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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影像·景观美学·生态文明
——新世纪以来新疆哈萨克族题材影片创作概览

2019-11-15帕孜丽娅阿力木

电影新作 2019年2期
关键词:哈萨克哈萨克族民俗

李 彬 帕孜丽娅·阿力木

回顾中国电影发展历史,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在展现地域文化、民俗风情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十七年”时期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常表现为“少数民族的新生活、新面貌,透过新旧社会的强烈反差,有效地实践着新生政权的意识形态运作”1。此后,20世纪80-90年代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开始“强调历史叙事和民族叙事的融合”2。2000年后,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开始探索少数民族电影的更多可能性,从内容、主题到拍摄手法都在不断创新。

新疆地域广阔,自古就是多民族聚居之地,丰富多彩的地貌特征和多元互嵌的文化特色赋予了新疆独特的地域文化魅力。哈萨克族是新疆13个世居民族之一,也是4个人口过百万的民族之一,主要生活在新疆北疆广袤的草原。哈萨克族题材电影作为新疆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2000年之后继续不断探索自身发展出路,拍摄了一系列佳作。在这些影片中,处处可见作为新疆地域文化符号的自然风光、哈萨克族的民俗风情与哈萨克人天人合一的生态文明观。

一、民俗影像与民族叙事

2000年以来,共有包括《美丽家园》(2004)、《风雪狼道》(2007)、《鲜花》(2009)《永生羊》(2010)、《牧渔人》(2011)、《小黑鸟》(2011)、《远去的牧歌》(2018)等7部哈萨克族题材电影,其中,《美丽家园》《鲜花》《永生羊》和《远去的牧歌》堪称代表。《美丽家园》首次反映哈萨克传统生活方式与现代性之间的张力关系3;《鲜花》通过个人故事展现哈萨克族独特民族文化;《永生羊》深刻地展示了哈萨克人的生命体验和生存哲学;而《远去的牧歌》则以更宏观的视角讲述了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哈萨克牧民生活的变化。虽主题有所差异,但这四部影片无一例外全都展现了哈萨克族特有的民俗习惯。

民俗学家钟敬文曾指出:“民俗历来都是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相结合的产物。”4民俗存在于现实生活的各个方面,又包含了群体的共同文化意识,因此,民俗在电影的情感、思想、气氛、风格特质等层面都具有极强的穿透力5。为了更好地展现哈萨克族独特的民族文化,哈萨克族题材影片往往会将故事与各种民俗事项结合在一起,不仅推动了故事发展,还能更好地深化主题。

以影片《鲜花》为例,影片讲述了一位哈萨克族民间曲艺“阿依特斯”的女阿肯(女性演唱者)的故事,是“一部独具特色的表现哈萨克族文化生态及其民族文化心理的故事影片”6。作为哈萨克民族的文化遗产,“阿依特斯弹唱会”是哈萨克族一种即兴弹唱表演的原生态文化形式。7影片非常巧妙地以哈萨克族相关民俗作为背景,在叙事结构上分为六个部分,每个部分以阿肯弹唱的一种歌曲名称作为主题,分“摇篮曲”“挽歌”“谎言歌”“阿肯歌”“哭嫁歌”“无声”六部分。

在第一章“摇篮曲”中,鲜花因为“还子”习俗被过继给了爷爷奶奶,这一情节不仅为鲜花之后成长为著名女阿肯做了铺垫,更重要的是它还体现了哈萨克族不忘父母恩情的价值理念;第二章“挽歌”里,导演将胡赛因的葬礼作为重头戏来处理,详细地展现了哈萨克族哭灵歌、送葬、入土等丧葬习俗,既通过一组长镜头表现了鲜花从哑巴到开口歌唱的全过程,又在渲染了悲痛情绪之余,通过鲜花的歌声点名了主题;第三章“谎言歌”和第四章“阿肯歌”中鲜花与卡德尔汗的恋情从开始到结束始终与对唱紧密相连,不但将古尔邦节引入其中,也通过鲜花留守草原、卡德尔汗选择城市的处理,来表现传统文化已经开始受到冲击的现状……影片最核心的“阿依特斯”文化更是由影片摄制组“专程邀请自治区民族、民俗、剧作和阿依特斯专家对剧本进行论证,五易其稿”8才完成,可以说整个影片巧妙地将节日之俗、婚丧之俗、衣食住行之俗、游艺娱乐之俗与电影故事情节结合,又以浓郁的民族气息和氛围烘托人物,使民俗成为影片不可缺少的血肉,并且影片中每一次民俗的展现,都是在传达哈萨克族人民的文化价值取向。

