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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十三》顿悟:清醒且绝望的秩序认知

2019-11-15赵世佳

电影文学 2019年10期
关键词:傀儡引导者缺席

赵世佳 徐 宁

(1.衡水学院,河北 衡水 053000;2.河北传媒学院 影视艺术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1430)

《狗十三》是曹保平导演的一部“新”作,2013年拍摄完成,后在柏林电影节上大放异彩,却被封禁5年,直到2018年底才与观众见面,或是其表达内容及影像呈现过于真实,有了它“只能被电影俱乐部的观众看到”[1]的待遇,也正说明其浓厚的批判意识。影片讲述了十三岁女初中生李玩,父母离婚,由父亲抚养,基本在爷爷奶奶家长大,其父再婚并与其继母生下一子,为了让李玩接受弟弟,父亲给李玩买了一只小狗,李玩称之为爱因斯坦,而爱因斯坦却被爷爷在一次意外中丢失,影片以此为契机展开了一场十三岁少女成人礼的历程。成长是残酷的,时常伴随着“苦闷、彷徨、暴力、死亡”[2]等内容,作为一部典型以成长为母题的影片,自然少不了这些元素。但本片在表现这些成长元素上,却有其与众不同之处:它采用了引导者或“母亲”身份缺失背景下,主体没有在成长过程中彻底沦落于秩序之中,而是在近乎绝望的状态中保持了一份清醒的抗争,并最终以顿悟的形式,对秩序有了一种清醒的认知。

一、引导形象或“母亲”身份的缺失

就成长而言,存在两种模式,一种是积极成长,它“通常使主人公融入到主流社会所推崇的生活方式,皈依于社会秩序所承认的信仰和理想”,而相反的“往往表现为主人公顿悟后对人世间的绝望,精神反而更加漂泊无依,消极避世”[3],但两种模式在主人公身边都需一个引导形象,加速主人公对社会秩序认知的作用。但影片《狗十三》中,引导者的形象却处于缺席的状态:在一个十三岁少女成长的历程中,本应在她内心起到指引作用的人,影片中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他们一致处于一种缺席的状态。而这些缺席的形象中,有一个对于未成年的少女来说似乎是很必要的,那就是母亲的形象,可能是由于其家庭构成的原因,这个母亲的形象,影片中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出正面的呈现,也仅仅是在李玩完成成人礼后或对社会秩序有了一个清醒认识之后,这个母亲的形象才以一种仍然隐形的形式呈现在无声电话的另一端,而从李玩的态度来看,其对母亲本应有的引导性作用并不认同。

那么,在李玩生存的境遇中是不是有人能够代替母亲的形象,起到引导者的作用呢?

首先是父亲,由于血缘的关系,其在李玩成长过程中势必起到重要作用,但是观看此片,发现其自身成长的层次并不比李玩高,他不过是被社会秩序内化了的傀儡,其对社会秩序本身并不具备理性的认识,那么他在李玩成人历程中起到的作用就很难具有明确的指向性,或者说其指导意义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最多只是功利的,他为李玩选择的英语方向便是证明,尽管李玩后来英语成绩优秀,但最终还是以那次演讲的无疾而终宣告了对其功利性指导的反抗。李玩父亲的所有表现几乎都处于功利性的框架内,以一种秩序内傀儡的身份对李玩起着引导作用,但这种引导性绝不是意见性的,这样的父亲势必不具备引导者的功能。

爷爷奶奶在影片中更贴近李玩,毕竟其正是在两位老人的呵护中长大的,但他们更多承担的是李玩物理或身体上的成长,对其精神世界的成长一直处于哑然的状态。爷爷肯定代表着秩序,想让李玩适应秩序,在李玩成长过程中他想发出声音,但其发声总伴随着李玩的无动于衷,即便付出身体上的损害——李玩寻狗的场景,他被李玩推倒在地,李玩仍然义无反顾地走了,以至于其认为自己在李玩内心还不如一只狗。尽管父亲只是秩序内部的玩偶,但爷爷的发声却没有父亲那样理直气壮,因此他只是秩序中傀儡表演的帮凶或助推者,一场家暴中他的无动于衷便是最直接的呈现。奶奶的发声更是虚弱,尽管很多时候她呈现出来的是一种近似于母亲般的爱,但这种爱是物理上的,她似乎不能辨识李玩在成长过程中精神上的诉求。可以说,两位老人在李玩的成长路途中是无力的,他们难当引导者的大任。

