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回信

还未将夏末的蝉鸣擦干净

橘子汽水，从桌角流淌成黄昏

你，我，那些只有一个时辰，跳舞的小野菊

连七弦琴也听到

蚂蚁们借着萤火掘土的声音

风，已不是风了。它是清晨的尾巴

当又一阵吻，落在榆树的锁骨上

我，也不是我了

那些甲骨上的文字

那些甲骨上的文字，在行走

它们走过每一个物化的节点

蹚过线形的河流

穿越无数，没有温度的岩质壁垒

它们淡然面对祭坛的缔造者

仿佛天成，毫无卑躬之貌

它们踏上机器喧嚣的铁皮列车

与时光为伍，它们沉默不语

尽管如此，在我遇到它们的时候

我看到和听到——血淋淋的厮杀

漫天的星宿、红泥炉里正溶解的雪

以及，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庄子的来信

没有比梦更大的房子。当信札

由梧桐叶的左手写就

窗户和门，纷纷被卸了下来

八月的光，舞动在一放一收之间

宽大的水袖上

飞翔的腔膛之音可否九万里？

蓬蒿丛里晾晒着积雨云的影子

蚂蚁们，排着长长的队伍

风，像孩子般自由

那夜

不眠鸟们，都闭上嘴巴

我放养多年的星星

也安静下来，在松柏的肩头

没有发出一句，“咩咩”声

你笔下的云，已然休憩

只有初生月下的麦垛

还在窗外，遗留一些细小的创伤

清酒杯中，有几朵浮世绘的浪花

偷偷荡漾，谁羞涩的念头

沉默许久之后

房间里燃起玫瑰色的火焰

我走了进去。听到，你身体里

大声呼啸的海风

物

我看见高高的枝桠上，有几只雀儿

我一喊，它们就散了

有时候是梦，在水泥笼子里的回声

一天就这样开始。我支起画架、画笔

在每一位迎面走过的人类身上

找寻不同的特征和属性。以一只猫的视角

谎言和微笑，一对俊俏的孪生青年

接着，是出售年轮的老人，佝着腰身

机械式沉默的人群。以及，被丢了一路

时间的果壳

在瓦房村谈星星

拈起美丽的十四行，月亮

从跑马岭上，走了下来

是谁，正书写漫山遍野

泛着湖蓝光泽的手语

是谁，正敲打流淌铁水酣睡的山门

迸溅数不尽的萤光

有一些绿，从孤独了一整个冬天的

黑珊瑚的盲瞳里长出来，犹似

我多年前丢失的翅膀

山雀的灰羽，依然不怎么华丽

我静躺在这片赭石色的山坡上

山坡，也如我般静躺

守山的精灵，还不睡吗？

狗尾草们，在风中吟唱

小镇

披上风的影子，小镇

逃离八月，蝉鸣式枷锁

与我的眼睛对视，顽疾痊愈

一边享受金色荒唐的奢侈

一边，又被与忧郁相仇

相杀的小灵魂攫取

我已放弃找寻，将双脚高高束起

将乌发，盘绕成小镇脚下

柔軟的草履

我丢掉我的床，他弹奏他的狂想曲

浮云，且歌且舞

听鸟叫

空房间里的寂静，被鸟喙收走

当你触碰到，那些日复一日赤脚

碰壁，流动着的陈旧

请为它们戴上崭新的镣铐

然后，打开一扇窗

你听到了吗，雨下得虚弱无力

掩盖不了瓦蓝里，关于白色壮烈的厮杀……

栀子也好、流苏也罢，一起下坠

连同弦端哀怨的香气，也被鸟喙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