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源于但不止于基督

2019-12-06周伶梅

北方文学 2019年32期
关键词:海子基督教信仰

周伶梅

摘要:海子的诗歌含有大量基督教文化词汇。但通过文本研究发现,海子对基督教词汇进行了再定义,使其诗歌意象泛意义化。这一处理体现出海子诗歌的非基督教文化性。

关键词:海子;诗歌;基督教;信仰

一、海子诗歌意象的信仰研究现状

自80年代起,众多学者从基督教文化视角出发,对海子诗歌意象的信仰内涵和宗教内涵都进行了一定的研究。

文学学者如崔卫平从意象出发,研究了海子诗歌中的“天启情绪";陈超侧重于海子的“圣徒精神”;张清华则关注海子诗歌中的“神启”母题。基督教文化研究者如王本朝则认为“海子是20世纪中国作家中对‘天堂展开最丰富想象的诗人”;唐小林则指出,海子的诗歌创作有模仿《圣经》的迹象;从新强以“盐”的意象为切入点,重构了海子诗歌中的意象宗教性。

总体来看,部分学者通过研究海子诗歌的表层意象发现:海子的诗歌中具有一定的基督教文化色彩;也有部分学者研究诗歌意象的语境含义后发现海子不只信奉基督神。双方莫衷一是。

笔者则认为,海子诗歌的真实信仰,潜藏于其语词与语境之中。要探寻海子诗歌意象的信仰含义,务必从海子的诗歌文本出发,在语境中寻找意象背后暗藏的,未打开的信仰。

二、海子诗歌意象的语境意义

海子诗歌中存在大量的上帝,基督,耶稣,天堂等显性基督教文化意象。但通过对海子诗歌这些关键意象的分析,笔者发现,海子并不是被动接受了这些词的基督教文化含义,而是对其进行了泛意义化处理。

(一)“上帝”类

“上帝”类意象包含“上帝”及“耶稣”。在海子的诗歌中,上帝意象一共出现了18次,耶稣意象出现了5次。海子诗中,“上帝”,“耶稣”和“基督”这一组意象恰好形成了互补。

海子诗中的“上帝”指成型的救世者。如《太阳·诗剧》:“上帝你双手捧着我,像捧着灰烬”,“上帝”是慈爱的救世主,具永恒性,能拯救人们于信仰危难之中;“上帝的泪水和死亡流在了一起。被黑暗推过一千年,一万年”,这里的“上帝”也是掌控世间万物的救世主,具有永恒性;又如《折梅》中,“亚洲,上帝的伞/上帝的斗篷,太平洋,太平洋上海水茫茫。”这里呈现的是一种忧郁的上帝,被“溶解”在海洋意象的悲悯情绪之中,依旧体现着其救世主的姿态。可见,“上帝”意象不止代表基督教的“上帝”本人,更泛指成熟的救世主。

海子诗中“耶稣”则指初生或受难状态的救世者。诗歌《耶稣(圣之羔羊)》中写道“从城市回到山中,回到山中羊群旁的悲伤,像坐满了的一地羊群。”这是典型的受难状态,即还在寻找终极答案的状态。

还在追寻答案的是“耶稣”,已能救世的是“上帝”。这两大意象便成为对状态的抽象指示,而不单指基督教的“上帝”。

(二)“天堂”

“天堂”类意象在海子的诗作中一共出现了60次,属于高频显性意象。笔者发现,海子诗中的“天堂”意象大多代指“理想状态”,而非基督教文化中的“灵魂归处”。

“天堂”一词较集中地出现于海子的长诗中,如在《太阳·弥赛亚》中,海子写道“一座山上通天堂,下抵地府……1985年,我和他和太阳,三人遇见并参加了宇宙的诞生。”这里的“天堂”指的是先于生命存在的,善良者的终极去向,最接近于基督教文化中“天堂”含义;《太阳·诗剧》中还写到“正是这些天梯上的谈话声,遮住了天堂中,打柴人与火的谈话声。”这里的“天堂”不辨好坏,泛指生命完结后抵达的终极所在;海子在《給母亲》中写道“我知道自己终究会幸福,和一切圣洁的人相聚在天堂。”这里的“天堂”正是海子的“诗歌天堂”,他经历过写诗的过程,并将与热爱诗歌的人在天堂相聚。

由此可见,海子的诗歌中,“天堂”绝非只是基督教所称的“人死之后灵魂升天所居的地方”,而是海子对“理想归所”的代称。它既可以指宗教故事中的终极所在,承载了解脱与救赎之意;可以指生命追寻的理想状态,指“诗歌天堂”或“自然天堂”。海子在抒写“天堂”时,也在努力寻求终极解释,因此,圣洁的诗歌世界,或是平静和美的原野,都被加诸于“天堂”二字,因此,“天堂”意象具有了非基督教文化的丰富含义。

(三)“诗人”

“诗人”意象在海子的诗歌中同样常见。作为诗人自身的映射,这一意象有着极大的研究必要。基督教文化研究者们往往认为,这是“寻找救赎”的诗人自况,“诗人”即海子,是上帝信徒的化身。但笔者通过对“诗人”意象的分析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饱含民间性的非永恒主体。

海子的诗中,“诗人”这一意象往往与永恒性对立,具有民间性。《太阳》中写道“剑说:我要成为一个诗人,我要独自挺进,我要千万次起舞千万次看见鲜血流淌。”这里的“诗人”是民间的勇敢斗士,在现实人世中起舞斗争;《合唱》中诗人写道“诗人抱着鬼魂,在上帝的山上和上帝的家中舞蹈。”“诗人”和上帝的永恒性形成互动,并通过日常性行为将永恒性瓦解,;《八月之杯》写道“八月之杯中安坐真正的诗人,仰视来去不定的云朵”,诗人是诗歌的形成者和编撰者,拥有叙述人间的“云朵”的权力,并因此建立与上帝对立的“民间秩序”。勇敢的诗人在这里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

