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讴歌女性的伟大

2019-12-20钟一沁李先瑞

世界文化 2019年12期
关键词:母性小说孩子

钟一沁 李先瑞

津岛佑子(1947—2016)出生于东京,是日本无赖派代表作家太宰治的次女,也是活跃于日本当代文坛的重要作家。津岛在读大学时就致力于文学创作,毕业那年发表的短篇小说《安魂曲——为了狗和大人》得到文坛认可,从此踏上专职文学创作的道路。津岛佑子一生发表小说百余篇,还有12部随笔集问世。世界文坛对其给予高度评价,她的代表作如《宠儿》《光的领域》《微笑的狼》《跑山的女人》《在火河之畔》《默市》《在夜光的追赶下》《山猿记》等被译成多种文字,其国际影响力可见一斑。

歌颂孕育之美

津岛的创作初期,即20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全世界第二次女性解放浪潮兴盛之时,“生不生孩子是女性的自由”观念由此深深扎根于日本女性心中。特别是一些女性主义作家,她们的言论过激,在作品中多次提及对母性的厌恶,声称要杀死腹中的婴儿或者厌恶女性生产——这实际上是对女性作为男人眼里的“他者”的憎恶,是对男权制度的一种讽刺。然而,与这些女作家的“反母性”主题相对,津岛佑子则肯定“母性”与“孕育性”,认为正是这些天然的使命才更突显了女性的伟大。

当然,受女性解放运动思潮的影响,津岛也试图通过对作品中男主人公形象的弱化来呼唤男女平等,追求女性独立。她“否定以男性为中心的传统家庭结构,转而通过肯定女性的性和生育机能来探索女性的生命价值和存在形式,进而构建以女性为主体的家庭模式。于是,在她的诸多作品中出现的家庭,都不同程度地缺少男当家的——或是没有父亲,或是没有丈夫。即便难得出现了父亲或丈夫的角色,这位父亲或丈夫也肯定是对孩子、对妻子和家庭无足轻重的多余人”(《中华读书报》)。

津岛佑子在作品中表现了女性特有的生理感觉,这也是她认为女人之所以为女人的根本所在。她笔下的女主人公有时甚至幻想孕育了其他动物的孩子。比如 《孕狐》(1972)中女主人公腹中孕育着一只小狐狸;《伏姬》(1983)中描写“感觉要生出长着狗脸的六个婴儿”。在她看来,身为女性同时身为母亲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因此她要尽情抒写作为女性的骄傲和作为母亲的快乐,赞美女性的孕育,讴歌生命繁衍之美。

津岛的早期代表作《宠儿》描写了“想象妊娠”,表现女性独特的存在感。女主人公水野高子婚后育有一女,后来高子与丈夫离婚,等到女儿快上初中时,高子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怀孕症状,于是陷入了想象妊娠的幻想状态。在这里,想象妊娠实际上是作者对母性和孕育性的赞扬与憧憬。

在《葎草似的母亲》中,借助对女主人公的描写,我们可以感受到母性的伟大:“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孩子……我非常想看孩子的脸。他在我这薄薄的皮肤底下侧卧着。我不得不等待,十分焦急……”

无论是狐狸、狗还是不存在的宠儿,能够孕育她们的女性生理结构是女性存在的象征,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津岛积极肯定了作为女性生育机能的孕育性。津岛对日本女性在社会中的低下地位感触颇深,因此要通过母性和孕育性来彰显女性的伟大,同时也显示出她身为女性的骄傲感。

强烈的女性意识

按照常理来推断,关注母性、赞扬母性的津岛佑子应该属于贤妻良母类型,其实不然,津岛是良母,却不是贤妻。现实生活中,她结过婚,育有一子,但儿子夭折,她和丈夫离婚之后又与其他男性同居,但没有再婚。

不难发现,津岛的作品带有强烈的女性意识,女性的独立与自强是其着力表现的主题。但是她的表现方式不是正面宣扬母性之伟大,而是通过对男主人公的矮化来反衬女性的美好。比如在她笔下的女主人公多数都是婚姻制度以外的单身母亲,对于孩子来讲,父亲的存在可有可无,甚至换成其他动物来承担父亲的角色也无所谓。因为这些女人往往都能独自承担孕育、养育小孩子的重任,她们表面上似乎显得无助,但内心无比坚强。她们以找到心灵相通的伴侣为出发点,如果婚姻达不到心灵的相通,她们宁可让丈夫或者说孩子的父亲缺场,也不会向传统婚姻低头。离婚后的她们会感到不安和孤独,但又因为孕育了新的生命而内心充满阳光和希望。她们肯定女人的生育,却拒绝、排斥血缘关系和社会制度下的“父亲”。

