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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牧:在滑板的夏天

2019-12-17宗祖慈

户外探险 2019年9期
关键词:滑板

宗祖慈

对管牧来说,滑板的盛夏,也许是街角无名的涂鸦,TransWorld邮寄来的杂志、青岛无人看管的街道,汇泉广场自行搭建的滑行乐园,从网络下载的盗版滑板影集,以及1994年没能搭乘上的、开往秦皇岛的那列绿皮火车……

环球滑板

1998年夏,西安郊外一个叫长安县的地方,18岁的管牧从家乡青岛来此就读军校。在这个多少有些荒僻的县城,管牧遇到他第一位滑板场上的兄弟。

在校篮球场,一位身着军装、挥着扫帚清洁场地的学员走过来,指了指他手中的滑板,招呼道,你玩儿滑板呢?两人交谈后,管牧结识了这位北京来的陶正。90年代的北京是中国滑板中心,从陶正那里,管牧总能听到关于北京滑板的只言片语。

学校人不多的时候,两个人会将又大又重的道具扛到阅兵道,踩着滑板,一遍遍跳上道具,琢磨着呲杆的动作。这是个从长条形铁杆上滑动过去的动作。道具是管牧凭想象自制的:两根圆管平行并拢,下方焊上支架,这样可以保证滑起来更稳,又量了量自己床铺,定下整体长宽——不能超过床铺规格,闲置时可将它藏在床底。完成设计,寻来材料,便去校门口找了个铁匠焊接。

在那个消息并不灵通的年代,父亲是《解放军日报》主编的陶正,总能接触到一手资讯。当陶正拿来两本美国《TransWorld SKATEboarding》杂志时,管牧看呆了。这是—本混杂了滑板动作、穿搭、涂鸦等一系列街头符号的产物,缤纷而眩目。管牧开始不分昼夜地“研读”,描摹那些动感的姿势,将滑板图腾勾勒下来,当他开始读懂页面上一个个单词组成的句子时,仿佛眼前开启了一片新的世界。

管牧学的是信息工程。上世纪90年代,网络初入校园,去图书馆“冲个浪”是他除滑板以外最常做的事。拿到杂志不久后,他找出杂志中的出版社信息,给杂志主编Joel发了封电子邮件。他用仅会的英文打出内容:“看了你们的杂志,中国买不到,但我非常非常喜欢滑板,中国也有些人喜欢滑板了。”他还找到个编辑部地址,自己写了幅毛笔字,发国际快递邮了过去,那几个毛笔大字是他对“TransWorld”的理解:环球滑板。

2001年管牧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表演。

除了杂志,新滑板也是陶正帮他从北京捎来的。最早期滑板店“马金龙”的进口板面,两端双翘,意味着能做更多花样。这块板面就要几百块钱,在90年代是个不小的数目,管牧省吃俭用攒下的。剩下的桥和轮子他只能淘二手,自行组装。

管牧的第一支滑板是高中时妈妈给买的。小时候,在青岛一家商场路过“金超”滑板的柜台,他便挪不开步了。那是当时少有的国产滑板品牌,单翘板型,金色的板面上绘了条龙,红色的轮子,黑色转向桥。桥支架是塑料的,不经用,没用多久便裂开了。

当时他的滑板教学启蒙是央视一档名为《运动旋律》的片子,片子会播放国外的一些运动影像素材,配上略带动感的音乐,在节目空档循环插播,冲浪、滑雪、滑板……随机播放,每等到有滑板的那十几分钟,便目不转睛地看。

这位滑板少年通常去院子里滑。脚踩着板起跳,滑板却并未如节目画面里那样腾跃起来,脚笨重地啪一声落回地面。他只好蹬着滑板,一路越来越快地练习滑行。那時院里有个玩轮滑的小孩,老式轮滑鞋铁做成的,绑在脚上,两人—起时,倒似在做同一种运动。