在海子的诗里,“诗人”这一意象不再是纯粹的写诗者。而成为带着目的战斗的民间角色。其战斗,也不以寻找宗教的永恒性为目的,而只追逐民间生命的解答。这一解答或许展现为“圣洁的诗歌世界”;或许展现为追逐本身,诗人持续地以民间身份,对永恒和终极问题表现出追逐,以期触达民间的“永恒”。

(四)“土地”

“土地”是海子诗歌中根本性的意象,也写作“麦地”,“大地”。它昭示的是海子的“起源观”。人的一生拥有两种终极,一个是起点,一个是目的终极。海子一直致力于寻找终极的答案,即“目的终极”。当海子寻找目的终极而暂时不得,他便回到土地,这是生命的起点,也是终极的起点,这就是“土地”。

海子诗歌中的“土地”可以指人类生活的“原始大地”,平静发演,自有规律。《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里,诗人写道“来到村口或山上我盯住人们死看:呀,生硬的黄土,人丁兴旺”,土地是孕育生命,并承载人们自然原始生活的场所;《感动》中“而夜晚,那只花鹿的主人,早已走入土地深处。”动物也在土地之中生存,土地是包容万物生长之处,容纳着生命的起源。

海子诗歌中的“土地”还能指代的是非永恒的“哲学”大地,容纳着生死和困境。在《土地的处境与宿命》中,诗人写到“尸体是泥土的再次开始”,这里的“土地”是生死轮回的“起点终极”;《土地》中“大地微微颤动,我为何至今依然痛苦,我的血和欲望之王。”这里的“土地”已经抽象成为人类所栖居的哲学大地,被欲望支配的人类在大地上荒芜地生存,脆弱无力。海子诗中,人类痛恨土地总在埋葬身体,但也并不打算寻找到某种可寄托的永恒,如宗教。这样一来,“非永恒的人类”与“永恒的土地”就形成一组民间性的对照。

(五)其他意象

当海诗歌中主要意象的含义不再为基督教文化所束缚,火,山,太阳等主要意象也不必限制在基督教文化体系之中。它们不再是基督教中诞生时的原初元素,而解脱成普通的原始性寓言力量。

例如,海子在《煤堆》中写道“闯进冬天的黑色主人,拉着大家的手,径直走进房屋,火闪着光……但是煤说:‘火闪着光”,“火”和“煤”构成了最原始的取暖场景,是人们寻求终极答案时,会回想起来的上一个终极,它也在给人类以莫大的安慰;在《新娘》中写道“有一盏灯,是河流幽幽的眼睛”,这里的“河流”是所有古老寓言中的孕育之力,在乡村协助人们进行生产,也保存着其自然的神性,审视着人们的行动;在《祖国(或以梦为马)》中写道“太阳是我的名字,太阳是我的一生,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此处的“太阳”是诗人的化身,太阳所埋葬的诗歌,即是诗人用一生追逐并写成的诗,“太阳”因此成为神话记录者的原始驱动力。

以诗歌语境解读意象,我们便取消了“火”,“河流”,“太阳”等主要意象的基督教文化含义,而使之成为原始力量的指代。与海子诗歌中的主要意象相似,它们皆成为生命第一个终极的构成物,而不再是基督教经典的元素。

总之,从诗歌具体语境出发,海子诗歌里,来源于基督教文化的意象们就有了更丰富多样的具体意义,摆脱了这些意象所脱胎的基督教文化经典含义,呈现出民间的,泛意义化的趋向。

三、泛意义化意象背离基督教文化性

海子的诗歌中,诸多与基督教文化相关的语词被抽象化,当成基本的诗歌词语来运用,拥有了广泛意义,其基督教文化性也因此被弱化,单作为一种接受产物存在。接着,当语词成为诗歌意象后,“上帝”,“天堂”等基督教文化意象就进一步背离基督教文化性,呈现出纯粹而原始主义倾向。最终,海子诗歌的意象获得了“非基督教文化”的信仰含义。

可见泛意义化的海子诗歌意象,在语境中背离了基督教文化性,并不呈现基督教的信仰意义。

注释:

崔卫平:《海子神话》,载《文艺争鸣》1994年第12期,第15页

陈超:《海子》,《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3月,第73页。

朱大可:《先知之门:海子与骆一禾》,《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3月,第127-141页。

张清华:《在幻像和流放中创造了伟大的诗歌》,《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3月,第177页。

王本朝:《20世纪中国文学与基督教文化》,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第252页

唐小林:《看不见的签名:现代汉语诗学与基督教》北京:华龄出版社,2005年,第118页。

从新强:《基督教文化与中国当代文学》,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9年,第94页。

海子:《太阳·诗剧》,《海子诗全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年3月,第905页。

海子:《海子诗全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年3月。

陈仲义:《扇形的展开:中国现代诗学谫论》,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0年2月,第326页。

陈奇佳、宋晖:《被围观的十字架:基督教文化与中国当代大众文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9月,第53页。

狄尔泰:《体验与诗》,胡其鼎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10月,第297页。

猜你喜欢

海子基督教信仰
德令哈,没了“海子”你还剩下什么
与信仰同行
信仰之光
基督教中国化的神学思考与实践
明确路向,践行基督教中国化——以福建基督教为例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九寨沟观海子(外四首)
论信仰
铁的信仰
解析海子之《死亡之诗(之采摘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