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剑

一

方小君是我的发小，是我最值得吹嘘的哥们儿。

简单来说，他很聪明，聪明到了一种很诡异的地步。初中的时候考数学，一个几何图形上的数字印错了，大家都按照老师的方法算，结果算出来的答案乱七八糟，有的干脆就不会做。如预想的一样大家都没拿到分数，但方小君居然得了满分。

当时就有个同学拍桌子反驳：“不可能，题目都出错了他怎么可能答对?”

老师说：“他把题目上的那个数字改对了，所以得出了正确答案。”

那位同学还是不服气：“他怎么知道题目上的那个数字是多少?除非他之前做过这道题。”

教室一片哗然，同学们纷纷觉得有道理。

方小君把卷子放下，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开始画那张图，然后说明这题要考的几个知识点，根据已有的信息进行逆推，逻辑缜密地把出卷老师的意图给推出来，继而改正了题目。当时我们那号称“三环陈景润”的数学老师都惊呆了，抓了抓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放话“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其实我们也知道题目出错了，但大家都在抱怨和自暴自弃，没有一个人试图去把题目改对，所以我们只能抄试卷和发出惊叹，而他站在舞台中央。

二

方小君这个人很怪，他的想法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高考后我们几个哥们儿一起去做兼职打零工，无非是想赚点钱买东西玩游戏，那家公司特别奇葩，每个星期都要组织培训，哪怕你是短期工也得去听。刚开始大家还敷衍地去几次，后来慢慢地都请假推托不去；但方小君不一样，每次都拿着本子和笔，比在学校听课还认真。

大家都问他：“那么无聊的东西你是怎么坚持听完的?”

他摇摇头：“我也没听讲座。”

大家下巴都掉了下来：“那你每次这么隆重干吗，还带这么些东西?”

他翻开本子说：“这些都是我和那个讲师私下聊的东西，我觉得挺有用的就记下来了。”

我们搞清楚了，原来方小君每次等讲座结束后都和那个讲师聊天，那个讲师据说是个营销大师，以前在上海的大公司做事。方小君在课后给他买饮料，问他一些关于营销管理的事情。那讲师看这小伙子挺上进好学的，就有问必答，两个人成了忘年交。

我翻了翻本子，上面都是一些“营销视野”“塑造市场供应品”之类的话，我把本子还给他时吐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吗，都是浪费时间。”

方小君笑了笑：“学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有用。”

是的，那一天很快就来临了。进入大学，我整天上网交友烫发文身，觉得生活很有意思，期末挂科的时候毫不在意，反正有补考的机会。方小君却和我截然不同，不仅每年都能拿奖学金，还在大学里疯狂地赚钱，你难以想象，一个学生在大学居然能挣数十万元。

最开始，他在宿舍开小卖部，慢慢地储存资金。有了本钱后，他又和两个朋友做起电话卡的生意。靠这个生意，方小君赚了一大笔，随后把生意扩展到了周围的学校。接着他找到了一个学校比较好的乐队，他说：“你们玩音乐也需要观众嘛，我可以让你们在学校开演唱会。”

就这样，他花钱租了场地，简单布置了下舞台，找了个便宜的灯光师，去广播室和校报做宣传，然后一张票卖二十块，也就几支雪糕的钱，大学生还是消费得起的。一场演出办下来，可以赚大几千元，而且反响很不错，演出办火了之后，很多校外玩音乐的人慕名而来，出高价想上台露个脸。

三

毕业的时候，我论文答辩了两次，在大汗淋漓中拿到证书，未来对我而言无限渺茫。而方小君已经买了人生中第一辆车，并且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

我终于明白是我错了，去夜店、文身、打耳洞这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很酷，其实没有一点难度，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做到。更酷的是那些不容易做到的，比如读书、锻炼、赚钱，这些在常人看起来很无趣的事。

我们还是在一座城市，我每天都在抱怨老板刻薄、工资太低、手上的钱永远都不够；方小君每天都很忙碌，本来以为他会自己创业，他却说自己的能力还不足，去了一个公司做项目，下班后就到处听讲座看话剧，认识一些比自己厉害的人。

我们过着平行不相交的生活，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三年前的春节，我们都倒了霉。

我被老板炒了鱿鱼，成了无业游民。而方小君和同事加班加点做项目，到了紧要关头，老板居然拿着钱跑路了。当时他所在公司的员工愤慨不已，好几个人都喊着要散伙，把电脑往自己家里搬，只当抵工资了，虽然远远不够。

方小君制止了他们，他说：“我们要把项目做完。”

同事们怒了：“钱都没有，做个屁啊!”

方小君说：“项目做完了我去卖，一定让大家都能拿到钱。”

同事们不信：“你说能拿到就能拿到?你算老几啊?”

方小君异常镇定，那天下午就把他买了不到一年的车给卖了，拿着卖车的钱给大家发了工资，然后鼓励大家继续做完。那年的除夕夜，我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方小君却和同事热火朝天地加班，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正月初五，方小君成功了，他不仅高价卖掉了做完的项目，还有了一个忠诚可靠的团队，那些同事唯他马首是瞻，愿意跟随他去深圳开公司。临行前，他和我吃了顿饭，他很兴奋地说了很多话，就像要大展拳脚的狮子，我强颜欢笑。对于这个朋友我是爱恨交加，他总是那么优秀，把别人比得一文不值。

他看出我闷闷不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我苦涩地笑笑：“没事，喝酒吧。”

分别的时候，我看他又买了新车，他摇下车窗对我说：“你也很厉害，就是少了点斗志而已，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比我强。”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我笑了笑冲他挥手。

半年后，我收到了他的快递，里面只有一张卡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三十万创业基金，你不是一直想开个咖啡馆吗?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字条下方龙飞凤舞的“方小君”三个字让我眼眶微红，想不到他还记得我的理想。

四

是的，我一直想开个咖啡馆，但也仅是想想而已。只要想到具体细节，我就头疼欲裂，也许这就是梦想和幻想的差别吧。梦想，是一个永远不会嫌麻烦的东西。

怀揣着兴奋和不安，我开始找地方，租房子搞装修，买设施招员工，忙得不亦乐乎。明明这地方客流量还行，装修得也挺精致，可生意就是做不起来，我有点苦恼，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只能等方小君回来的时候请教他。

他开着车绕着周围逛了一圈，说：你的店没有特色，门口除了招牌什么都没有，别人的咖啡店门口都有标志性的东西，你看那些榕树和花园，看着就很有文艺范，年轻人都爱去这种地方。

我挠挠头：“我这儿怎么搞特色啊，没山没水的。”

方小君把车停在我的店门口，思考了几分钟，指了指旁边的一面长墙：“就在这儿弄。”

方小君真是个奇才，随时随地都有新点子。听从他的建议，我组织了一个涂鸦大赛，欢迎所有爱好涂鸦的年轻人过来展示自己的作品，第一名可以得奖金，所有参赛的朋友喝咖啡都半价，想不到活动一下子就火了。一个星期后，那面墙成了这里最有特色的东西，引来很多年轻人拍照围观。店里的生意也有了突破，慢慢开始赢利。

方小君只是回来过节，马上又要回深圳，他的公司越开越大，据说都拉到融资了，分别时我不好意思地说：“哥们儿，钱我暂时还还不了。”

他笑着说：“你把我当周扒皮呢?有时间过去找我玩，请你吃海鲜。”

他冲我挥挥手，慢慢消失在人海之中。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其他人都抱怨和愤慨时，坚定地改正了题目中的错误，也许在那一刻，他就谱写了不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