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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杨苡:记忆比任何想象都要珍贵

2019-12-20王峰

恋爱婚姻家庭·养生版 2019年11期
关键词:老人家巴金

王峰

2018年9月12日,翻译家杨苡在位于南京的寓所度过了她的百岁寿诞。

杨苡并不喜欢过生日,从9月1日一直延续到生日过后好几天,她的日常生活已完全被打乱。从她那门前院子穿过走到她的客厅时,会不经意发现,老人家背后的暗影是那么深,她是那么瘦小,而她早早迎上来的双手也有点凉。

记忆力好得惊人

时光见证一切,它最终淘汰了一些东西,也沉淀了一些东西。正如毕飞宇所说,它把教养、学识、修为与智慧组合起来,最终变成一种特别的风度,并体现在待人与接物、言谈与举止上。

“朋友之间必须说真话,要坚持不说假话,宁可沉默,这才是待人处事的基本原则!”最初跟人说话时,杨苡会有一定的小心和谨慎——如果考虑到老人家是从特殊年月过来,经历过战争风云、运动血腥和家庭变故,对她有如此反应就不会感到奇怪。倒是相熟后,她会很快露出诚挚的笑容来。

杨苡记忆力好得惊人,这是公认的。圈内很多人的名字,她都能一一对得上。她说:“你们年轻人考虑的事太多,我只专注于一样事,而且要说就说出事实。”

放在最突出位置上的照片

秋后返热的下午,杨苡的客厅会慢慢让人安静下来。从1965年搬到这里,杨苡再没挪过地方,隔着53年的光阴,有太多的东西在这房间消逝或沉淀下来。

老人家说着往事,有时会在一些细节上缠绕,巴金、吴宓、沈从文……这些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闪耀着光辉的名字,在她口中仿佛又活了过来。她指着客厅里的众多照片:“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已不在了。”

在那些照片中,巴金、杨宪益、赵瑞蕻的照片放在最突出的位置上。

赵瑞蕻和杨苡相濡以沫,生前在南京大学任教,也是一名翻译家,第一本《红与黑》中译本就出自赵瑞蕻之手。杨苡并没有像很多人那样挂上一幅标准的遗像,照片上的赵瑞蕻侧脸示人,头发灰白,神采飞扬。“那是在国外一次聚会上,一个友人拍的。”

巴金是杨苡一直很崇拜的人,她17岁就跟巴金通信,这种亦师亦友的交往持续了大半个世纪。作为一种见证,1987年,杨苡将巴金写于1939至1985年间的60封信收进了《雪泥集·巴金书简》一书。

杨苡现在最愿意去回忆在天津中西女校的日子,那贯穿了她从8岁到18岁的人生:一个人当如何做到诚实、有抱负和爱国。最近她甚至专门为此写了文章,并在天津的报纸上发表。有一阵子她执着地表示要为这段日子出本书,就叫《翡翠年华》。其时,她对自由有着不可抑制的想象与激情,“我们心中永远燃烧着团结之情及爱国主义精神!”80多年后,说起这些往事,杨苡的眼神中还有着小女生才有的那种清澈与明亮。

正因如此,也就不难理解,杨苡一直珍藏着几张拍于十七八岁时的照片,在杨苡看来,这些老照片记载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是时间的见证人

经历了几十年的人生颠簸,杨苡收藏的很多老照片、信件得以保存下来,其本身就是奇迹。“当我能将心里的话痛痛快快变成纸上的文字时——而且当然是说真话,不用假话骗人,这可能意味着我没有白白浪费掉生命。”

在她身上,记忆显得尤其珍贵,并超过一个作家应有的想象能力。

2013年,杨苡推出《青青者忆》,该书被列入“研究巴金丛书”,其中很多内容都是第一手资料,记录了杨苡与巴金的交往故事。在杨苡的女儿赵蘅眼里,妈妈在近一百年丰富的经历里能留下这么多珍贵影像已属不易,但对于在特殊年代已经散失的照片,杨苡还是会不开心。赵瑞蕻生前,赵蘅还劝过父亲,希望他能写篇文章反省一下,向妈妈道个歉,免得她老埋怨,因为都是他烧的,赵瑞蕻答应着会写的,可没等他写出来,人就走了。

杨苡性情爽直,她先后在水利学校、《雨花》杂志社和南师大外文系工作过。1980年,杨苡主动辞职回家,并且非常坚决地舍弃了当时在高校大家都非常看重的“职称”。所以,后来有人不知道具体情况,称杨苡“教授”时,她是一定要指正的:“我不是教授,我是教员。”

这种真性情让杨苡结交了不少好友。在她家门前,有一棵石榴树,不少朋友在那里留过影,那些照片,很多当事人都不一定会有,可是杨苡都收着。

一位百岁老人的日常

杨苡并不显得老态,反应还非常敏捷,在这位百岁老人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了。除了腿疾,不便下台阶出门,外加听力稍稍有点障碍,杨苡看上去完全就像一位身强体健的七十多岁的老人。更让人惊讶的是,老人家有着一口看上去非常结实的牙,饮食上,“平常以面包为主,早上、中午各一杯咖啡。”

杨苡在生活上能自理,有个被她称作“助理”的小陈,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帮她招待过往客人,并兼职拍照——老人家不习惯别人对著她拍来拍去。小陈在这里帮忙已有16年,最近因为同小区有邻居老伴刚走病倒了,她会在午后离开两个小时去帮忙。小陈每周末回自己家,杨苡也能自理,包括热饭、洗漱,清点她的存物。

她开玩笑说大家都喜欢来看她,就像看耍猴的,“其实,人老了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可怕。”

今年年初,杨苡在医院住了五天,对于一直深居简出的她也是一件新鲜事,用她的话说,就是“无痛检查”,“优哉游哉地。”

她腿上那颗在15年前因为骨折埋进去的钢钉,在使用期限到了后,很神奇地,医生竟然通知她不用换了,最后她“完全康复了”。她对这事很得意。

她的生活完全称得上丰富:听外国老歌,她会想着如果让汪峰、章子怡来唱,兴许能唱出其中的味道来;她会说现在的粉丝太疯狂,她那时也追明星,只是托人送朵花;她会留意女儿的文章,写得不对的地方就要指出来;她的外孙傅鸫,就是赵蘅的儿子,是巩俐主演的电影《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美术指导,老人家也看不惯,“画画那么好,为什么不专心画画呢?”

虽然身体不便,但杨苡并不与外界隔绝,其渠道除了到她这里的友人,还包括书报。她喜欢看报纸,尤其喜欢看历史人物传记,那些现代文学史上的人物,很多都是她的朋友。所以,她对大家的谈话内容从来不会陌生,只有碰到她不想听的,她会借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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