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璐

（咸阳师范学院，陕西 咸阳 710061）

明代文人散曲创作不论是作家数量、作品数量，还是作品的题材风格、艺术特色等，都是对元代散曲的突破，并在明代特有的政治环境中，富有鲜明的历史时代特征。明代中后期，关中地区的散曲创作异军突起，形成了迥异于南方文风的北方散曲作家群体。这些作家深受关中地域文化影响，同时传统保守观念、关学思想盛行，以及政治因素等特殊原因的存在，他们创作出来的散曲带有浓郁的关中文化特色，是明代中后期散曲发展的重镇之一。

根据刘英波先生的《明代<吴中><关中>散曲史论》的资料统计，明代关中的散曲作家一共有14人。其中明朝初年、前期关中并没有出过散曲家；明代成弘年间关中有散曲家韩邦奇一位，正嘉年间关中有散曲家八位，隆庆、万历年间关中有散曲家三位，天启、崇祯年间关中有散曲作家两位。从这个数据可以看出，关中散曲发展的强势劲头在正嘉年间。但过了这个高峰期之后，散曲作家后劲不足、后学难继，散曲家及其创作进入低潮。

关中的散曲家在明代初年并无果实，一直到成化和弘治年之后，才有韩邦奇这一位散曲作家。他学识广博，仕途稍有坎坷，为人刚正，或被称为“儒贤”。谢伯阳在《全明散曲》中收录了韩邦奇的散曲小令30余首，其风格颇具有北方地域文化特色。韩邦奇创作在弘治年间的两首散曲不可忽视：[北双调·雁儿落联得胜令]《闽中秋邀杨乔夫饮》以及[北双调·驻马听]《饯尧甫举人》。这两首散曲小令风雅兼备、沉雄豪放，语言风格简朴古拙，对关中下一阶段的散曲创作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明代中期之后的关中散曲创作迎来创作高峰，不仅在作家数量、作品数量等与南方相抗衡，他们的散曲作品质量也相当不俗。这一时期关中散曲创作出现了足以在文学史留名的两位大家康海与王九思，还有其他创作不俗的作家康河、张炼、马理、吕柟、韩邦靖、王麒，这几位散曲家创作的散曲创作数量与南方散曲创作相比，也是毫不逊色。这八位散曲作家中有一半是亲属与亲戚关系，另外还有朋友关系、同僚关系等。各种人际关系如同一张网，将这些作家连接起来，呈现明代中后期关中作家亲密化、亲缘化、整体化的特色。这些创作者创作的散曲主要集中于康海与王九思两人，现存康海散曲559首，王九思散曲486首。此二人的创作数量之多，为关中散曲之最，而其质量，也冠绝关中众散曲。

这一时期关中散曲兴盛，或者康海、王九思创作热情高涨，是有着深刻的原因。首先此二人因修撰《孝宗实录》而颇有文名，与当时文坛宿老、新秀都有文章诗歌往来，那么他们在散曲小令盛行的明代，必然也会顺时代之潮流，创作不少散曲小令彰显才华。比如王廷相、杨慎等都与康海、王九思酬唱应和，其中不乏散曲的唱和往来。第二，明代文坛先后出现了“前七子”“后七子”的文学复古运动，文学运动的思想影响到作家创作。这些复古运动在诗文领域有不俗成就，而运动后期影响到了传统诗文之外的其他领域，如散曲的不少创作便是捐弃明初以来文人创作典雅化、造境化的特色，复古转而重新学习民间曲调，将民间的口语、俚俗语、民俗方言等等融入散曲创作。这一点正是康海王九思两人的散曲创作着实在关中文化的写作方面有不少优秀作品。

第三，官场失意则文坛得意。康王二人在朝堂时间不久，就因“瑾党”原因被牵连罢免。这两人深受关中长久以来的“史官文化”影响，并有“关学”学术精神的滋润，并不会因为政治失意就放弃人生追求，反而更因此深扎根在文学土壤中，以传统文人借物抒情的方式，来表达政治理想、文化理念和思想修养。如康海的[南仙侣入双调·四块金]《饮中漫兴》：

园亭可人，四面山如画。云霞散绮，一刻春无价。望清和气转佳，且开札撒。恣欢洽，怎么，却繁华不到越王台下。槐阴满庭，午睡凉新较。荷香一霎，绣几花饶笑。穷通事枉自劳，玉容花貌。可怜宵，耍着，看魏家又替汉家东道。想富贵如飘瓦。请休兀刺，潇洒处因谁恼。酒圣诗豪，青云致身，奈可长门盘石。丹丘跨蹇，险被浮名误。笑荣华似电逐，叹岁矢如弦促。酒满琼壶，兴逾金谷。懒欢娱，恐疏，见西崦又度落霞孤鹜。敲冰煮茶，顿觉羊羔臭。调丝度曲，爱杀风流旧。喜残年可到头，幸往事都开手。散诞优递，暖风晴昼。不绸缪，也诌，且受用些儿宝鸭金兽。”整首曲子三段写田园归隐的生活之余，更有作家对于朝堂残酷斗争的愤懑与志向失落之苦闷。康海的愤懑并不能直接道出，而是通过缓而又缓的描写，将愁绪融化在曲子当中，“繁华不到越王台下”“富贵如飘瓦”“荣华似电逐”等，借物抒怀、借求洒脱抒发不遇情怀。曲子是兴之所至、或者是娱乐休闲唱和需求，但曲中的感情却是诗人真实的表达，自然而然会引起读者共鸣。这一类作品本是自我消遣的玩意儿，也实实在在的是北方关中散曲的优秀作品，促进关中散曲的兴盛和发展。

及至明代隆万年间，关中的散曲创作后继无人，再也没有出现像康海王九思这样的大家。范塬、王异、李应策、王徽、张炳睿等人作品寂寂寥寥，除了王徽、张炳睿还有些许新创作品外，大都陷入低潮。

一般来说地域文化对文学的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作用，关中的散曲创作作品更是因此有着不同于南方柔婉、甚至不同于北方其他地域的地域风格。散曲作家以散曲的创作承载地域情怀、传播文地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