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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雪精神,虚静为文

2019-12-10韩知霖

北方文学 2019年33期
关键词:文艺理论刘勰

韩知霖

摘要:在《文心雕龙·神思》中,刘勰吸收了中国古代哲学的“虚静”概念,使之进入文论领域,成为一种创作观;并以“虚静”为核心,详细介绍了作家在写作前应有的心理准备与写作过程中的精神状态等问题。该主张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拥有深远的挖掘空间,为学者津津乐道。本文拟从刘勰“虚静”说的源流与内涵入手,浅析它对文学创作的影响与启迪。

关键词:刘勰;虚静;文艺理论

《神思》是《文心雕龙》论创作二十五篇的首篇,是文学创作论的总纲。在这一篇中,刘勰吸收了中国古代哲学的“虚静”概念,使之进入文论领域,成为一种创作观,指导文学创作,“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1);并以“虚静”为核心,详细介绍了作家在写作前应有的心理准备与写作过程中的精神状态等问题。

概略地说,刘勰的“虚静”说要求作家秉心养术,虚已待物,达到空彻澄明的心灵状态,如此可以排除杂念,感物而动,敏锐地捕捉灵感,增大文本的容量。它虽并非宏篇大论,但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拥有深远的挖掘空间,为学者津津乐道,在中国古典文学和美学中皆占有一席之地。本文拟从刘勰“虚静”说的源流与内涵入手,浅析它对文学创作的影响与启迪。

一、刘勰“虚静”说的源流与内涵

刘勰的“虚静”说主要来源于老庄哲学对道的关照态度。《老子》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2)意谓人们只有在达到内心的绝对空明状态,泯灭是非,消除差异,才能关照宇宙万物的变化规律及本质。[1]庄子则对老子的主张做了发展,《庄子·人间世》:“气也者,虚而待物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大道。”(3)意谓只有废除肢体和五感,才能达到以空纳有的“坐忘”或称“虚静”境界,从而“同于大通”,与万物而为一。无论是老子的“绝学无忧”还是庄子的“离形去知”,他们都排斥学问、见识[2],甚至反对语言,认为语言只会离“道”更远。

荀子则并不排斥学问、见识。《荀子·解蔽》:“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心未尝不臧也,然而有所谓虚;心未尝不满也,然而有所谓壹;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虚壹而静,谓之大清明。”(4)荀子认为,人未尝不动心,且心中未尝不满含着已有的认识,然而“虚”“壹”“静”还是存在的,这里的“虚”是“虚已待物”,即不让原有的知识妨碍新知识的接受;“壹”是指全神贯注;“静”则是指心平气和。可见,荀子主张以原有的思想认识和知识储备为基础,通过将注意力高度集中于客体,达到对之准确把握,实现“大清明”的无蔽境界。[3]

而刘勰既吸收了老庄学说中精神专注于对象的因素,又吸收了荀子学说不排斥学问、见识的因素,在文论领域创造了一种比较辩证的“虚静”说。[4]他主张“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5)——先让自己变得“清净”“博练”,接着“使玄解之宰”,让哀乐无动于心,达到内心空彻澄明的“虚静”状态,然后才“寻声律而定墨,窥意象而运斤”,从而“结虑司契,垂帷制胜”,完成文学创作。

按照刘勰,“虚静”是文学创作必经的一种状态。一旦实现,就可“神与物游”——精神与外物合而为一,自如游动,“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恰如庄子自由无待的逍遥游。如此一来,作家就进入了一种“接受态”,思维不再受时空的限制,“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对万物敏感而专一。一旦得到启迪,就可“刻镂声律,萌芽比兴”,一挥而就,不需要再经过苦虑与劳情了。

二、刘勰“虚静”说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刘勰“虚静”说既能影响作家的心境,又能影响作品的质感。

第一,“虚静”可以使作家排除杂念,专注于对万物的感知。当作家进入“虚静”的境界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梳理心中繁冗驳杂的思绪,于是大脑中的艺術素材便更易于与神经系统相连接,各种感官接受的刺激便能转化为写作动机[5],于是灵感便如泉水般汩汩涌出。并且,因为作家采取一种虚已待物的姿态,所以其内心才会为万物留下广阔的空间,从而易于觉察事物的本质。管子云:“去欲则宣,宣则静矣;静则精,精则独立矣,独立则明,明则神矣。”(6)非但如此,作家还能让思想自由驰骋,超越形体局限,到达广远的外部世界,做到“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7),与万物而为一,于是灵感的捕获与写作的构思便都水到渠成了。

