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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推销员威利·洛曼的身份悖论

2019-12-10罗蓉蓉

北方文学 2019年33期
关键词:威利

罗蓉蓉

摘要:威利是一名推销员,面临商品经济时代前所未有的压力,处在社会边缘,被归属焦虑笼罩。他力图通过掌控在家庭中的支配地位来寻求对自己的认同,想要达到支配性男性气质标准。而这样一种边缘化与支配性的矛盾最终导致了威利自我主体的分裂,无法在理想与现实的鸿沟中找到出路,而这样一种矛盾也最终以他的自杀而消解。

关键词:威利·洛曼;男性气质;自我分裂

一、引言

《推销员之死》是美国戏剧家阿瑟·米勒的代表作,获得纽约戏剧评论奖和普利策奖。这部戏剧围绕一名普通推销员生前24个小时展开,将过去与现在紧密结合,淋漓尽致的描写了美国底层社会对美国梦的憧憬以及幻灭。通过刻画小人物洛曼·威利的悲剧人生,作者也向我们展示了他自己对于悲剧的理解。米勒在《悲剧与普通人》(1978)一文中指出:“我相信,在悲剧的最高意义上,普通人和国王一样,都适合于作为悲剧的主人公。”米勒笔下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美国人的命运却撼动了无数美国观众的心。

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也是历来评论家们争论的焦点。有的评论家从原型角度分析了主人公的悲剧人生,造成其悲剧的根源。有的评论家从创伤理论出发,探讨30年代西方的社会制度和行为方式对个体生存价值的摧残。还有通过与传统悲剧的对比,探讨其米勒独特的悲剧观。从不同的视角,剖析剧中主人公的悲剧,剧作家的意图,为读者提供了新的解读思路。阿瑟·米勒在这个剧本中创造了一个男权社会,经济大萧条的现实背景下,剧中男性都体现了各类型或强或弱的男性气质,而仅有的几名女性都扮演着依附于男性的角色。在威利身上可以看到他在男权社会中举步维艰,游走在社会的边缘,却又不断试图想通过在家庭中的支配地位来实现对自己的认同。但是这样一种双重身份的悖论性并没有让他从中获得确认,反而陷入了更加深重的认同危机,导致他在剧中所呈现的主体的不断分裂。本文从其身份悖论性出发,探讨其悲剧成因。

二、男权社会中的边缘人

《推销员之死》讲述的是一个普通美国底层推销员“美国梦”的幻灭,但是这一戏剧也为我们呈现了几个不同时期“美国梦”的成功代表。推销员威利一直在这男权社会的边缘挣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推销员两次向他身边的男性问道:“诀窍在哪?”意思是成功的秘诀在哪。第一次是向他的哥哥本,本十七岁就去闯原始丛林,崇尚力量与胆识,在他身上体现的是美国殖民时期的拓荒精神。他是那一个时期的支配性男性气质的代表,然而他却把他那一套丛林法则拿出来教给生活在城市之中的威利。在本的刺激下,威利要求儿子成为一个有胆识的人,却错误的怂恿儿子去偷东西,把敢偷敢抢视为“天不怕,地不怕”,进而导致了日后大儿子比夫不断通过小偷小摸来证明自己的所谓男性气质。这样一种殖民时期男性气质的代表显然是与威利他们所生活的环境“这个家背后和四周都是高耸的见棱见角的建筑”不相匹配的。威利在生活的失意中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回到过去和本一起创造财富,然而他却被现实环境所束缚,错误地想要在这城市的狭隘空间创造一片丛林。“我知道这儿是布鲁克林,可是我们也打猎。”(40)

剧中威利在数次碰壁之后第二次绝望的问道“诀窍在哪里?”是向他的侄子伯纳德。伯纳德是新一代知识分子的成功代表,拥有体面的工作,朋友都是社会精英。而过去的伯纳德是为威利所不屑的,有板有眼,不懂变通,甚至有些招人讨厌,伯纳德身上所流露的男性气质,是与威利所推崇的恰恰相反。“我一向觉得,只要一个人长得俊俏,招人喜欢,那就什么也……”(82)而伯纳德的成功恰恰证明,威利所信奉的这一套处事原则已经不再适用,在这个社会主流塑造的实用主义面前,威利的梦想越来越站不住脚,威利的人情信仰恰恰是商业社会的冷酷无情所鄙视的,这一事实被查理一语道破:“这个世界上只有卖的出去的东西才是你的。奇怪的是你是一个推销员,你却不懂这个。”(82)他努力在他的儿子面前树立一个极富男性气质的形象,受人欢迎,人脉广,有能力赚钱养家。而他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他处心积虑编造的泡沫。他向林达坦白:“没人搭理我,都不把我放在眼里。”(28)威利自己所推崇的那一套男权世界的行为标准却成为了束缚他自己的枷锁,他越想达到标准支配他人越是被其支配。