《跑山的女人》讲述了小高多喜子从一名喜欢在外游玩、空虚寂寞的少女,逐渐成长为坚强的未婚妈妈的经历。在世人看来,小高多喜子是社会的异类,整日不着家,不做家务,还和父亲顶撞甚至跟父亲厮打,是典型的放浪形骸的不孝女。但她在生育了孩子之后,逐渐感受到肩上的责任,想尽一切办法为孩子创造良好条件,因而变得越发坚强,活出了自己精彩的人生。小说描写了多喜子由于孕育而导致的心灵孤独,以及孕育带来的成长。女主人公从不认为她自己与其他普通的母亲们有什么不同,她不依靠任何男性,勇敢地追求独立与自由。津岛在作品中成功刻画了一位新式女性的成长,其中完美融入了其女性主义思想。

再比如代表作《葎草似的母亲》,女主人公“我”为了使自己的生命注入新鲜的血液,选择了与雪夫交往,之后“我”怀孕了,雪夫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社会认可的父亲,而“我”却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小宝宝,怎么办?这个人做你的父亲行吗?还不能决定吧。什么?你说不需要老爸?不过,还是看一眼再做决定怎么样?那时也不迟……”从这段“我”与腹中宝宝的对话中,我们感受到社会意义上的“父亲”这一角色似乎是无足轻重的。

津岛作品中的男主人公大多是残疾人,或存在智力问题或行动不便,这使得女主人公无法指望他们来生活,只有独立前行。从津岛发表第一篇小说《手之死》(1966)开始,直至1984年的《厨子王》,在18年间共发表的80篇小说中,有24篇都出现了身体残疾或智障的男性,例如《跑山的女人》中多喜子的父親便是残疾人,他除了发脾气什么也做不来。

真实与虚构交织

津岛的许多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的背景,即女主人公的故事与作者自身的生活经历存在一定的相似处。比如女主人公性情刚强,结婚之后又离异,独自养育孩子,孩子却不幸夭折;又如女主人公幼时失去父亲,体会不到有父爱的家庭氛围,母亲溺爱智障的哥哥,而哥哥十几岁时却因心脏病去世,这彻底改变了女主人公的生活……所有这些都同津岛的亲身经历颇为相似。

津岛在一次对谈中说起了父亲和哥哥的遭遇对自己文学创作的影响:“这是非常难以启齿的,所以我觉得必须要保持沉默。虽然我不是罪犯的孩子,但总是有这种感觉。在某种意义上,我的孩提时代令人苦闷,而这总是会萦绕于我心中。为了摆脱这种状况,我决定通过写作把内心的隐秘公开出来。”她的话实际上表达了对自己父亲的失望。众所周知,父亲太宰治的自杀在媒体看来是意志薄弱的表现,不是正常人所为。津岛回忆说:“我一岁时父亲去世,12岁时作为玩伴的哥哥也去世了,他智力有障碍,母亲辛苦养育哥哥,最后却徒留悲伤。后来我也经历了儿子夭折的创痛……我认为人之生即伴随着死亡。”津岛在代表作《宠儿》中表达了对父亲和哥哥的怀念:女主人公高子的智障哥哥因患肺炎死去,“高子第一次体会到强烈的丧失感。哥哥和父亲不会再从阴暗的森林中回来了”。

因此,津岛小说的构思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私小说的创作手法,即把自身体验再现于文学作品中。不过,她的小说绝非传统意义上的私小说。作品中固然有家庭成员的影子,但还有大量的虚构故事,以及梦想与幻想的编织。比如让死者登场,在房间里同幻影对话。客观描写与独白体交错,梦想与现实交织,在现实和虚构中纵横驰骋,这即是津岛佑子小说技法的最大特点。

津岛佑子晚期的创作少了一些刻意强调女性意识和女性解放的话题,而更侧重于对家庭温暖的期盼和对历史问题的追寻。长篇小说 《风啊,在空中驰骋的风》(1995)描写了一个女儿从逃离母亲到回归母亲的心路历程,看似平凡的主题,却为津岛自己的文学开辟了一片新天地。1990年代以来,津岛还致力于历史题材的创作,如《伊势物语·土佐日记》(1990)、《泉镜花》(1992)等诸多优秀的历史小说。2005年,津岛为了创作长篇小说《太过野蛮的》而去中国台湾地区取材。在这部小说中,津岛以一个殖民地日本女性的观点,描述发生在1930年代的雾社事件(日据台湾时期的雾社高山族抗暴事件),透过时空、梦境与现实的交错,探讨当时在台日本人的生活,以及性别关系、家庭与性等主题。作品以两条时间轴为依据,将过去与现实接轨,而在两条时间轴的交会处达到情节高潮。津岛不仅讲述了个人层面上女性的悲惨经历,而且通过审视台湾被殖民的历史,指出日本士兵所犯的罪行,忏悔之余表达了对新一代人的美好祝愿,这也体现了身为日本人的津岛敢于正视历史的积极态度。

2016年2月18日,津岛佑子因肺癌溘然长逝,享年68岁。纵观她的一生,幼年缺失父爱,加之哥哥的殘疾、孩子的夭折,还有与丈夫的离异,在普通人看来可以说是一个生活失意者。然而性格刚强的津岛通过自己的文学创作,表达了身为女性不惧磨难、不向生活屈服的意志,彰显了她自尊、自强、独立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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