眼下管牧不光会了电视画面中的腾跃,还掌握了难度更大的呲杆。他有时兴起会带着滑板,搭上开往市区的小巴车,颠簸两个多小时,去到真正的街头玩。

一个周末,管牧在西安中心鼓楼旁的金龙广场,撞见一场可口可乐组织表演,几个青年在广场上滑着滑板,做些简单动作,引来周围观众呼声连连。当时也只五六个人,可能是西安仅有的滑板人凑在一起,像是找到了组织。管牧加入这群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往后每逢周末,管牧和陶正便坐上一辆破旧的小巴,从长安县来到西安市。一帮年轻人携着滑板,游窜在金龙广场及附近街市。饿了,就在旁边的回民街吃一顿。累了,便以地为席,当晚睡在广场上。那个年头,滑板是稀罕货,玩滑板的人更是稀有物种。旁边经常围了百十来个人抽着烟,看着他们滑板。

几个月后,管牧收到一个超大号包裹。包裹上盖了好几枚美国邮戳,他打开一看,是《TransWorld SKATEboarding》杂志社寄来的两卷滑板教学录像带,和几本新杂志。

多年以后,他认识的一位著名职业滑手,说自己去Joel办公室时,看见墙上贴着一幅毛笔字,正是管牧当年写的四个毛笔大字:环球滑板。

在那一代滑板人身上,或多或少有着这般记忆,平凡同伟大相遇,未来成为过去的见证。袁飞也感同身受,24年后再次见到已成为美国传奇滑手的Steve Caballero,当他将当年在秦皇岛的签名本递给对方看时,仿佛经历了一场宿命般的轮回。

这其中也包括结识“社会分子”袁飞的奇遇。

冒险乐园

大三寒假,管牧去青岛市立医院探望外公,经过传说中的鸟窝Old School,那是青岛第一家滑板店。虽然店面里摆放了一排惹眼的滑板,但滑板不是乌窝的主要盈利点,客人往往买的是那些滑板周边的潮流服饰,颇具休闲感的卫衣、板鞋、帽子。滑板,只是店主个人的兴趣,或被当作一个特色而已。

管牧走进店里,袁飞起先注意到他穿的那件风衣,领子满是褶痕显得有些破旧。袁飞说不上为何对管牧印象深刻,管牧对袁飞最初的印象却十分清晰。1994年的一期《东方时空》,全程报道了当年秦皇岛的一场比赛。当时最早且只此一家在中国经营的海外滑板品牌Powell,在其分公司所在地秦皇岛,举办了国内真正意义上第一场、也是当时最为轰动的一场滑板比赛。

那件传奇赛事发生时,管牧还是个初中生,他看着出现在电视镜头里的,袁飞在内的几名同乡少年,这群人说服家人,买好车票,坐上绿皮火车,展开他们人生中第一场滑板远征。也是后来,他知道袁飞拿了那场比赛的一个单项冠军,他偶尔也在青岛的汇泉广场见过袁飞一帮人玩滑板的身影,却一直不敢走近。

管牧在鸟窝买下了一双滑板鞋,并借此搭讪,和袁飞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以后的每个假期,管牧便会回青岛找袁飞他们玩。

职业滑手Steve Caballero在1994年秦皇岛滑板赛上表演。

那时青岛的街道对滑板而言,就是个“法外之地”。他们会溜着滑板沿一条不太繁忙的城市街道南北乱窜,遇到楼道、陡坡、栏杆等地方,便利用这些天然的障碍,磕各种奇思妙想的动作。

袁飞甚至在汇泉广场的一角搭建起一方滑板场,道具都是自己找来各种材料焊接拼凑起来的,台阶、呲杆等紧凑挨着,俨然五脏俱全,足够练习多种滑板技巧。在城市中心的位置,这块场地近乎无人管辖,是个冒险的乐园,几乎青岛玩滑板的青年都聚集在此,袁飞、管牧、仲华,及后来成为演员的夏雨,在一块儿滑板、喝酒、抽烟。

