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强

减法

我们终其一生，就是在做减法

减掉自己的光阴，让自己成长，变老

减掉自己的指甲，毛发

减掉泪水，多余的赘肉

减掉自己的亲人，不相干的人际关系

减掉朋友，直至自己一个人走向另一个世界

减掉汗水，让自己变得轻盈

减掉大地馈赠于我们的粮食和蔬菜

减掉体内的荷尔蒙

是的，我们还要减掉那些虚无

减掉灰尘中的朦胧

减掉自私，名利，痛苦和迷茫

减掉挣扎，恐惧和无助

减掉那份难言的疼痛

就像此刻，我翻遍了电话本

却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

减掉我自己，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我们的父亲

五零后，没读过书，一辈子与土地

打交道，这是我的父亲

这就是我们的父亲

我们的父亲，脸上的皱纹是被时间一刀一刀

刻上去的。手掌里的老茧

被镰刀和铁锹反复磨着，那颗庄稼人的

心，被日月洗过，被狗尾巴草上的露水洗过

也被我无声的泪水洗过

我们的父亲，如今埋入了黄土

黄土里，只有他的骨灰

他的眼睛，在人间注视着我，有没有喝醉酒

他的手掌印残留在一个“疼”字中

他的○型腿，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步伐

他父爱的倔强，他的硬气，他喜欢把一百块钱

藏在隐蔽的口袋里

深夜，我总会想起我的父亲

宛如一架梯子。让裹满泥土的我们

掸去灰尘，向上攀爬

读书，读书，读书

强行把我们的青春许配给了课本

我们唯有感激

我的父亲，土地的儿子

他的心脏病犯了，倒在了菜园里

手上，捏着一根辣椒

这是他，最后的告别姿势

昨日重现

我住在乡下的时候，喜欢吃死面饼和发面饼

发面饼又叫卷子，刚出锅的卷子

我一口气吃了八个，肚子撑得圆了起来

我十八岁的时候爱过一个女孩

我用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不说话

用纸条传递着青涩的爱

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弟弟去上学，因为家里穷

我们只能骑一辆车。没有水果

我们就去摘野梨树的梨子

糖溜儿，野草莓，野枸杞，当然，还有

红桑果和白桑果

其实，我最喜欢在宁静的午后

坐在院子里，手捧着诗

母亲在铡猪草，弟弟在看电视

而父亲正在敲打著木块

给我和弟弟做一件特别的玩具

百年之前

我想，我应该陪你去看石榴开花

或者看熟透的红石榴

那红红的石榴籽

是我让情书里的汉字走到一起的

我想，爱情的颜色也莫过如此

你笑了，如同绽放的花朵

我喜欢你的笑，一直笑着多好

人间最美的花朵，应该就是你的笑

那是我寻觅了多年的，心底的答案

秋日帖

大雨已至，悲伤的人在雨中将泪水

淹没在雨水中，心是干的。

风一样单薄的还有往事中的旧笔记本

我爱的姑娘，她骑着单车穿过了一条

又一条小巷。细雨铺满了伤感的路

谁在街头哼着歌，那散乱的音符

是雷雨和闪电的情话绵长

这，空荡荡的街道

如同一个人空荡荡的过往

他推着那辆古旧的手推车

他的爱情，是五十年的相守

相爱毕竟会像秋日一样老去

同样变得苍老的，则是两个人

牵手了一生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