再一个形象,李玩的堂姐。影片开始的时候,观众或许会以为她有可能在李玩成长中起到关键性作用,但她那句“我总得爱一个人吧”,不仅让李玩有些失望,也暴露了她将注定成为秩序以及秩序内傀儡的帮凶,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其对现实秩序的认知程度不如李玩清醒,包括爱情;在指认第二只“爱因斯坦”时,其与李玩精神上分道扬镳也是情理之中的了,其作为引导者的地位早已被消解了。

最后,李玩的继母,这个人物形象在影片中似乎有两种身份,一种是那些秩序维护者的帮凶,在影片中她耍了一个小聪明,而且她这个小聪明正是对秩序权威的一次验证,她的这个小聪明确实成功了,无论怎样艰难的心路历程,李玩最终接纳了第二只爱因斯坦。但这种结果也只是在表层验证了秩序的权威,它并没有真正地实现李玩对秩序的服从,李玩的内心始终都是清醒的。另外,影片中继母似乎处于一种对李玩的观察状态,她似乎一直都察觉到了李玩那种对秩序的清醒认知,很多时候她似乎被李玩所震慑,而从属在这个未成年继女的身影之下。这样她也不可能进入引导者的身份。

二、顿悟:清醒且绝望的秩序认知

李玩成长进程中引导者形象确实是缺席的,但也正是这种缺席,导致李玩的成长模式与之前提到的两者成长模式都不尽相同。表面上看李玩似乎最终实现了对秩序的皈依,而且这种皈依符合秩序中傀儡们的认知。但李玩的这种皈依实际上融合了上边两种成长模式,它有些符合第一种模式,李玩看似融入了秩序,但种种迹象又表明,李玩在融入秩序的过程中,尤其是对秩序中傀儡们的认知中表现出了对秩序的绝望,但李玩并没有因此走向堕落,她还是选择了以其自身的方式进行抗争:她对物理的执着便是很直接的呈现,这体现的正是李玩融入秩序过程中的一种冷静的抗争形式,可见她并没有因为秩序而失去自我。那么这种引导者缺席的成长经历,就形成了一种新的成长模式,而这种模式在李玩那里是如何形成的呢?

首先,引导者的缺席对于成长者来说是一种劣势,同时也是一种优势,它导致了李玩心智上的冷静或早熟,正如导演所说的,似乎周围这些人心智上“远远没有李玩成熟”(1)曹保平,吴冠平,冯锦芳,皇甫宜川,张雨蒙.狗十三[J].当代电影,2014(04):51.尽管导演这里只是认为李玩比堂姐成熟,但将这种比较扩展到李玩与其周围的所有人,我们认为仍然成立。:与堂姐相比,李玩似乎更能明白高放的爱情是一种玩笑,并且很快能够确认堂姐作为秩序世界帮凶的身份;与高放相比,李玩的世界则更加复杂,当其与高放谈论自身的理想时,高放处于一种呆萌的状态,而面对高放对自己的爱意,其能够在自身寂落的状态下辨识出高放爱情的随意性;即便是与父亲、爷爷奶奶以及继母相比,李玩似乎也存在着更多的对周围秩序的审视,她能够在酒宴上为父亲喝酒,却从不忘记去天文馆的愿望,她也能够觉察到继母小把戏的可笑,却在审视并清醒的状态下接受了第二只爱因斯坦。这些都充分地呈现出一个未成年少女,由于其母亲身份所代表的引导者形象的缺席,其在成长过程中,过早地产生了一种对世界更清晰的认知,并且与之伴随的还有李玩理性的早熟,以及用审视的眼神观察周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社会所蕴含的秩序,但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李玩在秩序和代表秩序的傀儡以及帮凶面前,保有一份清醒的理智。