袁飞和管牧不同,他高中辍学,开始了与滑板相关的生意。更早一代的滑板人中,这种人生轨迹实属常见。这些人多少受《危险之至》的影响,那本是部悬疑电影,反倒其中的滑板元素深深感染了他们。上世纪90年代初,那些西方舶来文化突如其来地涌入,好的、坏的、惊奇的、危险的,无人管控、无处阻拦,在此当中,恐怕没什么再比滑板,更能让这群十多岁的少年蠢蠢欲动的了。

管牧拍了许多照片,关于滑板的,在西安的、在青岛的,他申请了一个域名,做了一个网站,将这些照片素材都放进去。站名叫做“KickerClub”。Kicker是袁飞他们在汇泉广场随手涂的一个涂鸦,在滑板的语境中,特指滑板起跳的小斜坡。

虽未赶上1994年秦皇岛那场传奇的赛事,2000年在湖州举办的全国第二届极限运动会稍稍弥补了管牧的缺憾。这场以极限运动为主题的赛事,将攀岩、轮滑、滑板等集结起来。如果说和秦皇岛那次有什么区别,便是新一代滑板人的亮相,一干青涩面孔,包括令管牧印象尤为深刻的付令超。“横空出世”,这是他对这位17岁少年的形容,“大道具上跳得特别高,风格独树一帜,高难度动作很少失误”。场上的人叫他小风,跃动如风。

管牧并未作為选手参加那次比赛,不知从何时起,他领悟到自己无法走上职业滑手的道路,现有的技巧、身体条件及天分告诉他,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成为小风那样的人。在场外,一位在上海的电子城售卖VCD的上海滑板人,给了管牧两张VCD,里面是从网上翻刻下来的内容,这些滑板视频深深地影响了他。

2002年大学毕业,他进入北京中关村一家软件公司工作,整天与计算机打交道,利用工作之便,通过公司网络,下载各种能搜索到的滑板影像。他将这些影像出售,10块钱一张。那个年代互联网的代名词是“free”,双重含义,自由和免费。这是个缺乏监管的野蛮之地,以此为生的“海盗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劫掠他们认为的宝藏。

某天夜晚,夏雨开着车来找管牧,两人坐在车里,评论挑选管牧录制的新鲜光盘,宛如一场地下交易。

巡回派对

千禧年前后的北京成为了滑板文化的中心,中国滑板界几乎所有的传说都是从这里流散开的。管牧在那家软件公司做着与滑板全无关系的行当。“用一种以色列军方的编程语言来做人力资源软件”,他终究没学会那套冷门语言,干了一年后,正犹豫要不要辞职,孙虎主动找上了门。

孙虎是国内最早期滑手之一,经营过中国第一家滑板店和滑板场。管牧当时一边上班,一边还在更新网站上的内容。孙虎看到KickerClub网站,找到了他:“我要在方庄开个滑板场,咱一块弄吧!”这就是后来的EZONE滑板场。

EZONE滑板场建在方庄的一个体育公园里,占了个网球场,在那个四方形空间内,组合了一套街式滑板场的道具。办公室租在公园边上,晚上,管牧铺一个床垫,在全封闭的阳台上打地铺。袁飞那群青岛朋友来北京为鸟窝进货,白天玩滑板,晚上就借宿在那个阳台,这里成了他们在北京的一个据点。

创业初期,加上又是小众运动,来EZONE的人不多。孙虎在商场前搞表演,顺便为滑板场宣传造势。经常是一群搞街舞的成为主角,玩自行车、滑板、轮滑的做陪衬,“跟猴耍似的”,管牧觉得别扭,他要去现场当主持人,一天一场往马连道、家乐福门口一站,“舌头打着颤,车轱辘话一茬茬往外说。”