第二,“虚静”可以使作品摇曳多姿,气韵生动。“虚静”作为一种境界,一种创作姿态,最终必然作用于文本。在此方面,它有点类似于西方文论中的“零度写作”理论。“零度写作”理论倡导剥离控制语言的外在因素,给文学松绑,建立一种“白色的文学”,具体来讲,就是倡导作家在写作时摈弃价值评判,以一种冷峻的、中性的口吻从容记叙,运用事实的“蒙太奇”进行评价与表达。[6]如此一来,无论是作家还是读者都能在静穆自持的语言中反窥自身,尝到无穷的审美趣味。而“虚静”与此类似,当作家被众多创作技法所束缚,或者感觉胸中的情感将要决堤,便不妨以“虚静”来沉淀之淬炼之,真到搦翰缀文之时,便能多一分从容节制,技法与素材反而会视需要而源源不断地苏醒,使文章灵动自如,浑然天成,仿佛有一股精气贯注并流淌其中。

三、刘勰“虚静”说对现今文学创作的启迪

有人认为,“虚静”是一种难度较高的、常人不易达的境界。因此,强调虚静在文学创作中的不可或缺性,将导致文学创作的集体失语。对此必须指明,我们倡导文学创作应经过“虚静”的工夫,是说作家要主动摒弃内外干扰,追求一种无我、忘我的境界,这里强调的是人的主观能动性,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要达到完全意义上的无我、忘我境界。另就文学史来看,很多作家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进入“虚静”状态的,“虚静”本就是创作过程中的一种自然现象,刘勰只是对其进行了提炼与总结。比如,陶渊明的生活年代在刘勰以前,但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诗句,却正是“虚静”心境在文本中的自然体现。因此,即便对“虚静”这个概念一无所知,作家也仍有可能自觉地排除杂念,专注笔下,感物而动,自如构思。在这个意义上,刘勰的“虚静”说成为可能。

在现代化迅速推进的今天,我们似乎更需要“虚静”。因为不得不说,现代写作已经陷入了一场集体性危机。早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部分作家的作品渗透着国家意识形态[7],缺少作家的主体自由;而在上世纪80年代后直到今天,虽然政治对文学的限制逐渐放松,但部分作家又跌入商业化写作的牢笼,面临着金钱与价值,世俗成功与精神高度的艰难选择[8],无法达到“虚静”所要求的清净无我与专注外物的境界。

对此,我们不妨以“虚静”为药,从作家写作的姿态开始矫正。

四、结语

刘勰的“虚静”说作为一种创作论,却并非形而下地阐明技法,而是形而上地讨论心境。因此,笔者认为,它本质上就是一场精神修炼,要求作家“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实现精神的富足博练与空明澄彻;至于文学创作,那仅仅是一个凭借与依托而已。因此,与其说刘勰在言“虚静”之于文学创作,毋宁说他在论文学创作之于“虚静”,试图让作家借助文学创作的契机,酝酿神思,达到一种“游”的超然境界。在这个意义上,刘勰的“虚静”说实际上是一种对“文学至善”的热切想象——文学创作的终点在哪里呢?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种境界。这是“刘勰”虚静说的独特价值与魅力所在。

当你提笔欲书,便不妨先平静下来,澡雪精神,虚静为文。

注释:

(1)(5)刘勰《文心雕龙·神思》.

(2)《老子》第十六章.

(3)《庄子·人间世》.

(4)《荀子·解蔽》.

(6)《管子·心术上》.

(7)陆机《文赋》.

参考文献:

[1]吴超.论《文心雕龙·神思篇》中“虚静说”[J].文学界(理论版),2012(3).

[2][4]李壮鹰.中国古代文论选注[J].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程相占.刘勰的虚静论[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1(2).

[5][7][8]李思雨.从“虚静说”谈创作心境在文艺创作中的作用[J].品牌研究,2018(3).

[6]项晓敏.对巴尔特零度写作理论的再读解[J].复旦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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