正是李玩的这种早熟的理智,能够保持其清醒,才没有使其在成长过程中沦落为如父亲般秩序的傀儡。但是单纯的清醒并不足以使得成长成为现实,在这里李玩的成长势必也要经历某种大的波折或打击,并在这些波折循序渐进的打击过程中产生一种顿悟式的对秩序的理解。在影片中,李玩首先面对的波折是关于自身兴趣的选择,她发现父亲的(或老师的)权威似乎凌驾于其真实的兴趣之上,表面上她只能屈服于这种权威;当第一只爱因斯坦走失后,继母的小把戏尽管异常可笑,但在父亲的家暴以及周围一切帮凶的权威面前,她似乎承认了自己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酒桌上,为了父亲的面子,李玩与张伯伯畅饮了一杯白酒;当第二只爱因斯坦咬伤弟弟后,李玩没有再产生将它留在身边的企图,她只是乞求父亲不要将其送到狗肉馆。以上这些打击,在倾向上似乎是要将李玩的意志消耗殆尽,最终或是顺利地将其转化为秩序的傀儡,从而顺应第一种成长模式;或是彻底对秩序绝望,进而成为反成长。但是影片并没有沿着这种预定的方向发展,李玩在过程中一直都在以自身的方式抗争,影片中尽管她选择了英语兴趣小组,但我们发现她从没有放下那本《时间简史》,最终她以英语演讲的无疾而终以及物理全省第一的成绩宣告了自身抗争的胜利;尽管她表面上认可了继母的小把戏,但我们发现李玩的这种认可实际上投射的是一种对第二只爱因斯坦慢慢培养出来的情感;尽管她没能阻止父亲将第二只爱因斯坦送走,但当父亲提出答应她任何要求的时候,她只是要求知道第二只爱因斯坦被送到了哪个狗肉馆,其中的抗争意味十足。

但以上这些抗争也仅仅是在其具备理智清醒的前提下,没有使自身成为秩序的傀儡,并没有使她认清秩序的本质,她只是在做一种无形的抗争,至于抗争的对象于她而言似乎都是模糊的:秩序抑或傀儡。如果李玩要实现成长的飞跃,其势必要认识到那种秩序的存在,因此她也必将要转移抗争或者审视的对象,不再将秩序的傀儡作为自身的对立面。而真正让李玩顿悟的应该是与其紧密相关的两只爱因斯坦的命运,她应该从狗的命运中隐约察觉自身的境遇,正如有人所说,“在《狗十三》中,爱因斯坦不仅是一条宠物狗的名字,其实就是李玩自己”[4]。第一只狗的丢失导致她对秩序的傀儡们疯狂地发泄,最后遭遇了“家暴”,而第二只狗的死亡——绝食后的死亡,则预示着李玩同过去自己的诀别,而也正是在这里,李玩产生了对秩序的认知,顿悟产生。其实此刻应该研究李玩融入秩序后的深层次表现,她的这种融入实际上并没有导致其不清醒,她表达更多的是一种内心深处——曾经的纯真对这种秩序的蔑视,当然这里也存在无奈或绝望的因素,在观众看来也就是那种成长所对应的残酷,但其对秩序的认知越加清醒,便越认识到自身在秩序面前的那种无力,于是这里应该有绝望的成分,但这种绝望并没有将李玩导向那种反向的成长模式,因为她时刻保持着清醒,她并没有因此而消极;当然她更没有因这种表面上的顺从,让秩序将自身的意志淹没。因此李玩在没有母亲般引导者形象存在的情况下,完成了其成长的第三种模式——她对秩序选择了表面的融入,背后却是冷静的审视。

三、结语:冷静且清醒的审视

最后,李玩似乎成了秩序的观察者,观众或许会隐隐感觉到,她很有可能进一步成为秩序的思考者,从而跳到秩序之外对其产生一种新的理解。影片最后她近乎冷漠地审视着弟弟在秩序权威面前那种无助,但她也应当看到了弟弟对秩序进行反抗时耍的那些小聪明,原来弟弟也不喜欢喝牛奶,或许她那近乎冷漠的面容下正隐藏着会心的笑容。其实影片最终并没有告诉我们在秩序面前的实际出路,可能这种出路根本就无法说清楚,但是它至少告诉我们应该在秩序面前保持一颗清醒的心,不要让自身堕落为秩序的傀儡,也不要因对秩序的绝望而消极,李玩是一个特殊的个例,但也是一个典型的形象,或许在弟弟的成长中,她将成为一个如母亲般的引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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