当时还是个社会滑板青年的陈龙,对EZONE印象很深的。管牧在滑板场不时举办的滑板派对,将滑板同躁动的音乐、滚着热火和炭木香气的烧烤结合起来,仿佛这超越了运动的范畴,成了一场只属于他们这群人的游戏,从白天至夜晚,纵情狂欢。在非典时期,大部分娱乐场馆都受到影响,全城一片沉寂的当下,EZONE里,一大群滑板人戴着防毒面罩,拿来滑板,如期加入管牧的派对。

热闹是热闹,但EZONE并不挣钱,或者说,管牧没挣着什么钱。管牧想开开新的眼界。他去了南方。

2005年的深圳,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落魄的小渔村,而是一跃成为中国最前沿的试验田。所有西方的东西,新的事物与思潮,过境香港,登陆这座高楼平地起的城市。滑板也不例外,早先默默无闻的深圳,陆续开始出现各式适合滑板的场所,那些宽敞的街道,平整开阔的广场,一座座大理石砌成的光洁崭新的花圃,仿佛专为滑板爱好者而打造。

张贴各类滑板海报的文化墙。

深圳荣浩,是一家为美国著名的滑板品牌做代加工的公司。管牧受邀,在深圳蛇口区修建一块八百多平米的滑板场。对此,管牧是有私心的。之前的EZONE滑板场是钢木结构的,场上的道具布置也有些落伍。在这里,他设计了一个碗池——这种U形场地如同一只大碗,可体验冲浪式滑板,虽不如当时上海SMP滑板公园的碗池那么大,却实用,水泥地面也显得时髦。

他给这个新板场起名为SwitchPlaza——“Switch”是一个滑板术语,意思是与正常姿势相反。

他眼中的深圳从不聊“范儿”,也不标榜什么文化。或者说,他们不关心。这里的滑板爱好者,总是闷不吭声去练、去滑,然后肆无忌惮地冒出个天才来。比如,当年湖州比赛的小风付令超;再如,他后来见到的坑渠,坑渠能从16级台阶跳跃而下,稳稳落到地面上。

“北京人跟你聊,说滑板这个东西怎么回事,讲究这个滑板牌子如何如何”,管牧说,“深圳人不懂这些,在深圳,小孩子放了学穿着校服就去玩滑板了。”穿校服玩滑板这件事,管牧可从未在北京见过。

管牧看起来瘦弱而略带书生气,却从不怯于尝试不同的人生道路。2008年,他结束了深圳的生活,加入了北京的苹果公司。他表示自己那时是个重度“果粉”,进入苹果是水到渠成的事。在午休间隙,管牧往往在写字楼里点个简餐,继续更新Kicker上的滑板故事。

重返街头

Street Force滑板场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附近。整体空间不大,道具设置紧凑,最中央有小型碗池。

一位十多岁的男孩,在碗池三个面溜了一圈,沿台面边缘位置腾空跃起做翻板动作时,板翻了360度后脱离脚底,整个人重重砸下来,戴着护膝的膝盖磕在碗池中。

他很快便起了身,捡回滑板,再次挑战同样的动作,照样摔下来。不停失败,不断重来,不知要循环多少次才能成功。离心力的风灌进T恤,衣服的每个褶皱都颤动如波——如同在碗池里冲浪。

上世纪50年代中后期,美国南加州海滩上诞生了第一块滑板,当地居民以一块木板固定在铁滑轮上,在陆地上体验冲浪感受。历经几代演变,滑板由当初那个简单的器械,发展出单翘、双翘板型,板面、轮子等部件。所使用的材料也在不断更新,以适应由滑板衍生出的更为多变、更具技术挑战的动作。

滑板逐渐从冲浪运动中抽离出来,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化。这群人喜欢朋克和金属音乐,穿着宽裤子和大T恤,嘴里说着“Fakie”(倒滑)、“Ollie”(滑行带跳跃)一类术语,倡导“猛快高飘远”的技术风格……但这些远不能概括滑板人,他们往往自成一派。

