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磊

一.研究背景

花园小径句（gardenpath sentence）是指语言运用过程中出现的局部的、暂时的歧义现象。该现象是在1970年由Bever最先提出。花园小径句需要非常规的方式来理解，存在一点的迷糊性。例如，The old man the boat。初读到这句话的时候，读者很有可能将其看作是老人和船，但经过再次分析，最终会判断出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老人给船配置船员，而man在这里的意思不是名词人，而是它的动词含义给……配置船员。所以，从局部来讲，大家是因为对man这一词词义的误解，造成了暂时的歧义，但从整体来看，该句并没有逻辑上的错误和语义上的歧义。花园小径句的理解过程，犹如一个人行走在花园里错综复杂的小径上寻觅出口，起初误入歧途，觉醒后再折回，历经一番曲折后，终得以脱身。花园小径句的理解需要付出额外努力进行信息再加工，即第二次解码。也就是说，人们在理解的过程中，仿佛走进了一个纵横交错的花园，由最初的错误路径经过一番曲折方才找到最终的“正道”。

花园小径现象自提出起，便引起了诸多研究者的兴趣，但研究者的关注点主要在其负面效应，如造成的歧义，引起的阅读阻碍，多付出的努力等，其正面效应，研究的人却较少。花园小径的正面效应包括造成的花园小径幽默，引发的修辞效应等，花园小径幽默是其正面效应的集中体现。花园小句幽默不同于其他幽默的点在于，花园小句幽默句存在一个局部的歧义，使得理解上要经历一个认知错误——二次解码——恍然大悟——收获笑点的过程。而普通的幽默是没有理解上局部歧义过程的。正如山口春彦(Yamaguchi Haruhiko)对花园小径幽默的定义：语境存在潜在的歧义，有第一和第二两种解读方法，前一种读法在该笑话的最后被后一种所替代。

国外学者Hockett(1972)从修辞角度对花园小径幽默进行过研究；Yamaguchi(1988)以实例呈现的方式，试图总结出花园小径笑话的共性；Yus(2003)以关联理论来解释人们对幽默话语的理解过程；Dynel(2009)从语义和认知角度探析了花园小径幽默；Hirsch(2017)研究了信息时代背景下人们对于幽默(尤其是花园小径幽默)的理解机制。国内也有少数学者研究了花园小径幽默，如陈海叶（2008），用关联论来阐释汉语花园小径幽默，尤其是互联网和通讯技术迅猛发展为衍生的幽默电子；陈磊（2018），也是关联理论视角，对英汉花园小径幽默进行了跨语体的对比研究。

国内外学者多从修辞学，关联理论，语义和认知等角度来理解花园小径幽默。目前，合作原则违反的角度的花园小径幽默相当匮乏。本文在合作原则的理论框架下，对口语中的花园小径进行重新分类，以情景喜剧为代表的口语语料《老友记》为语料，分析花园小径句的幽默效应及其实现方式，并最终得出，英语口语中的花园小径幽默都违反合作原则的结论。

二.合作原则

合作原则由美国语言哲学家格赖斯(H.P.Grice)于1967年在美国哈佛大学所作的学术报告中提出。格赖斯认为，交流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相互合作的过程。合作过程中双方有着共同的目的和方向，人们在日常会话中，为了能更直接、更高效的实现交际，会遵循一项的原则，他把这项选定命名为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为了能更详细的说明合作原则，他又提出著名的四项准则，每项准则又下分一些次则。

1.数量准则（Quantity）

（1）使自己说的话达到所要求的详尽程度（符合交谈的现时目的）；

（2）所提供的信息不要超出现时要求。

2.质量准则（Quality）

（1）不要讲明知是虚假的话；

（2）不要说没证据的话。

3.关系准则（Relation）

所谈的内容要密切相关。

4.方式准则（Manner）

（1）避免隐晦；

（2）避免歧义；

（3）简洁明了；

（4）条理清晰。

事实上，遵循合作原则的话语交际只是一种通用的理想状态。在提出四项准则之后，格赖斯又指出并不是所有情况下，每个人都会一直遵循合作原则及其四条准则。在日常生活中，为了达到一些特定的交际目标，如出于创造幽默、礼貌、达到修辞效果，尊重文化差异，避免尴尬、以及政治、外交等方面的原因，人们会违反合作原则。谈话者一方对合作原则的违反使其话语产生了特殊会话含意，此时另一方为了保持会话的正常进行，会解读说话人的言外之意，而言语的幽默正是在推断和解读的过程中所产生的。

