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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宠儿》中的畸形母性

2019-11-26

文学教育 2019年31期
关键词:奴隶制母性宠儿

王 成

一.引言

《宠儿》是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代表作,小说取材于美国黑人奴隶的真实经历,讲述了黑人女奴塞丝在携女逃亡途中遭到奴隶主的追捕,为了避免孩子再次沦为奴隶,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幼女宠儿。十八年后,宠儿还魂归来,开始了对母亲塞丝的疯狂折磨。《宠儿》出版后,研究者们从存在主义、新历史主义、创伤主题等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了解读,本文试图分析女主人公塞斯身上所体现出的畸形母性。

二.畸形母性的体现

《宠儿》中黑人女奴的母性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类型的母性是以塞丝、塞丝的母亲以及艾拉为代表的。为了把自己的孩子从残酷的奴隶制下拯救出来,塞丝选择杀死她;塞丝的母亲出于对强暴她的白人的恨而抛弃了除塞丝以外的其他孩子,唯独留下了塞丝,因为塞丝的父亲是她所爱的黑人;艾拉的青春期是在一对白人父子的蹂躏中度过的,当她生下一个白人婴儿时,她拒绝哺喂这个孩子。塞丝的母亲和艾拉拒绝履行母亲的职责,因为这些孩子是性奴役的结果。尽管她们的行为不像塞丝那样疯狂和血腥,但是在本质上她们是一样的。在当时的奴隶制背景下,弑婴并非偶发事件,只不过形式有所不同。这种行为是黑人女奴母性的一种极端表现。另外一种类型的母性是被动和顺从的,是以塞丝的婆婆贝比·萨格斯为代表的。贝比·萨格斯的大半生都是奴隶身份,直到她的儿子黑尔以自己的未来和生命为代价,为她换来了自由。萨格斯一共有八个孩子,但其中的七个孩子都沦为奴隶制的牺牲品,被迫离开了她。多年的奴隶生活禁锢了她的思想,当她谈起自己的孩子们,除了对奴隶制的恨以外,剩下的就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无能和顺从。跟儿媳塞丝的母性相比,以贝比·萨格斯为代表的这种母性在黑人女奴中更为普遍。

在《宠儿》中,塞丝的弑婴行为是畸形母性最显著的表现。塞丝在辛辛那提与婆婆贝比·萨格斯和她的孩子们团聚在一起,沉浸在难得的天伦之乐当中,度过了真正幸福的二十八天。但不幸的是,这种幸福很快就被追赶而来的“学校教师”所打破。为了避免孩子重复自己作为奴隶的悲惨命运,塞丝采取了极端的行为,锯断了幼女宠儿的喉咙。“我不能让这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我不能让她,也不能让她们任何人生活在学校老师的手下”。母性通常与无私的爱和牺牲联系在一起,然而,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被扭曲的母性却会导致残酷的结果,塞丝弑婴便是最好的例证。黑人女奴在奴隶主看来只是泄欲的工具和生产劳动力的生育机器,她们没有自由也无法享有做人的基本权利,包括为人母的权利。塞丝很爱自己的孩子,在她看来“没有我的孩子,我就无法呼吸”。在这种母爱的背景下,塞丝弑婴的行为通过对母性极端否定的形式更加生动而深刻地揭示了奴隶制的残酷。塞丝因为弑婴的行为而受到了社区黑人的排斥,他们无法理解她的疯狂举动,就连艾拉也说:“我没有朝自己孩子动锯子的朋友”。而在塞丝看来孩子是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她不允许这么美好的东西被奴隶制所毁灭。所以,无助的塞丝认为只有通过杀死宠儿才能将她送到天堂这样一个唯一“安全的地方”。由此可以见,在奴隶制的压迫和凌辱下,塞丝作为母亲却要被“学校教师”剥夺爱孩子的权力,这种巨大的痛苦早已使她天然的母性被扭曲。十八年后,宠儿化作少女还魂归来,当塞丝意识到她就是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女儿时,欣喜若狂,更加认定自己的弑婴行为是正确的,她疯狂地表达着对宠儿的爱并任凭宠儿摧毁自己的生命。此外,塞丝的畸形母性还体现在她对女儿丹芙的过度保护上。丹芙是塞丝最小的孩子,她敏感多思、渴望爱和关怀却又十分羞怯。塞丝作为她的母亲,在奴隶制下精神和肉体都备受摧残,根本无法忘记梦魇般的过去。为了保护丹芙,她不仅经常将丹芙禁锢在房子里而且还一直警告丹芙过去“将永远在那里等着你”,使得丹芙对外界一直存有恐惧心理,不敢与人正常交往。当保罗·D来到124 号以后,丹芙感觉到母亲塞丝与他的感情逐渐升温,自己受到了母亲的冷落并因此怨恨保罗·D与他发生了争执。而此时的塞丝并没有主持公道,却因为不愿听到关于丹芙的坏话而替丹芙向保罗·D道歉,并表示自己无论生死都要保护丹芙。由此可见,她对丹芙的爱是极端而又毫无底线的。塞丝对丹芙的纵容其实是对自己亲手杀死宠儿的痛苦的释放。宠儿死后,丹芙是唯一生活在她身边的孩子,塞丝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丹芙身上。但是塞丝这种畸形的母性却阻碍了丹芙的健康成长。