正如玩滑板这项运动,没有什么固定模式和参照标准,每個动作,都可凭借创造性的姿态去完成。

李鹏常来这家Street Force滑板场。提到KickerClub,李鹏说,管牧所做的事,是无比超前的,坚持原创内容、坚持版权的维护,“是滑板圈难得的‘大学生”。李鹏深受感染的一档滑板节目,是管牧制作的《EZONE日记》。

彼时的管牧,不再转录网上的盗版视频内容,而是利用自身所处的环境与资源,记录中国滑板人的生活。一月一期的影像中,既有无数从外地来北京某个滑板场朝圣的滑手,也有被架上滑杆、体会呲杆动作的滑板老人。

在KickerClub网站里,李鹏发现滑板世界的大门刚在中国开启。跟随在德国工作的父母、留学汉堡的他,毕业后回到中国。父母常告诫他不要做出格的事。

2013年,滑手李祉兴在滑板比赛现场,由管牧抓拍的瞬间。

在欧洲,滑板往往和堕落联系在一起,倘若一个玩滑板的孩子十几岁都无法被注意到才能,签约走上职业化道路,等待他的便很可能是沦为社会边缘。但在如今中国,滑板被时尚品牌视为炙手可热之物。一个滑板新星刚崭露头角,就有一众赞助商抢着赞助,而只要稍被圈内认可,便有机会推出自己联名的运动单品。这在国外滑板界,是传奇巨星才有的待遇。

当年常混在EZONE滑板派对的陈龙,如今也在Street Force滑板场里玩,他刚结束西安青运会滑板赛场的裁判工作,滑板场的负责人过来同他商量,是否有可能将刚在青运会滑板赛少年组取得冠军的宇轩,推到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正式赛场。

陈龙清楚,青运会的冠军并不能看作是奥运会的入场券。在滑板项目的世界级赛场上,美国、日本和巴西都将是绝对的劲敌。中国各省近年纷纷组建赛队,吸纳的队员水平参差不齐。有的是院校里身体素质突出的学生,有的是社会上成名已久的职业滑手,有的则是选拔出来的杂技演员。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名次,冲奥运。

管牧并不认同这种现象:“滑板就是纯粹自由的、自发的,不像其他那些运动,从小选拔出来进体校,给吃、给住、给配教练,当初都是父母给买的板在街头滑的,自己挣的钱去发展的。”

2003年,北京的滑板圈闹过一次轰轰烈烈的罢赛。那年的CX-全国极限精英赛,主办方是一家私人公司,挂了极限运动协会的名,参赛的滑手们必须缴纳报名费、注册会员,和协会签一纸权益一边倒的协议,条款包括让渡肖像权、定期缴纳会费等。

滑板选手不想无缘无故被牵着鼻子走,大批滑板人和主办方起了冲突,大家组织好在比赛当日集体拒绝参赛。主办方难掩尴尬,请来一些业余滑手走过场式地比了一会儿便草草收尾。

管牧在现场拍下了大家抗议的画面,剪成黑白视频并配上国际歌,放在当时的KickerClub上。他感慨到:“那时候的滑板人,才是真正的滑板人。这种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滑板之夏

许多城市出现在管牧的故事里,青岛、西安、北京、深圳……仿佛他名字中的“牧”字藏着“游牧”之意。2011年,太太全珊珊收到上海一家广告公司的Offer,待遇要比北京这里的工作好很多。于是太太对他说,“要么去上海,要么生孩子”。

管牧想了想说,那还是去上海吧。

那时,KickerClub已成为国内最大的滑板文化社群,网站的收入已经和苹果公司产品经理的收入持平,加之许多知名品牌纷纷驻扎上海,谈合作也相对方便。来上海,说不上是为了滑板还是为了孩子。