在《永生羊》中,民俗风情的展现也随处可见。故事由小男孩哈力的视角展开,在影片开篇,被父母逼婚的女主人公乌库巴拉心烦意乱之下与哈力的叔叔凯斯泰尔参加“姑娘追”活动,皮鞭狠狠抽在凯斯泰尔身上,遵循了“姑娘追”的哈萨克族习俗——对男性有意时皮鞭要轻轻抽到,无意时却要狠狠抽打的习俗,也从侧面反映出乌库巴拉此时对凯斯泰尔并没有感情;之后又详尽展现了哈力的成人礼,成人礼当天哈力一大早就被莎拉叫醒,换上了新衣,而凯斯泰尔要宰羊来招待客人,成人礼上,先有莎拉驱邪,再有红胡子老人亲手割下哈力留到现在的小辫子,给他带上花帽,以示哈力正式告别童年,成了一个大人,整场戏让观众对哈萨克族的成人礼习俗有了更直观的体验;而乌库巴拉和凯斯泰尔结婚时,凯斯泰尔家中长辈与乌库巴拉前夫家族长辈一同出席,长辈坐上席,其中又以男性长辈为尊,新人坐下席,凯斯泰尔盘腿而坐,乌库巴拉屈膝侧坐,也符合哈萨克族长幼有序、男性为尊的民俗习惯;在之后的分肉场景中,羊头肉端上后,由居正中的长辈拿刀切分羊肉,第一块羊头肉给长辈,两个羊耳朵给乌库巴拉的两个孩子,寓意孩子们要像羊羔一样温顺听话,整个场景极具生活气息,非常自然,同时也将哈萨克族的民俗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展现哈萨克族的游牧文化下的民俗和伊斯兰教影响下的民俗,《永生羊》中还大量体现了萨满教对哈萨克族的影响,岩石上的壁画、莎拉葬礼下的萨满仪式都是对萨满文化的表达。

不同于新疆其他信仰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在哈萨克族的民间礼仪和日常行为中,更多受到萨满教的影响,他们精神信仰的世界还有着来自另外一种传统的文化记忆和宗教烙印”。9萨满对哈萨克族人的影响还体现在哈萨克族民众天人合一的精神理念上,是哈萨克族最独特的文明展现。

《远去的牧歌》中同样有大量篇幅讲述哈萨克族人民的日常起居和婚丧节日习俗,且通过民俗的变化传达改革开放以来哈萨克族牧民们生活和观念上的变化。此外,无论是《美丽家园》《鲜花》,还是《永生羊》《远去的牧歌》,都有不少镜头展现了毡帽皮衣、馕、奶疙瘩、毡房、马拉雪橇等物质民俗,这些民俗直观地呈现了哈萨克族的草原游牧文化。就这一点来说,民俗对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故事表达、影像风格都产生了重要影响,能够使影片具备更高的文化价值和艺术品质,“所以电影传播不仅仅是一种艺术传播,更是一种文化传播”。10

二、景观美学与文化认同

哈萨克族题材电影中的民俗常常会与自然风光结合,共同构成一种风情叙事,“对于山川壮美、草原绚丽而又爱好音乐、能歌善舞的哈萨克民族而言,风光和歌舞当然是彰显其文化身份、开发其文化资源的不可或缺的主要手段之一”。11

在新疆,哈萨克族主要生活在天山以北的地区,所在地区有山川河流,也有崇山峻岭和草原平川,草场四季分明,春天山花烂漫,夏天繁花似锦,秋天深沉静谧,冬天白雪皑皑,这样的自然风光造就了哈萨克民族洒脱、自由、奔放的民族性格,也早已成为哈萨克族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也因此,哈萨克族电影中往往会用大量镜头展现景观特色,从而表达哈萨克族特有的文化。

