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乃坚

“强健的体魄以及所能承受的极限耐力是优美灵魂的外在表现。”说这句话的是京城一位普通的女士，我们习惯叫她：广龙。我与广龙妹相识于五棵松摄影学校，同班同学，她是位个子不高、眼睛很大、嘴唇很美、皮肤有点儿黝黑发亮的女生。广龙说她在河里冬泳，我说河水脏。她说没关系，带桶凉水，上岸就浇。吓了我一跳。广龙又说，她骑自行车、跑步，一天锻炼上百公里。吓了我一跳。我说你是女强人，她不爱听，她喜欢别人说她温柔，是胡同里走出来的大姐大。后来，她告诉我要去台湾参加铁人三项比赛，又吓了我一跳。

何谓铁人三项运动

铁人三项诞生于1974年的夏威夷，颇有戏剧性，起因来自几名国际体育官员的酒吧讨论——世界上究竟哪一种体育运动项目最具刺激性、挑战性，最能考验人的意志和体能。最终，铁人三项综合了三个截然不同的运动项目——游泳、自行车和跑步。当“铁人”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情。它是一项耐力与毅力相结合的运动项目，运动员通过比赛完成对自然和自我的挑战，因此具有强烈的刺激与挑战性。

直到今天，铁人三项依旧属于小众运动，因为参加“铁人三项”运动，需要运动员有超凡的体力、充足的训练时间和一定的经济基础——参赛的自行车都是专业级的，几万元一辆属于正常价格。一名运动员不知会骑坏几辆自行车才有可能出成绩。还别说，您去国外参赛，机票和住宿费自理，以及支付价格不菲的报名费。总而言之，能达到以上三项要求者，不说是凤毛麟角，至少也是“万里挑一”。随着国民经济的增长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从目前的发展形势上看，我国参加“铁人三项”比赛的人数，大有逐年递增之趋势。

与铁人三项运动注定的缘分

大凡运动型的“女强人”，天生似乎就与纤细、缜密、沉静之类的形容淑女的词失之交臂。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广龙妹退休前，从事的第一份职业竟是在工艺美术工厂从事“掐丝”工作。这是一种极精细的活儿，精细到近乎刺绣，不过是绣在铜胎而不是缎子上，用的是铜丝而不是丝线。一笔都不能错，必须恰到好处，非缜密与沉静不得成其功。广龙妹从事的第二份工作是摆摊卖服装，俗称“练摊儿的”。我问是在秀水街吗？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受尽磨难，热情活泼，笑看人生，才好做生意。”

“你是怎么想起从事铁人三项运动的呢？”我好奇地问她。广龙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86岁叫稻田弘的日本老人，69岁接触铁人三项运动，每周训练40小时，77岁首次参赛，屡战屡败，年满80岁，终于“闯关”成功。2015年KONA世锦赛上，稻田弘老先生仅以6秒之差，两次摔倒，错失良机，虽败犹荣，成为“铁人三项”运动中年纪最长的成功者。广龙妹说，她读完故事后，泪流满面，热血沸腾，浮想联翩，她想一定要将自己炼成“铁人”，给远在加拿大工作学习的孩子作出榜样。身教重于言教，告诉孩子们，那样的艰苦都能咬牙挺住，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呢？这大概就是铁人三项运动吸引住她的缘由之一。

训练，自然是十分艰苦的事情。冬天某日，刮着凛冽的西北风，我早已在公寓里泡上茶，坐在藤椅上读书。怒号的风声仿佛就是耳边的情歌。这样的天气里，广龙妹却打来电话，说她今天真正领略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她在十三陵水库旁某山路上练自行车，上坡时，体能消耗大，满头大汗，内衣都湿透了，她真想效法张翼德挑灯夜战马超，赤膊上阵;下坡时，如入冰窖，寒冷直侵肌肤，身上的衣服简直就变成了一张纸，一张粘在身上的“纸”，风如刀芒。此时此刻，风驰电掣般的快感，让她随着车队冲下斜坡再上高坡，又去体验那满头大汗的感觉。如此这般，一会儿“火炉”，一会儿“冰窖”，折腾了好几个来回，骑了上百公里才结束训练。

广龙妹说她回到家躺在床上，运动后身体带来的幸福感简直无以言表。她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她，跑，跑不快;跳，跳不高。运动会，老师都不选她代表班级参加比赛，她只能在场外呐喊助威，成为跳起来喊得最起劲的那一个。其实，谁也没有发现，她身上最宝贵的是“耐力”，是超乎寻常的“耐力”。年轻时，广龙曾经拼命练过芭蕾舞、民族舞和艺术体操，即便到了55岁，她还能够完成完美的“劈叉”动作。由于挚爱运动，她甚至花钱雇教练教她打乒乓球，可惜，她只会打“弧圈球”，要么一拍将对方扣死，要么就等着失败。不可否认，许多运动，她都是中途放弃，坚持不了数年，她似乎并没有找到最适合于自己的那种将“耐力”和“体能”挑战到极限的运动。直到遇到“铁人三项”，她才终于找到了感觉——如鱼得水、相逢恨晚的幸福之感。