三.《老友记》中花园小径幽默对合作原则的违反

《老友记》于1994年9月22日在美国NBC电视台首播，全剧共236集。该剧以一家名为Central Perk的咖啡馆为主要场景，描述了六个性格迥异的普通青年的情感起伏、事业波折以及生活中的种种喜怒哀乐真实地反映了美国年轻人的生活状态。自开播以来，风靡全球十年之久。迄今为止，仍旧被奉为是一部经典的范例制作，深受我国广大英语爱好者的喜爱。是一部内容丰富，题材广泛，具有英语国家生活场景代表的情景喜剧。

结合诸多实例进行例证分析，笔者总结了口语中花园小径幽默的实现方式：

1.替代反差

因为语言中常常有同音异意，同音同形异意的现象，在口语交际中，说话人话语中的某一概念可能会被听话人替代成另一概念。田园小径句就是这种容易让人理解错误的句子，替代后的概念与原概念的反差太大，就会容易促成幽默。如：

例（1）Joey：(looking at himself in the mirror)It is odd how a women’s purse looks good on me，a man．

Rachel：Exactly!Unisex!

Joey：Maybe you need sex．I had sex a couple days ago．

Rachel：No!No Joey!U －N － I－ sex．

Joey： Well，I ain＇t gonna say no to that．

Rachel向Joey推荐了一款品牌包包，Joey很满意但觉得有些挎包女性化。Rachel回应到，这款是男女均可的(unisex)，结果Joey因为误听，将为unisex替代成了另一概念you need sex，并委婉回应自己不需要；Rachel赶紧解释，是UN－I－sex，可是Joey又一次的理解错误，将其原概念替代成了完全无关的you and I sex。从合作原则角度来看，Rachel说这款品牌挎包男女皆宜，Joey的回答却与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关联性，违反了关联原则。而第二轮对话中Rachel向Joey进行了澄清，可是Joey又一次的做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反观，Rachel在说出unisex的时候，也没去意识到unisex这个单词的发音存在歧义，可能会给听话人造成误解，所以也违背了方式原则。但正是两人对合作原则的违背，才使得这段对话沿着错误的理解延续下去，直到话语的最后，观众才恍然大悟，收获十足的笑料。这两处因花园小径现象引起的歧义，实则是编剧借助同音异义词而安放的烟雾弹。又如：

例（2）：Ross：You’re over me?

Rachel：Ohhhhhhhh God．

Ross：Wha...you’re uh，you’re，you’re over me?

Rachel：Ohh，ohh．

Ross： When，when were you...under me?

Rachel：Ohh，OK，OK，OK，well，basically，lately，I've uh，I've uh，sort of had feelings for you.

第二季的第七集中，Rachel酒后微醺，Ross的语音信箱向其坦言，自己曾暗恋过他许久，但现在已经释怀了(I am over you)。第二天，Ross与Rachel见面聊天，点开了这条留言。听完留言后，Ross十分诧异，表情惊讶，首先进入脑海中的居然是When，when were you...under me?因为有着over的同音同形异意现象，Ross将over释怀的含义替代成了在……上面，正是因为这种概念替代上前后语义巨大的反差，造就了幽默的出现。当Rachel说到我之前对你有感觉时，Ross才重新对之前的信息再加工，得知自己之前的理解失误。这种听话人理解上的错误，主要是因为句子本身存在局部歧义。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是编剧的有意安排，有意让Ross在理解上将over一词进行语义替换。

这一花园小径句中的幽默产生其实可以用两人对合作原则的违反来解释，Rachel说I am over you，的时候没有根据现实情况，将其语境中的具体含义说得更加清晰，以去避免这种歧义的发生，因此违反了方式原则。而Ross也因为没有认真去分析语境，给的回应与Rachel所引出的话题大相径庭，所以违反了合作原则的关联原则。幽默言语很多都是来源于人们对于合作原则的有意无意的违反，而产生这种意料之外的言语效果，正是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给人们带来了很多的欢乐。再看：

例(3)(Rachel enters from her room，looking panicky)

Rachel：Has anybody seen my engagement ring?

