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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对人生道路的探索

2019-11-22潘美明

山东青年 2019年9期
关键词:人生道路刀锋毛姆

潘美明

摘 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毛姆创作发表长篇小说《刀锋》,试图通过描写青年拉里追求人生奥义的探索之路,与伊莎贝尔、格雷、艾略特等人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反映现实主义与精神主义的碰撞。这部著作为当时经历一战、1929年经济危机的迷茫一代提供平衡精神与物质的答案,也寄托了作者的终极理想。本文通过对人物形象、人生道路的分析,拉里思想变化的分析来总结毛姆在《刀锋》中对人生的探索,以及其蕴含的东西方文化。

关键词:毛姆;《刀锋》;人生道路;东西方文明

《刀锋》作为毛姆剖析人性的力作之一,展现了几位主人公截然不同的性格及其对应的人生道路。生性敏感的毛姆对人性的观察、概括总是鞭辟入里,《刀锋》就像面镜子,每位读者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书中的每个人看似最后都得到了人生的完满,却实则人人都有心底的伤痕。面对战后的精神空虚、信仰缺失问题,毛姆给出自己的治愈良方:在物质与精神中达到平衡,适当抛弃物欲去寻求精神世界的平静。

一、其他角色的人生道路分析

伊莎贝尔,作为现实主义的忠实拥趸,她仿佛是超脱物外的拉里的鲜明对照。出身于芝加哥中产阶级家庭,伊莎贝尔的世界充满单纯的物欲。不愁吃穿,空闲时野餐打高尔夫,谈段恋爱,最后嫁个如意夫婿,为他生儿育女,伊莎贝尔的生活是这样幸福的设定。不曾想,打破设定的便是她的男友拉里。苦等拉里两年无果,终于认清拉里给不了自己想要的安定富足生活后,伊莎贝尔投入追求者格雷的怀抱。格雷的爱忠诚又浓烈,是他始终如一地陪伴在伊莎贝尔身边,给予她不同于拉里给的的安全感。是他满足她物质的虚荣:钻戒、皮草;是他的床上功夫让她获得肉体的快感。从肉欲物欲到精神层面,她的婚姻是美满的。面对拉里从东方回到巴黎与她频频相遇带来的无形诱惑,1929年经济危机的重大打击,她表现出的同甘共苦的忠贞都令人敬佩。然而她是自私的,对拉里的占有欲在想得却不得的情境下终于爆发,伊莎贝尔诱惑索菲破除自己戒酒的约定,害得她心怀愧疚仓皇而逃,与拉里婚事告吹。

毛姆对女性的描写终究是刻薄的,女性形象都逃不过贪财好色,浅薄无知的设定。

即便是描写本性善良,遭遇不测自甘堕落的索菲,也先将她放浪形骸的样子深深印在读者脑海中,再解释她自我毁灭的原因。索菲本是一个纯洁、有独立思想的姑娘,长大后嫁给了好小伙,组成恩爱的家庭。不幸却悄然降临,一场车祸夺去两个至亲之人。既然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已经被夺走,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她逐渐沦落风尘,在自我毁灭中苟活。毛姆为索菲安排的结局——被人杀害,裸体漂浮海中——充满悲情与不堪。

艾略特,是文中将拉里、“我”还有伊莎贝尔串联起来的人物,也是活在贵族幻想中的代表人物。如果说有天生的社交动物,艾略特一定属于那一类。充满浪漫主义的他在各种公爵身上见到当年的十字军战士,在英国伯爵身上看到侍奉亨利八世的祖先,置身这些贵族后裔的宴席便使他沉湎于英勇古代的幻想中。一生沉迷上流社会交际圈的他甚至临终前仍在对一张请帖耿耿于怀。艾略特不傻,他出身不凡,有才华有教养,能看出有些人接受他的邀请只是为了一顿饭,他主动选择沉浸在“英雄遗风”的假象里。

对于艾略特,毛姆多有讽刺,但也不吝啬对他的美言:为人慷慨,品酒的内行,热心的天主教徒,也许是出于对他作为“旧”世界人物的理解与宽容吧。

这三位人物的人生道路虽然不同,但都没逃脱世俗的枷锁,他们平庸或物质主义的人生选择衬托了拉里的超凡脱俗。

二、拉里人生道路上的思想转折

拉里是《刀锋》的主人公,经历了三次重大转折:其一是在战争中目睹上一秒还生龙活虎的挚友,下一秒被炮弹轰成重伤,不治而亡。他开始思考起人生的意义,拒绝做肤浅的物质主义者;其二是拉里暂时结束在欧洲各地的苦旅回到巴黎,偶遇沦为酒鬼和妓女的儿时好友苏菲。他坚信苏菲内心善良纯洁,想通过婚姻来完成对她的救赎;其三是拉里与索菲的婚事被搅黄后他在印度修行,终于得道,参透生命的意义,失去索菲后的他最终大隐隐于市。