三.导致畸形母性的原因

导致塞丝畸形母性的原因之一是母爱的缺失。托妮·莫里森曾反复强调母爱的重要性,她坚持认为,孩子只有充分地享有母爱才能确保人格的健全,女孩尤其如此,因为她将来也会成为别人的母亲。莫里森认为女人必须首先成为一个女儿,她才能成为任何类型的女人。黑人母亲首先要接受自己母辈的爱和教导,才能将这种爱和教导代代相传。但在《宠儿》中,莫里森向我们清晰地揭示了一个事实:奴隶制背景下,奴隶主们将非裔美国人作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并将他们当作商品进行交易,致使黑人家庭亲子分离,从根本上割断了本该传承的母爱。塞丝的母爱是缺失的,因为她的母亲很早就被处死了。尽管黑人奴隶们本该享有的母爱被残酷的奴隶制所剥夺,但莫里森却通过宠儿的经历表明了母爱的存在对于黑奴们,尤其是黑人母亲们来说是十分必要的。在与保罗·D的谈话中,塞丝就曾提到对她来说,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没有来自母辈的指导和支持,做母亲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塞丝认识到女儿们需要通过自己母亲的爱和教导来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塞丝还意识到,母亲们传授给女儿的不仅仅是养育孩子过程中的实用建议,还有爱的能力。正是在爱女儿的过程中,母亲才能让自己的女儿习得母爱的能力。母爱对孩子的情感健康至关重要,女人要成为一个慈爱的母亲,她首先要作为女儿被自己的母亲所爱。塞丝不曾做过一个被自己的母亲所宠爱的孩子,因此,处理好自己与女儿的关系对她来说是艰难的。塞丝根本不知道该以何种恰当的方式去爱她的女儿,这便是导致弑婴事件发生的内部原因。

从《宠儿》这部小说中可以看出,奴隶制是导致畸形母性的重要原因。在奴隶制下,奴隶主把黑人奴隶看作自己的私有财产,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他们。黑人奴隶完全丧失了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权。其中黑人女性由于受到性别和种族的双重压迫,境遇更加悲惨。她们的个人情感完全被忽视,被奴隶主当作生育工具,她们的主要职责就是为奴隶主生产更多的奴隶。对于黑人女性来说,生育的痛苦因目睹自己的后代继续沦为奴隶而加剧,因为她们知道,孩子们将别无选择只能重复她们作为奴隶的悲惨命运。托妮·莫里森的《宠儿》深入地揭示了奴隶制给黑奴们带来的心理障碍。小说揭示了外部世界对人的奴役,特别是对个人主体性的否定,在个人的内心世界中有着深刻的反映。这些内在的反应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即使一个人最终摆脱了外在的束缚,其自我仍然会被困在一个无法获得真正自由的内心世界中。正如塞丝所说:“解放自己是一回事;拥有那个自由的自我是另一回事。”塞丝的生活目标就是击退过去,作为一个被母亲抛弃和被剥夺母亲身份的女性,她无法摆脱过去的苦难生活带给她的深刻影响,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母亲。因此,在奴隶制背景下,塞丝的母性注定是扭曲和畸形的。

此外,黑人社区的排斥是导致塞丝畸形母性的另外一个原因。对于黑人奴隶来说,社区不仅仅是一个居住地,还是他们的精神家园。莫里森认为任何黑人都不能在黑人社区之外生存,所以她总是在小说中构建黑人社区,《宠儿》也不例外。在这部小说中,她强调了黑人赖以生存的社区的重要性,却没有将其理想化。她展示了社区作为一个力量聚集地积极的一面,同时,也揭示了社区的阴暗面和破坏性。在塞丝到达俄亥俄州之前,社区的黑人们视贝比·萨格斯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她的家124号是集结地也是社区的中心。萨格斯为了欢迎塞丝的到来举行了一次宴会。但是这次宴会之后,那些一直生活在苦难中的黑人却开始妒忌曾经同样身为奴隶,而今却拥有自由、亲情和尊重的萨格斯。这种嫉妒使得萨格斯抑郁而终,也正是因为这种嫉妒使得社区的黑人不愿警告萨格斯和塞丝奴隶主已经追来要把她和她的孩子们抓回甜蜜之家,并最终导致了宠儿被杀的惨剧。宠儿死后,塞丝和丹芙相依为命,她们居住的124号被宠儿的鬼魂所侵扰,塞丝的两个儿子因此离家出走,婆婆萨格斯不久也死去了。塞丝因为残存着一丝希望,期盼着丈夫黑尔能够回到124号与她共同生活而一直在那里留守了十八年之久。对于她这样一个单身母亲来说,社区人们对她的支持和帮助很重要,但是,弑婴惨案发生后,他们无法理解塞丝疯狂行为背后的深沉母爱,认为她的行为是极端邪恶的,因而故意冷落和排斥她。塞丝出狱后,也因为对社区黑人当初的背叛心存不满,而对他们十分冷漠。社区的黑人们也被她的独立和自给自足所伤害,“几乎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暗自希望塞丝的日子过不下去”。124 号几乎与世隔绝,这也使得塞丝的处境异常艰难。在黑人文化中,社区内部的团结对每一个生存其中的黑人都是非常重要的,而塞丝却失去了这种有力的支撑,她只能与丹芙相依为命,把所有的爱都投注在丹芙身上,对丹芙十分纵容,这也致使她的母性进一步被扭曲。

四.结语

托尼·莫里森在《宠儿》一书中,向读者呈现了奴隶制背景下具有黑奴和母亲双重身份的塞丝所遭受的压迫和痛苦。塞丝原本伟大的母性因为母爱的缺失、奴隶制的摧残和黑人社区的排斥而不断扭曲、畸变,并最终以弑婴和无底线的纵容这样疯狂和极端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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