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大学，湖北荆州 434000

母亲走了，母亲真的走了。任性的我、撒娇的我，好多的天才回过神来，这是一个真的事实，几十年来，和母亲相依为命，风风雨雨，母亲怎么就走了呢？母亲总是不死的吗？我顶牛、我胡闹，母亲总是顺着我。我哭，母亲哭；我笑，母亲笑，不是从没有死过吗？怎么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呢？我还没有任性够啊！我不相信我母亲会走，她舍不得我，舍不得一手带大的两个外孙，更舍不得她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我撒娇，她原谅；我说她不是，她原谅；我赌气，她原谅；我干活，她来干，也原谅……。母亲：您上哪儿去了啊！我到哪里去找您？这个铁的事实，多少年来，一直折磨着我；我留恋，我后悔！我上哪儿去找？天底下可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包容我、这们宠我了。我母亲在时，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恨我自己，恨自己没孝心，让这样好的母亲，受过这般苦难的母亲没有享福，我才领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真正含义。以往种种使我的心不能平静，今特命笔记下了母亲的点滴，以慰我这个不孝子之心。

我母亲出生在湖北省监利县朱河区棋盘乡孙滩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外祖父叫王立志，外祖母叫郑桂生。外祖父不到十岁时就给别人放牛，从未进过学堂门。1914年元月经人搓合和外祖母结婚了，第二年便生下我母亲，取名王崇珍，外祖母高兴至极，勤扒苦做，她为人贤慧勤劳、能干，虽然日子很苦，倒也幸福，妯娌之间和睦相处，外祖父兄弟三人，曾祖父很严厉，三个儿子虽然成家了，但没有分家，外祖父排行老二，只有老大生了三个儿子，我外祖母生下我母亲后，就再也没有生育了，到处求神拜佛。因为医疗十分落后，只有信佛，还是没有指望，过去的社会，重男轻女是常态，为此，我外祖母不知流了多少伤心的泪，老大家的儿子戴银项圈，我母亲因为是女儿，没有，可母亲又想戴（当时只三岁多），只好从垃圾堆里检来螺丝壳，用绳子串起来，戴在项上。。。

1924年8月，母亲长到十岁时，外祖父三兄弟分家了，我外祖父分到了一条小木船，没有房子，就靠小木船遮风档雨，帮人运点货度日，外祖母诚实、本分，加上外祖母的贤慧，生意倒也不错，因过去交通不便，外祖父又住在小河边，主要是靠水上运输，两年工夫，就盖起了一间小房，母亲也顺船漂流。外祖父母没有读过书，只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读点书，船到什么地方靠岸就到什么地方读书，1926年在本村孙滩读了一年，外祖母的木船在外，思女心切，把母亲又接到了船上，1927年船到岳阳靠岸，外祖父不放弃，又要母亲上岸读书，在岳阳又读了一年，船又要离开了，母亲也随船离开。1929年，船到了武汉，外祖父又要母亲上岸读书，高兴的母亲又上岸读了一年，再就是有生意就读书，没生意就停学，母亲很爱读书，每次的机会都十分珍惜，就这样，断断续续读了三年半书。

1937年，母亲已22 岁了，在过去的社会，母亲可以说是老姑娘了（因我外祖母一直舍不得女儿离开）。经媒人忽悠嫁给了我父亲。然而，父亲以往的一切都被媒人隐瞒了。解放前，婚前的男女双方根本不能见面，更谈不上互相了解，所谓女生菜籽命，掉在肥处就是一蔸肥菜，掉在瘦处就是一蔸瘦菜，父亲原来结过婚，并有了几个月孩子的事，更无从所知，有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从不可。况且，在解放前，母亲22 岁就是很大的岁数了，加上媒人的甜言蜜语，因此，老实巴交的外祖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出嫁后，母亲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已经晚了。婚后的父母亲感情很不好，因父亲有外遇，很少在家，出嫁从夫，在夫家，妻子主要是做丈夫的人，丈夫对妻子不好，家人自然就另眼相待了，祖母也跟着瞧不起母亲，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又没有地方诉说（因为出嫁了，就不能随便回娘家）。第二年，我大哥便出生了，由于解放前的医疗条件差，加上当时的人们对卫生常识也不懂，大哥还没有满月，就发脐风走了，我父亲根本就不在家。待第三年，我二哥出生了，这时候，母亲害怕了，用口咬断脐带，因这个方法是最好的消毒。可是，父亲还是整天，整年游玩在外，父亲一天的饭菜就是给我母亲一块豆腐（哥哥和祖母一起吃）。平常的人怎么能咽下（因此以后的日子我母亲一见到豆腐就恶心）。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年，我父亲回家了，又哄我母亲（这时候的父亲实质是打算回家离婚的，因在外的女人不愿意做妾）。如何好好过日子，此时我母亲腹中又有了我，1946年5月（我在腹中6 个多月），父亲再也沉不住气了，提出离婚，过去离婚，只要男方一纸休书，不管女方同意与否。我母亲欲哭无泪，只有同意，哥哥归父亲抚养，至于腹中的我等生男生女再定，当时祖母还将我母亲的金银手饰全要去了，并且一分钱的生活费也没有，这可激怒了我母亲的姨夫常伯川（当时任朱河区区长）提枪上我父亲的门，非要我父亲给我母亲的生活费不可，父亲无奈，给了我母亲一千元大洋，于是我母亲怀着我离开了父亲的家。