《远去的牧歌》展现了“一曲悠扬的牧歌,一幅变迁的画卷”,一开篇就是冬日转场的壮观景象。航拍镜头下,皑皑白雪静美如画,壮阔的美景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而风雪过后,春牧场焕发了盎然生机。到了夏牧场,大片草原、成群的羊群在全景镜头下热闹非凡,少女博兰古丽从草原上飞奔而下,镜头也跟着一起向下,一气呵成,夏牧场的生机也一览无余。等到秋牧场时,满目金黄,远景下的牧场带着宁静致远的气息,与牧民们不舍离开家园的心情强烈呼应,多了一丝感伤的美。影片中,每一次转场都有大量的航拍镜头,从空中俯视整片广袤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成片的骏马奔腾在草原上,成群的骆驼迈着坚实的步伐,蜿蜒曲折的“阿吾勒”队伍赶着牛羊,浩浩荡荡,绵延不绝。面对翻滚的大河,骑马的牧民,高大的骆驼,还有蹦跳的羊群,都义无反顾地趟过河流,继续前行。翻山越岭之时,沿着陡峭山壁行走的队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踩实脚步,还时不时有石头翻落山下……自然景观的壮美和转场过程的恢宏气势,展现了哈萨克族牧民豪迈宽广的性格特征及其与自然生灵之间丰富细腻的情感,令人悠然而生一种崇高之感,构成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

《永生羊》中同样有大量展现自然风光的远景和大全景,比如乌库巴拉向花骑表明心意前的那场戏,郁郁葱葱的森林中漂浮着散不开的雾气,使这片树林犹如仙境,同时又暗示着被逼婚的乌库巴拉此时的心情也是云雾缭绕,有解不开的愁绪;凯斯泰尔知晓乌库巴拉的心意后,独自落寞地看夕阳,夕阳的余晖笼罩在草原上,温柔中带着感伤。“导演将镜头对准华美壮丽的喀纳斯,再加上悠扬的配乐,让观众领略到浓郁的新疆自然风光及哈萨克族的人文情怀。摄影机游离在新疆阿勒泰草原上,所有的演员以及被包裹在电影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缓缓流淌出所有关于哈萨克文化的信息:慈悲、宁静、和谐与包容。”12

在《美丽家园》中,一开场就是大远景,阿曼泰等牧民骑马飞奔,赶赴阿曼泰父亲的葬礼,疾驰的骏马、飞扬的灰尘、起伏的山岭、大片的绿荫都让观众目不暇接,在阿曼泰沉郁的独白中,观众迅速被死亡和阿曼泰的伤痛传递出的情感所吸引,理解了草原之于哈萨克人的非凡意义。而后的叼羊比赛同样从全景展开,在激烈的比赛中,一群年轻人骑着骏马追逐、为村落的荣誉而战,围观的群众加油打气,将草原上的勃勃生机一览无余;但在玛依拉背叛两人感情时,草原上的一切也似乎被一种浓郁的忧伤笼罩,与阿曼泰的心境一致……高山上的草原就像母亲,无论孩子是离开抑或归来,永远温柔以待。

在哈萨克族题材影片中必不可少的自然景观所带来的美学体验,不单是为了展现草原风光,更重要的是以此解释哈萨克族人民的民俗与心理变化、价值取向的由来,并以此为基础塑造文化认同感。正如居伊·德波指出,“景观不是影像的聚积,而是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13哈萨克族作为游牧民族,世代逐草而居,这样的生活特性不仅让他们对草原的感情深厚,也让他们对部落、对族群有着不同于其他民族的感情。哈萨克族被认为是唯一一个没有乞丐的民族,阿吾勒中的所有人会互帮互助,一家有事,家家帮忙。在《远去的牧歌》中,搭建毡房时,往往是先到的牧民会提前备好茶和食物,等后到的牧民到来时让他们有一口热茶喝,并会帮后到的牧民一同搭建毡房。《鲜花》中胡赛因去世时,也是整个部落的人一同操办丧事,这不仅是因为胡赛因作为老阿肯备受尊敬,也是因为部落的紧密联结。因此,在景观美学的背后,实际上是哈萨克族人对族群、部落的深厚情感与游牧民族独特的文化。

