国游客的警察。从绥芬河到波格拉尼奇内,火车晃晃悠悠地穿越了边境,又抵达了边境。这趟俄罗斯远东的不走寻常路之旅,由此写下了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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