威利一直处于边缘位置,他迫切的想要融入主流,却不断被拒之门外。根据澳大利亚社会学家康奈尔的男性气质理论学,男性气质之间存在着等级。他将男性气质划分为支配性、从属性、共谋性、边缘性四类,它们共同建构着现代西方性别秩序中的主流男性气质模式的种种实践和关系。(2003:184)就支配性男性气质而言,它是男性气质的“理想类型”,与整个社会的主导文化有关,其次存在着不同男性群体之间的具体的统治与从属的性别关系。我们也可以从剧中本和伯纳德所代表的两种理想类型,窥探其社会的主导文化,而从小人物威利·洛曼的归属焦虑体现了他深受霸权性男性气质的社会秩序和意识形态的影响,并且无意识的用自己的行为强化了其统治。

三、家庭生活里的支配者

从威利·洛曼在社会上四处碰壁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出他深为支配性男性气质的桎梏所害,他的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对自身主体性的焦虑。在社会上的受挫让他越发想要掌控在家里的支配地位,企图达到对自己的认同。从威利与妻子林达的相处,还有威利对两个儿子,尤其是大儿子比夫的思想灌输来看,他极力地想要在家里展示自己在男權社会中被压抑的男性气质。

在家庭中这样一种支配性男性气质的达成是威利通过自身行为和话语的反复实践而构建的。在剧中,作为一名丈夫,威利每一次与妻子林达的交谈都要展现他的绝对权威。作者是这样描述林达的:“她多年来已经形成克制自己的习惯,绝不允许自己对威利的表现有任何不满。”(6)林达与威利说话的语气也总是小心翼翼地,在一家人的谈话中,只要林达想要插话,威利就会呵斥她,在林达说话的时候,威利就会不管不顾地打断她的话。这些对于威利和林达早已成为习惯,林达习惯性地顺从,而威利也习惯性地表现自己的支配意志。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作者还在剧本中描绘了一段威利的婚外恋情,威利在男权社会被压迫的男性气质,也在这段婚外恋中得以展示。作者有意的描写一些细节,来展示威利想要加倍努力来达到支配性男性气质的标准,“他突然拖住她,粗暴的吻她。”(30)把这个妇女称之为“想要弄到手的东西”。剧中多次出现林达修补丝袜的细节,威利把送丝袜看作自己男性气质的象征,通过送给情妇丝袜,来认可自己的男性气质,把林达修补丝袜看作对自己男性气质的否定,多次恼羞成怒。我们可以从威利对他妻子的态度,以及对其他女性的态度看出,威利想要通过某种凌驾于女性之上的男性权利,来达成他那与欲望紧密相连的自我实现和自我成就。

威利另一个极为重要的身份是一名父亲。作为一名父亲,威利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他所坚信的美国梦在自己的周遭碰壁了之后,威利把他的梦想强加在自己儿子身上,甚至把儿子的未来看作自己活下去的盼头。大儿子比夫年少时擅长运动,威利对他寄予厚望,在威利眼中的比夫极具男子气质,仪表堂堂,像希腊大力神一般的体魄,受人欢迎。所以威利理所当然地认为,比夫是一定能够成功的,他极力想要控制比夫,让比夫按照他所认为的可以成功的路走。而在威利地支配下,比夫不得不从事他不喜欢的职业,也因为不适合那些职业他也在社会中屡屡失意。“而且我一事无成,因为从小你就往我的脑子里灌,我怎么了不起。”(112)比夫明白逐渐在这些失败中明白自己与主流男性气质无法达成一致。他开始选择将他自己与他所熟悉地主流男性气质分离,重构个性,塑造一个新的自我。这些正是康奈尔在《男性气質》一书中提到的分离环节。“日常实践要表达出内心的真实感受,当这种方法被用来重构男性气质,关键就是要能够做到放弃。”(2003;177)在最后的安魂曲中,比夫指出:“他错就错在他的那些梦想。全部,全部都错了。他始终不明白他是什么人。可我认清了我自己是什么人!”(120)比夫知道自己在世界上真正喜欢的是自由自在的天空,而因为威利那一套骗人的梦想,让他一直无法认清自己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比夫到最后看清了这一点,表达出了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感受,挣脱了男权社会中支配性男性气质的桎梏,而主人公威利一直到死前都在为他那虚无缥缈的梦想谋算。威利在正视自己内心和他那虚无缥缈的梦想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已经为了那个梦想盲目地坚持了一辈子了,即使是到最后的自杀,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延续这个梦想。