好友的死亡给拉里带来第一次精神上的巨大转变。拉里曾向好友苏珊吐露,自己在战争中曾有一位好友,名叫帕特西,人前总是生龙活虎,教会拉里许多人生道理。在一次侦察任务中,他的飞机突然被一架敌机盯上,帕特西像闪电般冲过来为他解围,投放弹药引开火力,没想到最后他竟负伤身亡。帕特西年仅22岁,本来预备战后回爱尔兰和一个姑娘结婚的。他的死亡让拉里心中背负了沉重的枷锁,也开始思考该如何度过这一生。回到美国,战后的繁荣和身边的不间断的聚会更让拉里感到物质、幸福都是虚幻飘渺的,并非长久的,但死亡却如同归宿,随时可能降临。他内心不安的声音愈来愈响,呼唤他寻找自我的价值,人生的意义,去为自己而活。于是他拒绝格雷为他安排的工作,拒绝艾略特来自上流交际圈的邀请,叫停与伊莎贝尔的感情,只身前往巴黎“晃膀子”。这是一次伟大的思想觉醒,也是拉里探索真我的开端。

第二次思想转变发生在拉里重新遇到昔日的好友苏菲。爱人和孩子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当场撞死,这飞来横祸直接将索菲的精神击垮,她开始酗酒,滥交以麻痹自己,忘却痛苦。伊莎贝尔毫不留情地指责苏菲面对打击露出劣根性:天生就是个不健全的人。然而任凭伊莎贝尔对索菲评头论足,拉里陷入自己的回忆:我还记得她十四岁时,是一个谦虚的、高尚的、充满理想的孩子;碰到什么书都看,我们时常在一起谈书。彼时拉里已经完成他的欧洲苦旅,他的思想已经上升为“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上帝之爱”,他与苏珊上床不是出于个人欲望而是成全苏珊的报答,他不顾一切想与索菲结婚也是出于自我牺牲的冲动。拉里把自己當作基督的圣徒,即使接受鞭挞、耻辱,也要拯救朋友,拯救一个他过去认识的清白女孩子而现在已成为荡妇的人的灵魂。

索菲的离奇死亡是全书最后的小高潮,对于拉里来说,他的自我牺牲失去了对象。而该变故使得拉里自我牺牲完成对他人救赎的愿望破灭,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摆脱了世俗的各种束缚, 完成了第三次思想转折——他的精神世界进一步解放。据此我们可以推断,虽然毛姆对于拉里的的态度一直较为积极,并对他一系列的自我探索予以充分的肯定,但在此时,对于拉里以耶稣式的自我牺牲来拯救他人的行为,毛姆似乎持否定态度。毛姆在书中深刻探讨了所谓人性救赎,但他并不认为自我牺牲的方式能换来最终的救赎。此时的拉里的行为并没有继续修行参道,而是出乎意料地又回到了美国,或许成了一名卡车司机,或做一名出租车司机,看似又回到了起点,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年的他。由此,毛姆彻底推翻了他之前在文中设定安排的由欧洲文明拯救美国文明,再由东方文明拯救整个西方文明的设想。拉里没有选择“小隐隐于野”,却选择了“大隐隐于市”,似乎表明毛姆对于东方文化寄予更多的是借鉴和学习,而不是移花接木式的替代,这是毛姆对于救赎之道较同时代人更清醒理性的认识。

三、《刀锋》对人生道路探索的最终答案

尽管这篇小说的写作背景与当下不尽相同,主人公所处的一战时代,二战时代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拉里对人生的迷茫仍然反映着我们当代人同样的痛苦,以及对拉里式自由生活的向往。

首先,要认真对待人生道路的选择就要正确认识生命的意义。拉里本来自于上层社会,纸醉金迷,奢华无度。战友的突然牺牲令他幡然醒悟,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他拒绝朋友的工作帮助,也不愿回校园。在找到真正意义之前,他选择到欧洲“晃膀子”,通过丰富人生阅历来找寻自我。当代社会也有许多人自发产生对物欲生活的反思,但很多人并没有将独立进取的生活追求一以贯之,反而得过且过,重新受欲望所驱使。拉里的存在就是提醒他们:不要做物欲的奴隶,跳脱浮华去找寻自己生命的意义,才能无悔度过这一生。