也许，这就是广龙妹与“铁人三項”运动命中注定的缘分。

赛场见真章

2019年4月27日，20l9wchaIⅠengeTaiWan铁人三项赛马上就要在台湾的台东拉开序幕。各路英豪，秣马厉兵，积极训练。这场比赛在铁人三项比赛中采取的是长距离铁人三项比赛，也被称为“大铁”，与奥运会比赛中的标准距离铁人三项不同（标准距离铁人三项也被称为“小铁”：游泳1.5公里，自行车40公里和跑步10公里）。“大铁”比赛包含3.8公里的游泳，相当于25米的游泳池，152个单程;180公里的骑行，这个距离近乎绕北京六环一圈;最后为42公里全程马拉松，等于从复兴门出发绕北京二环一圈后再跑一个长安街到建国门为止。参赛选手们要在17个小时内完成以上三项和两次换项，全程不能停歇、不能吃饭，维持体能主要依靠能量胶、能量棒、盐丸，还有功能饮料。这就意味着，运动员连上厕所都必须争分夺秒，否则根本完不成项目，“超时”哪怕几秒钟，也会遭淘汰。运动员必须争分夺秒，拼尽全力，才有成功的可能。

临行前，我们为广龙妹践行，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情义全在酒杯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竟然提了一个“馊主意”，建议她带上一台“播书机”，边骑车边跑步边听单田芳的评书《峨眉大侠》，这样多多少少可以减轻些孤独和寂寞。没料到，广龙妹却说她不孤独也不寂寞，她要聆听大自然美妙的音乐，放眼沿途山川秀色云卷云舒日出日落，享受阳光和空气，与鱼儿同游、与鸟儿同飞、与队友们同行，哪有时间听评书？周围人，哄堂大笑，说，您当您是早起听评书遛弯儿呢，人家这是比赛！宴会结束时，我们全体起立，高唱：“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献春秋！”

4月27日，短短一天的时间，决定着广龙妹的命运，我们全都关注起各自手机上的微信，盼着她发来胜利的喜讯。同时，也为她担心，毕竟已经是55岁的“大妈”了，毕竟走上“大铁”参赛之路，她仅用了8个月的训练时间。而且，听一位熟知“内情”的大哥透露，广龙妹的游泳水平实属“一般”，心里便犯起合计，她能行吗？黄昏日落，星星布满夜空，“大铁”比赛应当是结束了吧？可丝毫没有任何音信，广龙妹仿佛一下子从人间消失掉了。我甚至拟好了安慰性的词语，就等着发给她了。嗨，广龙妹，您这是何苦来呢……

第二天，中午时分，终于等来了广龙妹发来的微信，“我成功了，我获得了55年龄组的第三名！”同时，给我们发来了奖章和证书的照片，证书上写着：“姓名，庞永娟;成绩，16：10：02……”至此，我才知道广龙妹的真实姓名叫“庞永娟”，“广龙”不过是个网名。

再见到广龙妹时，她对我说，她对此次比赛信心满满，因为每周的训练时间已经超越了稻田弘老人，加上之前“小铁赛”的成功，拿下此次“大铁”应当说如同“探囊取物”。由于经验不足，她没有换泳衣就直接穿着“铁三服”下水，没想到，阻力很大，河面雾气腾腾，一度什么也看不清。出师不利，她以为自己被彻底落下，情绪上难免受到影响，直到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小红泳帽在水面上浮动，才奋起直追，游到了对岸。由于经验不足，甚至忘记“换项”时穿上袜子，光着脚蹬上球鞋就跑，直到比赛结束，回到饭店，才发现双脚多处磨破，鲜血甚至染红了鞋面，比赛中，她却对此浑然没有察觉。她说，到了最后阶段，她越战越勇，状态极佳，至少超越了十几位年轻人。冲刺时，总有个小伙子压着她，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很不尽兴，于是，她又加快步伐，把对方远远地甩到了后面。哇，冲刺那一刻，周围就她一个人，真是太兴奋太刺激了！她说，她的体能远远没有耗尽，还有足够的力量往前跑，可惜，终点到了。

现在的广龙正忙着练习钢琴，同时备战明年在加拿大惠斯勒举办的“大铁赛”，角色转变如此之快，让我又有大吃一惊。其实，咱北京城有很多“大姐大”如广龙妹这般，生活得绚丽多彩、浪漫多情、可歌可颂 ……

（编辑·宋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