四、分裂的自我

两种身份的极度不平衡,加重了威利的精神焦虑和主体性分裂。根据男性气质理论,“以男性话语为中心的理性逻辑和美学价值以压倒一切的力量把其他种类的男性气质逼入‘他者的地域,从而导致男性主体性的分裂和男性精神的焦虑”(邱枫20)很明显,作为男权社会的边缘人和家庭生活里的威利·洛曼是无法处理好自己的双重身份的。这一个剧本讲述的就是威利一生中的最后24小时,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俨然已经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主体。读者在威利这些矛盾性话语中也无法看到事情的真相,看到的只是一个自我分裂的推销员。威利总是在和他分裂的人格作斗争,而当他在现实世界找不到出路时,他就一股脑的陷进回忆里。

而威利一家所处的社会环境无疑是导致威利自身不可协调的矛盾一剂催化剂。作者阿瑟米勒将主人公放在经济大萧条的社会背景下,突出强调了商品经济对人类个性的压抑与摧残。确实大萧条时期的一切使作者深刻认识到生活在现代工业化社会中的人们是多么脆弱和缺乏安全感(张耘 85),并将此加以戏剧化呈现在舞台之上。“这座小小的、脆弱的房子被包围在周围坚实的公寓大楼中。”(5)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贷款买来的,威利每个月赚到钱甚至都不够付分期贷款,而贷款好不容易还完了东西也就都已经坏掉了。直到威利死后,他们才“三十五年来头一回眼看就谁的也不欠,都清了”(121)所以威利迫切的想要抓住拿得到的东西,而矛盾就在于他所拥有的都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他想要通过受人喜欢,有人缘这种虚无缥缈的手段在这冷酷的物质世界创造财富,就像他试图在这草都不长的土地上播种一样,他的梦想不可能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实现。威利可能不知道的是,他这几十年所过的生活也是与他的天性相悖的,他甚至都没有给自己一个认识自己的机会。而他的希望正如那在大楼夹缝里移动的月亮一样,有时在这个院子里把脖子扭断了也看不到。威利自己与外部世界的矛盾,还有他自我内在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协调的地步,最终却也随着他的自杀得以消解。

五、结语

正如康奈尔在《男性气质》(2003)一书中所提到:当出现男性气质危机时,男性做出的反应通常有三种。首先,加倍努力,证明自己能够达到支配性男性气质的标准。第二种是,改变标准,是其接近自己的实际能力。第三种是拒绝把支配性男性气质当作自己的包袱。我们可以看到比夫在经历这一系列之后选择了接受自己的内心感受,而威利却在种种矛盾之下既无法认同也不能批判自己的身份。他越是想要证明自己越是被权力所支配,由此便陷入更加深重的认同危机,这一身份悖论也导致其最后的悲剧。我们不禁反思,时代一直在变,标准是否也跟着变化?在标准面前如何认清自我,认同自我?作者米勒也通过这个作品给出他的答案。现代社会中,面对社会的规训权力,敢于直面内心真实感受是唯一的出路。

参考文献:

[1] Arthur Miller.Tragedy and the Common Man[A].Robert H.Martin(ed.).The Theatre Essays of Arthur Miller[C].New York:Viking,1978.

[2]阿瑟·米勒.推销员之死[M].英若诚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方刚.当代西方男性气质理论概述[J].国外社会科学,2006(4):67-72.

[4]康奈尔.男性气质[M].柳莉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5]邱枫.男性气质与性别政治——解读伊恩.麦克尤恩的《家庭制造》[J].外国文学,2007(01):15-20.

[6]张耘.阿瑟·米勒与《推销员之死》[J].外国文学,1994 (06):85-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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