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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老师又是理发师的父亲

2019-12-04龙世勇

晚晴 2019年10期
关键词:寨子药水理发师

龙世勇

我长大了,父亲却老了,染来的这黑发,却已不是青春的颜色。

近些年,父亲上了年纪,耳朵越发的不好使了。叫唤他不应后,母亲常常向我抱怨,玩笑着说他像是故意的,任凭别人吼破了嗓子叫唤就是不应。只怕是和他说个话,要让全寨子的人都听得见才作罢。

说到老时,许多人可能都会想到弯腰驼背,总也要在白花的头发上做文章,我也不例外。父亲的背虽不怎么佝偻,白发却是一天多似一天,若是隔段时间不染一染,便是满头的白。

父亲办过学堂,当过教书先生,单他一人,只教授语文和数学。我当过父亲的学生,在他的学堂里念了三年书。父亲只教一二年级的学生,到了三年级,就得去村里的小学念书。头两年念完时,父亲说我还小,村里的小学离得远,来回的小路要走上几小时,怕我这一来二去跟不上别人,就让我再复读一年。待长大了些,再去学校念书。

那些年,家里的院坝还没有铺上水泥,到处都是泥巴。清明过后总爱长出些杂草来,下了课,拔草便成为我童年时的一大乐趣。父亲曾以奖励糖果的方式鼓励我们拔草,但从不占用上课时间。

那时房屋的侧面还有几棵树,夏天长出来的果实虽不能吃,但是可以卖些钱。顽皮一点儿的学生课间总爱往树上爬,坐在枝丫上拼命摇摆。因为害怕父亲的责备,又实在看着痒痒,我也偷偷爬过几回。当着父亲的面,倒是没有学生敢爬。父亲害怕爬树的人从树上摔下来,因此每每看到,就严声喝住。实在拿我们没办法,就往树干上抹上了屎,这一来也就没人再爬了。

上课铃声是用个小铁锤子敲一根空心的铁筒发出来的,特别地悦耳,整个寨子都能清晰地听到。有一回父亲下到地窖里去取红薯,我便敲了那钟几下。待父亲上来时,我问父亲是否听见了铃声。父亲回答说那是当然,还说不论在哪里都能听得到。

教室被简陋地安排在厕所旁边的小柴房,课桌是一块块长长的木板,凳子也是父亲做的长凳,黑板是涂着黑漆的木板,唯独粉笔和课本是买来的。上课的时候学生不能专心,睡觉的睡觉,打闹的打闹,发呆的发呆。因为离着厕所只有像栅栏一样的抹着牛粪的竹排,所以时常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发出些恶臭,不时还伴着几声猪叫。没有办法用心听课,父亲亦是拿我们没办法。只得时时提醒,处处用心。

中午休息的时候,如果阳光正好,父亲会搬来一只凳子慵懒地坐在台阶上让学生给他拔胡须。有时拔着拔着他就睡着了,但是等到快要上课的时候,他就能自然地醒过来,敲响下午的预备铃。

父亲除了当过教师,还当过“理发师”。初中以前,我的头发都是父亲给剪的。起初父亲用的是一般的剪刀,后来买来了推剪,理发就变得更简单了。除了我,寨子里上了年纪的人也曾让父亲帮忙理过发。他们说舍不得花钱,而且父亲的技术不错,干脆就让他理了。

父親的学生也成了受益者,经常排着队让父亲给理发。父亲不厌其烦,一一帮他们理了。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剪下来的头发就能装满一个垃圾桶,像理发店。我曾开玩笑地说:“若是每剪一个收两块钱,都可以赚不少了。”可父亲笑着说:“帮人家理个发,不值得什么钱”。

待我上高中,邻居家买来了电推剪,父亲常常向人家借来用,不过此时的我和父亲交换了角色,我成了理发师,父亲成了我的顾客。父亲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如同小时候的我,但又不像。因为我比父亲顽皮得多。坐在凳子上的我,总是动来动去,不耐烦地问父亲剪好了没。父亲的回答总是那句“快好了。”

如今在帮父亲理发时,常常是我剪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就酣眠了,于是我在想:“是我剪得太慢,还是父亲老得太快了?”越是剪到最后,父亲的白发越是暴露在我眼前,那可是老去的象征啊。

剪完头发后,父亲总要拿着他买来的药水把白发染黑。用小刷子蘸着药水往头发上抹。后脑勺的地方他看不到,需要我帮忙。我一遍一遍地把药水往他的头发上刷,心中满是感慨——我长大了,父亲却老了,染来的这黑发,却已不是青春的颜色。(作者系贵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音乐学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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