Phoebe：Yeah，it’s beautiful．

Rachel：OhGod，ohGod，oh God... (starts to look under the couch cushions)

Rachel走进房间，神情紧张，寻问大家有没有见到过自己遗失的求婚钻戒。而说话办事一向大大咧咧，不仔细思考的Phoebe随口说到“见到过，很漂亮”。此处花园小径幽默的出现，是因为会话双方对see一词语义理解的不同，see有知道的意思，也有看到的意思。Phoebe用see知道的含义来替代看到的含义所形成的反差令观众因为他的单纯可爱而忍不住开怀大笑。但是，Phoebe在语义替换的同时，也违背了合作原则的关联原则，使得自己的回答与所处的交际语境背道而驰，这种对话的不关联性也可以用以解释观众的笑点。

2.信息不全

花园小径幽默的另一实现方式是提供不充分的信息，这一实现方式与替代反差存在很大区别，替代反差中，说话者提供的话语信息较为充分，幽默主要来源听话者与意想迥然不同的回答。而信息不全则是说话者的话语信息原本存在一定的缺失，而使得听话者极易进去陷阱，其具体实现方式为省略和停顿。以下(4)，(5)两例是对省略的详细论述，停顿的用法在例（6）中予以具体说明。

例 (4)（The phone rings and Chandler picks it up)

Chandler： Hello! Oh，hey，Rachel，a credit card salesman!

Rachel：Oh，okay.Canyou replace me?

Chandler：OK. (On the phone)Yes，this is Rachel.

Rachel：No!She grabbed the phone and Chandler took her place in the game she was playing.

Rachel和朋友玩游戏玩得正开心，此时有电话打过来，Chandler顺手接了电话，原来是信用卡的业务员要找Rachel，Rachel她对Chandler说“你能替我一下吗？”并没有明确地说明替她干什么，省略掉了替我后面的动词，接电话还是玩游戏。由于，Rachel以前经常挂断来自信用卡业务员的电话，而且自己手上拿得就是电话，于是匆忙之间，Chandler简单推理认为Rachel是让他“代替她与信用卡业务员打电话”，因此他拿起电话回答“我就是Rachel”，直到Rachel过去抓起电话，重重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Chandler才意识到自己的理解有误，做了与Rachel本意不相关联的事情。也就是说，Chandler在违反了合作原则的关联原则。而其违反的根源是Rachel提供的信息不全，违反了数量原则。当然Rachel的replace的运用因为容易造成歧义也违背了方式原则。

例 (5)：Ross： So，I gotus some reservation for Sunday night.Okay?How about，Ernie’s at 9 o’clock?

Rachel：Yeah，well，you uh，better make it for three.

Ross：Oh，see.I don’t know if we’re gonna be hungry at three.

Ross和Rachel有着藕断丝连的感情，而Ross马上要和新的女友结婚了，在与Ross的见面中，Rachel为了不让自己过于落魄，就暗示Ross，自己在跟Ross约会的同时还约了其他人，于是在Ross订餐时，Rachel说到他最好定三个人的量，而Ross未能理解Rachel的含义，将其理解成了三点订餐。Rachel因为省略掉了three后面的people，使得提供的信息不完整，违反了数量原则，以及话语中带有歧义，而违背了方式原则。Ross也因为未能做出相关联的回应，而违背了关联原则。

例 (6)：Rachel：Oh my God!My dog died!

Ross：What?

Rachel：Oh my God，Le Poo，our dog!

Ross：Le Poo still alive?

Rachel：Oh God.itsayshe washitbyan icecream truck and dragged for nine－ (turn over the note)－ teen blocks．Oh． Oh my God．

对话的最后存在着一个因翻页而引起的短暂的停顿，Rachel在读信时无意的将 nineteen的nine－ 和 － teen分开，这两个词素分别位于来信的正面结尾和背面开头。使得对话中的Ross以及听众第一次都联想为小狗已经死了，在听到teen blocks是才意识到自己的信息处理有误，于是返回进行第二次信息处理。这种信息提供不全引起的事件的幽默足以调动观众的愉悦心情。而Rachel这种短暂停顿现象同样也是没有在那一瞬间提供准确的信息量而违反了合作原则，并且在方式是容易造成歧义，违背了方式原则。

3.语境突转

还有一种花园小径现象，是通过语境突转方式来实现的。这种方式的幽默通常会放在话语的最后，前面的叙述起到铺垫的作用，释放众多烟雾弹，然后在最后时刻给出一个突变的结尾。如：

例 (7)：Ross：Anyway，ifyou don’t feel like being alone tonight，Joey and Chandler are coming over to help me put together my new furniture．

Chandler： Yes，and we’re very excited about it．

Rachel：Well actually thanks，but I think I’m just gonna hang outhere tonight． It’ s been kinda a long day．

Ross：Okay，sure．

Joey：Hey Phoebe，you wanna help?