同时,虽然借助了战争作为拉里思想突变的契机,但战争的问题其实核心还是人性问题。在毛姆晚年的心灵告白中,可以看到毛姆觉得战争不只是冷酷,而是一种对欺骗的提示:它打碎了“人们曾经以为是真实的一切”,使人们“从梦幻中醒来,开始反思到底真与假、善与恶之间有没有距离”。毛姆也认为,战争是人类自我中心过于膨胀的结果。规避战争的方法,除去种种现实因素,在心灵之中首先是摈弃以自我为中心的强烈观念和意识,而应该达到“无我”的境界,在精神与宇宙的和谐相融、交流无阻中体味生命的无限。而要解决战争、经济危机、贫富差距这种现实问题,拉里在印度教中探寻的生活方式为当代人提供了一个平衡物质与精神的思路。很多人无法兼顾物质与精神,也很难取舍他俩,而拉里选择在精神超脱之后回归生活本身,成为当代人学习与借鉴的楷模。

再次,当信仰崩塌时,我们该如何重建生命的希望?毛姆借拉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经历想告诉大家:每个人在社会中的生活都会犹如在刀锋上行走一样,稍不留神就会遭致失败。但要追求内心的平静,就必须经受精神和肉体的考验。拉里企图通过西方哲学解答关于上帝是否存在以及神义论的困惑,他环游欧洲做苦力,他既相信也不相信灵魂转世, 最后他作为一个西方人却在东方世界里寻找到了生命意义。这是否暗示人不能局限于自身的文化,而要眼光更加高远,去追寻真谛呢?在当今信仰缺乏的时代,当代人该何去何从呢?这是读者应深思的问题。

在现实生活中,能做到像拉里一样完全脱离正常的生活轨迹,只通过阅读书籍、做苦力来获取物质精神食粮是几乎不可能的。毛姆也意不在此。但他将拉里的例子来极端展示,是有深刻的象征意义的。他寄托着处在俗世的毛姆的终极理想。作为一名跨世纪作家,毛姆带着19世纪作家的传统思维观念又深受新时代自我价值追求的影响。他不忍彻底颠覆维多利亚传统文化,无奈受现代主义文学潜移默化的影响。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毛姆选择了逃避,他放逐他笔下的主人公自由地寻求灵魂栖息之地,忍耐追寻自我的孤独。《刀锋》中的拉里便是典型。

四、理想型人生道路中蕴含的东西方文化

印度教是东方文化中独具特色的部分,毛姆在小说开篇即引用了《迦托-奥义书》的一句话“一把刀的锋刃很难越过,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可见印度教对该小说的影响。在被作者称为“可以被跳过”但“如果不是由于这次谈话,我也许认为不值得写这部书”的第六章中,拉里具体谈到了奥义书。该书解答了拉里为什么存在恶的疑惑:《唱赞奥义书》指出,行善的人有望在来生获得好的命运,行恶之人则正好相反。这种轮回的结果是“果又生因,因又生果,业力之流转无穷,生死之轮回不已”。所以,我们今世遭受的苦难是因为前世的过错,而我们想要来生获得幸福,就要在今生行善。

毛姆将东方的印度教作为神义论的答案,反映了在一战后二战前的欧洲,西方的思想精华已经无法为现代西方人提供精神的避难所。在当时,一些敏感的西方知识分子也对狂热的西方文化产生了迷惑与失望,进而开始摒弃西方文明精神荒原。唯意志论的哲学家们纷纷扬起“绝对自由”的旗号,将反宗教、反传统的思潮推向高潮,人们心中构筑成形已久的文化价值体系似乎被颠覆了。与此同时,工业革命几近完成,社会达到物质充盈的状态,资本主义思想蔓延,社会阶级被重新划分,对财富的追逐趋于疯狂,个体精神却处于匮乏状态。

毛姆是如何想到在东方文明中找答案的呢?毛姆的青年时期是在欧洲文明中度过的,但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毛敏锐地洞察到西方社会中现代人存在精神危机,而他一生游历四方,深谙东方文明,认为可以在东方文明中找到治愈良方。东方文化和宗教中通过求诸内心提升人的精神境界,追求自我完善等思想所关注的是人本身存在的价值,强调人是目的而非手段,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他的这一主张在印度吠陀教义中得到了支持,其主旨为“梵我合一”,即世界的起源有二,一是梵天,与庄子所说的“道”是同质的,无形但无所不在;另一个是“我”,这个“我”并非肉体上的概念而是指内在的灵魂,在印度被称为“阿特曼”。而“梵我合一”就是指人通过修行达到灵魂与外界同一的至高境界。毛姆塑造的拉里就体现了人之精神纬度。追求人格的完善和人性的至高境界成为毛姆为现代人探索的一条精神出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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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浙江省台州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台州 31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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