1946年7月母亲带着腹中的我回到了孙滩娘家（哥哥是儿子，父亲家自然不会放），外祖母一生只生了我母亲1 人，小我母亲几岁的舅舅是我外祖父抱养的，况且舅父还没有小孩，外祖母自然心疼、喜爱母亲，母亲在娘家享受了父母的温暖和无微不至的关爱。同年12月31日我出生了，母亲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因为我是一个女孩，母亲正好要一个伴，自然是万分珍惜，用同样的方法：用口咬断脐带，外祖父也格外开心，买了好多鞭炮，放了好长时间，以示庆贺。这们，父亲和祖母坐不住了，托人打听，到底生的是男的还是女的？男孩我们就抱回去，女孩我们不要。这也正合母亲的心意，生怕我是男孩。否则，又要抱走了，也正好随母姓，姓王，取名细娟。母亲说：细代表小字，因为我最小，再不会有子、女了；娟字：是秀丽、意为长得美丽，成人后，生活美好；母亲觉得自己一生坎坷，但愿自己的女儿一辈子生活美好；这简单的名字，寄托了母亲对我的毕生希望。于是我随同母亲，一起在外祖父家长大，外祖父母很溺爱我，长到快7 岁时，每天晚上都是坐在外祖父的大腿上睡着了，才小心将我抱上床。

1949年，解放了，我们也得到了新生，政府要我母亲教书，因为在那个年代，女子读书是极少数，再加上政府要解放妇女，无论如何要我母亲执教，况且我母亲是一个文化人，当时我母亲想：只读了三年半书，能行吗？怕教不好，离开外婆家，偷偷跑到朱河镇上去住，可是到朱河镇，政府还是要我母亲教书，母亲寻思：到朱河镇教不如到我娘家去教，于是又回到了孙滩，只好接受政府的安排，教书了。从此，母亲就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母亲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她对工作兢兢业业、耐心、认真、深受领导和群众的好评，并多次获奖。

母亲就这样忘我的工作，我也在外祖父家幸福地生活着。天有不测风云，1950年元月，我外祖母生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不省人事，又一次极大的灾难不期而至，在解放前那种缺医少药的年代，只有等死或求神拜佛，母亲伤心极了，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万一外祖母走了，母亲又到何处安身啊！倚靠谁？只好整天跪求神明保佑，保佑外祖母醒来，无奈之下听人讲：人肉汤可以救命，这叫割股，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在夜深人静之时，母亲边祷告上苍，边用剃头刀，用口咬住胳膊上的肉，狠心地割下一块，伤口只有用黄表纸沾水（迷信用的纸加上用向神求的水）敷住伤口，母亲二话不说，忍着痛，将刀割下的肉剁成泥煮熟了，用筷子把外祖母的牙齿撬开，强行灌了下去。真所谓孝心感到天和地，说也奇怪，外祖母哼了。在母亲娘呀！娘呀的呼叫中开口说话了，并说：“你们喂的什么给我吃？我还要吃。”母亲说：“娘呀！醒了就好！还哪里有这汤呢？这是我在菩萨面前求仙丹，没有了，我去煮稀饭给您吃。”就这样，外祖母活过来了。事后，邻居发现后，无人不称颂母亲是一个大孝女。

母亲就在外祖父母的关爱下，在孙滩教了三年书。

1953年7月母亲调到朱河区李庙乡（后来叫李庙公社）沈黄小学任教。1954年分洪发大水，我和母亲被困在学校楼上（是当地的地主沈家常的家，已被充公），外祖父母催我舅舅用木船把我接到了他们家，母亲由于服从组织上安排，留在当地协助抗洪抢险工作，当时就住在了朱河区何王庙解放前一个富豪家的大楼里。一天的大风大雨，深夜，房子倒了，男老师都跑出来了，只有我母亲还在里面，好大的房子，大家认为，我母亲再也不能生还了。清晨，老师们围着倒塌房子的四周大声喊：王老师！王老师！王崇珍老师！你在吗？……谁知，我母亲从睡梦中惊醒，回答说：”我在这儿，你们快来救我。“就这样，老师们渡水到屋顶掀开了椽皮，救出了母亲，母亲又捡回了一条命。1963年2月，外祖母因长期患病，还是离世了，母亲几乎崩溃，哭得死去活来，住进了医院，昏迷中，还一直喊：”娘！娘！苦命的娘！带上我！“1963年7月，母亲由李庙乡的沈黄小学调到了李庙乡的沈木小学，我也考进了棋盘中学就读初中。

1964年5月，李庙公社开展了一场教学质量大检查，组织老师听母亲的语文公开课，听课的老师听完课后，还伸出了大拇指，并评论说：”谁知平常不爱讲话的王崇珍老师竟把二年级的语文课讲活了，连一个长期调皮的吴先全同学也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就在那一年，母亲被评为朱河区优秀教师，并被颁授了大红奖状，把母亲美得彻夜难眠，自己终于获得了师生和组织上的认可，觉得自己一生要为人民认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自己做到了。

母亲于1970年7月有沈木小学退休，享受国家教师退休待遇。

1971年12月30日我结婚了。母亲就一直随着我一起生活，居住。2002年4月11日在湖北农学院（现改名为长江大学）逝世，享年88 岁。顺赋七律，以志纪念。

忆 母

少同父母运输船，

辗转读书三四年。

剜肉熬汤医母病，

凝情宠爱尽儿欢。

持家宅院遵先秀，

履职黉门启后贤。

业就荣休随爱女，

享年米寿意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