此前国内滑板的中心是北京,聚集了大量滑板人、丰富的滑板比赛,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上海的活动环境要比北京宽松得多,在北京,一场活动常常因各种外部原因而被临时取消。如果说滑板人的精神故乡是加利福尼亚,那么如今的上海就是中国的加利福尼亚。

“但也越来越不友好。虹桥那边新修了个滑板场,上海市政也不让滑,不开放,说好像是还没找到人承包。”管牧意识到,上海越来越多标志性的滑板地点也开始进行管控了。管牧家附近的安福路有个广场,过去总在那滑,后来置了块牌子,写着宠物与滑板不得入内。其他几个过去知名的滑板场地,如淮海路、音乐厅,也都相继插上了这样的牌子。

出差成了管牧玩滑板的好机会,国外有些地方在基础建设时,修了大量滑板场地。他往往事前备好所去城市的地图,在滑板场地标上记号,第二天早上6点起床就带上滑板前往踩点。若在上海,他常去的是滨江滑板公园。沿江的一片宽阔区域,即使在常有落雨的夏季,亦有许多滑板少年躲在后现代工业风的建筑底下练习。

2016年8月3日,国际奥委会全会表决通过滑板、冲浪、运动攀岩、棒垒球和空手道5个大项进入2020年东京奥运会。奥委会主席巴赫表示,这5个项目在新兴的年轻人群体中颇受欢迎。他认为,奥运,应该“主动地去贴近他们”。并且这些项目的加入能给古老的奥运竞技带来“酷炫”的气氛。

圈内圈外都有人表示滑板要大火、滑板的夏天来了。接下来,媒体和大众的关注、综艺节目的热捧……这为许多滑板爱好者陆续考了教练证、裁判证。

借着这股入奥风潮,国内兴建了许多滑板场地,比如南京、河南濮阳,斥资几百万,甚至去美国请专门的设计公司,但这些场地都不对大众开放,只是用来训练。

2019年,管牧在上海SMP滑板公园。

滑手脚踩一只双翘滑板。这种经几代演变而来的板型,可完成更多元的滑板动作。

管牧在教儿子Asher玩滑板。

2013年愚人节,管牧曾在里约奥运会官网上截了个列举奥运项目的图,将滑板项目PS进去,并编了一则假新闻调侃说,政府宣布滑板进入巴西里约奥运会。

如今玩笑成真,他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说,滑板进奥运,对滑板有什么推动作用?看重的是金牌。滑板从一开始就是个很自由的东西,为什么要急着给自己戴上镣铐呢?”

过去一起玩的滑板人,现在联系得少了。他所知的一位兰州传奇滑手,在90年代初秦皇岛比赛时,反脚也能做出高难度动作,可谓一时无两。但现在这位传奇成了体育大学的滑板老师,朋友圈常发些视频,内容多是“12岁拳击队练滑板8个月留校”,“16岁竞走生转滑板仅需12个月”這类滑板鸡汤成功学。

滑板很难赚到什么钱。管牧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做生意的料。除了网站之外,现在还做电子产品测评,给接产品广告的拍摄项目。他觉得能一直在这个圈子里,自己是幸运儿。他当年一起玩滑板的好多同伴,尤其结了婚、生了孩子后,便脱离滑板圈,不再玩滑板了。

不久前,他和袁飞等朋友,在秦皇岛那场传奇赛事距今25年之际,举办了一场纪念性的比赛。一批新生代的滑手,穿着喜欢的衣服,在滑板上恣意做出充满各种风格的动作。就像回到25年前一样。

管牧如今的心愿是将多年来拍摄、收集的滑板影像制成一部片子,一个讲述中国滑板的故事。他手上还有张滑板最早在中国出现的照片:

上世纪70年代末的某天,天安门城楼前,一位老外脚踩一支颜色鲜丽的木板“唰”一声从人群穿梭而过。这大概是国人第一次与滑板相遇,如同时空隧道穿越而来的事物。在那个时代,什么都是如此鲜活而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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