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昉

2018年春节，正月里我去看望孙先生。那段时间，90多岁高龄的孙先生刚亲自完成了昆明国家植物博物馆选址规划审定工作，略显疲惫，不像以往那样谈笑风生了。我向他报告了前一年刚刚成立的媚道设计。在孟先生等多位老师的鼓励下，我又与沈悦教授及多位老同事合伙成立了新设计机构。万事开头难，恳请孙先生再次出任媚道设计顾问总设计师，他欣然同意。那次给孙先生拜年，我刻意穿了一件新衣服，孙先生看出来了。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略带童心未泯且依依不舍地说：“何昉，你把你的新衣服脱下来给我试试。”还没等师母朱老师反应，衣服已穿到孙先生身上，朱老师马上说：“你不要把衣服穿坏了。”孙先生听话地迅速把衣服脱下来还给我，自言自语道：“这衣服太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孙先生，没想到是永别。

回忆到40年前，北京林业大学返京复校后第一次招生，我所在的园林80级班级，第一次分别开设园林规划设计和园林植物专业。孙先生教授我们最著名的一门学科主打课“风景园林艺术原理”。我作为学习班长和课代表，与孙先生有较多接触。孙先生讲了“黄金分”原理、“23°～27°最佳视角”原理和维纳斯最佳线形原理等。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值得一提的是，孙先生会带同学们去公园实践，他讲艺术原理和园林现场体会相结合。由于我们两个班一共有60余同学，我向他建议可分两个组，由孙先生带一组，较年轻老师带一组。孙先生坚决不同意，他坚持一个信念：坚决不能误人子弟。由于是在颐和园这样的皇家园林中，我们的同学队伍可拉到近500 m。孙先生拿着大喇叭走在前面讲解，声音传得很远。

1 孙先生（右一）陪同梁湘同志考察仙湖植物园选址情况Prof. Sun (first on the right) accompanied Comrade Liang Xiang on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site selection for Xianhu Botanical Garden

2 孙先生及规划工作组到现场调查后向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汇报植物园选址问题。市委书记、市长梁湘同志当场拍板：植物园选址由莲花山改为梧桐山大坑塘（现址）Following on-site investigations, Prof. Sun and the planning work group report the selected botanical garden site to leading members of the Municipal Party Committee and the Municipal Government. Comrade Liang Xiang, Secretary of the Municipal Party Committee and Mayor, made a prompt decision to change the site from Lianhua Mountain to Dakengtang of Wutong Mountain (current site)

我不管是读书还是后来留校当老师，还是在社会上设计实践，时有去孙先生家里求教。每次过去，孙先生总可以一口气不间断地讲一上午，直到中午，然后孙先生必留我吃饭，继续讲完他想讲的话。

关于孙先生，必须提到的是他和改革开放前沿阵地——深圳经济特区的缘分和贡献。在20世纪80年代特区成立之初，全国各地均积极支援深圳的城市建设。1982年，由孙先生率领的北京林业大学（原北京林学院）设计组到深援建，是深圳经济特区的第一支风景园林规划设计队伍。当时他们住在深圳的部队招待所，条件很差。孙先生与时任深圳经济特区书记梁湘同志跋山涉水对城市公园绿地进行梳理（图1、2），对城市防洪系统给予科学和合理的布局，如从荔枝公园到人民公园、洪湖公园等地方是城市中的低洼地区，公园系统设计要考虑雨水收集和防洪功能，也就是今天讲的城市海绵系统。其实早在1983年特区建设初期，孙先生就提出雨洪系统建设与公园建设相结合，比现在提出的海绵城市建设早30多年。

3 首次来深的北京林业大学设计组部分成员在武警支队工地合影（后排站立右三为孙先生）Members of the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s design group arrived in Shenzhen for the first time and took a group photo at the armed police detachment construction site (Prof. Sun is standing in the back row, third from the right)

4 孙先生在深圳经济特区做学术报告Prof. Sun delivered an academic report in the Shenzhen Special Economic Zone

5 孙先生与孟兆祯院士、陈忠校友及孙先生夫人朱成珞在北京林业大学深港澳校友会上亲切交谈Prof. Sun chated with academician Meng Zhaozhen, Chen Zhong and Zhu Chengluo, wife of Prof. Sun at the Shenzhen-Hong Kong-Macao Alumni Association of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6 何昉陪同孙先生参观深圳湾红树林国家自然保护区。孙先生专注观察野生鸟类He Fang accompanied Prof. Sun on a visit to Shenzhen Bay Mangrove National Nature Reserve. Prof. Sun enjoyed a close observation of wild birds

7 完成深圳经济特区阶段性工作。孙先生赴美国哈佛大学等世界名校讲学，图为孙先生正在给师生们现场作画，获得了满堂喝彩Having completed the stage work in Shenzhen Special Economic Zone, Prof. Sun went to Harvard University and other world famous colleges to give lectures. The photo shows Prof. Sun painting on the spot for the teachers and students, winning a lot of applause

8 孙先生向学生何昉传授设计经验Prof. Sun shared design experience with his student, He Fang

9 何昉社长与杂志社同仁曹娟、杜婉秋等去看望孙先生及家人，孙先生正在指点迷津（2017年5月28日）President He Fang and staff workers of the journal Cao Juan and Du Wanqiu visited Prof. Sun and his family. The photo shows Prof. Sun giving useful advice and instructions (May 28, 2017)

此外，关于仙湖植物园的选址和相地问题，孙先生也费心斟酌。20世纪80年代初，深圳经济特区做过一轮城市总规，所以以孙先生为首的北京林业大学师生队伍是早于总规规划队伍进入特区，或者说两支队伍于1982年前后脚到了深圳。深圳新城市规划是和风景园林、建筑设计三位一体同期完成的规划设计工作。以孙先生为首的北林设计组功不可没（图3）。第一轮城市总规将深圳植物园选点在现在福田区的莲花山。孙先生就植物园的选址进行专项考察与调研，发现莲花山现状条件难以符合建设风景植物园的要求。于是他与杨赉丽、金承藻、白日新等设计组老师们，在深圳园林集团冯良才科长、兰伟业副科长等地方工程师的帮助下，调研了深圳的自然环境，发现深圳水库以东的大坑塘场地内地形起伏较大，也有丰富的微地形，山涧溪流终年不竭，现状植物种类丰富，为植物的生长提供了丰富生境，遂建议将莲花山植物园选址改为深圳水库以东的大坑塘（深圳林场内），并定名仙湖风景植物园。深圳市政府批准了此方案，将园址从原来的莲花山迁至深圳水库以东的深圳林场内，并由孙先生主持完成选址规划。再后来由孟兆祯先生主持完成实施规划设计和建设，这一成功的选址规划和实施在深圳规划设计界被传为佳话。

最近几年每次见到孙先生，他都和我说想设计个园子，就叫作爱情花园。恰巧，深圳仙湖植物园的杨义标主任与我商量，诚挚邀请孙先生来深进行设计，并留好了一块仙湖上游溪边的地块。本来孙先生计划在昆明之行休息好后即去深圳，可惜终未成行。我想孙先生把他的爱留在了人间，他对土地的热爱和深情永远激励着我们这些后辈学子们继续奋勇前行（图4～9）。孙先生，您放心吧！

注释(Note)：

本文整理自作者在2019年5月5日孙筱祥先生逝世周年追思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