Phoebe：Oh，I wish I could，but I don’t want to．

第一季的第一集，Ross请人给他搬新家具，Chandler和Ross都表示非常乐意，Rachel因为有事也进行了委婉的谢绝，回答Well actually thanks，but... 。当问到Phoebe时，观众会在听到他的回答前假设他可能非常乐意，或者至少也会因为不去而委婉拒绝。当Phoebe回答Oh，I wish I could，but... 。的时候，观众因为有着上面Rachel的婉言拒绝的先入思维，惯性联想下会强烈的认为Phoebe接下来肯定会想些什么好的理由说自己另有安排，不能同行。可就在这时，剧情突变，Phoebe并没有提供任何托辞，去婉言礼貌的拒绝请求，而是直截了当，毫不掩饰地果断拒绝I don’t want to。这种直接，因为违反了语境中的原有关联，而使得听众猝不及防。而后经过短暂的信息处理，最后为此处编剧的巧妙安排而捧腹大笑。再如：

例 (8)：Joey：Did you talk to Dennis about me?

Chandler： Yes，Itold him how talented you were.I told him all about Days of Our Lives.

Joey：No-no!No!No!You don't tell a Broadway guy that!.Now he just thinks I’m a soap actor：

Chandler：But you 're not just a soap actor You are a soap actor with freakishly tiny feet.

此例中，同样因为前文的铺垫，以及结尾的连词but的运用，造成了语境的突转。Chandler的回应，与之前的铺垫背道而驰，违背了关联原则，但同时也给观众带来了诸多的欢乐。

例(9) ：Monica：What did they do to you?

Phoebe：It's nothing，it's just- Okay.I'm going through my mail，and

I open up their monthly，you know，STATEMENT?

Ross：Easy.

Phoebe：- and there'sfive hundred extra dollars in my account.

Phoebe在收到银行的通知后，情绪非常激动，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满和抱怨，让人非常的好奇，以为银行对Phoebe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结尾时Phoebe才气汹汹地说银行户头上多放500元钱。看到这儿，人们才开怀一笑，账户里多打些钱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Phoebe却为此而大动肝火的，这种有违常理的安排使得观众看后觉得忍俊不禁。Phoebe在此，没有简洁的向Monica说明银行具体对她做了什么，违反了数量准则，并在后文给了脱离常态语境的解释，违反了关联原则。

四.结语

本文在合作原则框架下，结合情景喜剧《老友记》为代表的口语语料，1)重新整理了花园小径幽默在口语中的实现方式，即替代反差，信息不全，语境突转，2)说明花园小径幽默的实现方式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方式的结合，（3）通过每种实现方式下例子的分析得出如下结论：

花园小径句是语言的一种特殊现象，指语言运用过程中出现的局部的、暂时的歧义现象。这种句子在提出时就会因容易造成歧义而违反合作原则的方式准则。而对话中的听话者因为在第一次语言处理时会出现理解错误，因此所作的回应往往与语境关联甚小，违背了关联原则。当然对话双方也可能会在不同类型的花园小径幽默句中，违反其他的准则。如信息不全这一类型的花园小径幽默，通常会违反数量原则。另外，花园小径幽默对于合作原则的违背通常都是建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听话者对于花园小径句第一次信息的错误处理通常为非故意的，否则该信息对于听话人就不能称为花园小径句，说话者对花园小径句的提出也一般不是有意为之，这与普通的幽默存在较大差距。

合作原则认为，在实际交往中，人们并不是一直都是遵守合作原则，反而，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违反合作原则某一项或某几项准则。合作原则的违反会产生一些语外之意，如幽默语的产生。花园小径幽默又是幽默语中一朵靓丽的奇葩。花园小径幽默的产生可以用合作原则的违背来解释，花园小径幽默与合作原则的碰撞会产生很多精彩的火花，需要更多的学者去跟进相关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