文化是有地域性的,特定的地域文化会因其特定的生态和景观环境具有特有的文化特征和发展方式。对于哈萨克族而言,个人与家族/部落、个体与集体间不存在对立,任何个人行为都是集体性的、社会性的,这背后实际上凸显的哈萨克族的价值观,即“个体与集体是无距离的,‘我’与‘我们’没有距离,个体存在于集体之中才能有身份”14,因此,相较于“我”,哈萨克族人更习惯于用“我们”,因为“使

用‘我’这个人称代词是在同伴面前贬低自己”。15

对哈萨克族来说,“我们”这个概念里包含的不仅是部落/家族,还包括整片草原、马、羊、骆驼等草原上的所有生命,他们信奉的不是以景观为主的自然地理,而是一种生命地理,即包含羊、骆驼、马在内的整个草原生态系统,在哈萨克族人眼里,这些生命之间不存在差异和对立,甚至彼此间存在着亲缘关系,具有等值的生命能量,也就是说,在哈萨克族文化中,“人=羊=骆驼=马=草原=生命”16。因此,在哈萨克族题材电影中的草原往往不是单纯的景观呈现,更多的是要通过草原来展现哈萨克族生活习俗与草原伦理中特有的生命意识,以此将草原生态与民族文化紧密结合起来。

三、游牧文明与生态文化

“民族风格主要体现在文艺作品所反映出来的民族文化心理上,各个民族的不同,不仅在于生活条件不同,而且还在于精神状态的不同。”17哈萨克族自古沿袭下来的游牧文明是一种原生态的生产生活方式,被称为人类适应环境的一个杰出典范。“草原文化是世代生息在草原上的先民、部落、民族共同创造的一种与草原自然生态环境相适应的文化,这种文化包括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与之相适应的风俗习惯、政治制度、思想观念、宗教信仰与文学艺术等。”18草原上的哈萨克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秉承着中华民族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朴素的价值观,他们与赖以生存的大自然建立了极其深厚的感情,依托草原恩赐于人类的宝贵资源,一代一代繁衍相传,建立起丰富多彩的生态文化,哈萨克族题材电影中也会表现这种生态统一体和哈萨克族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

哈萨克族游牧生活须臾离不开草原与大地,依据大自然周而复始的四季变化而变化,这表明了以“阿吾勒”为集体的组织也是随季节转场,循环迁移,追逐水草以畜养牲畜,“夏不住山坳,冬不住梁山”,被称为“候鸟民族”。据说,世上路走得最多的是哈萨克族人,搬家最勤的也是哈萨克人,而“哈萨克”本意就是“广袤草原上自由迁徙的勇敢、自由的人们”。

在转场过程中,春夏往往是牧民生活最为舒适的时候,秋天则开始担忧,而随时会遭遇暴风雪的冬天往往是最艰难地时光。《远去的牧歌》开场就是在暴风雪中艰难地上路,即将临盆的女主人公却突然不适,孩子要降生了,同行的牧人们赶紧搭建起了临时毡房,烧上了热水,在恶劣的环境中婴儿的一声长啼穿透了风雪,一个新生命在自然的怀抱中降临人世。牧民们落户牧场后,旅途的艰辛便化作悠扬的牧歌,哈萨克族人叼羊、对唱、举办婚礼,草原上总是充斥着歌声、笑声,哪怕很快又要踏上新的迁徙之路,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热闹,这无疑凸显了哈萨克族牧民乐观的天性与顺应自然的处世哲学。

哈萨克族的生态文明统一观还体现在人与动物的深厚情感上。在哈萨克族人的价值观里,动物与人同属于一个生命体,人与动物间的关系不像是主人与隶属物,更像是互相依存取暖的伙伴关系,甚至彼此间的生命可以互相转换,他们共同守着这一片草原,哈萨克族的动物图腾正是基于族人情感的价值和意义产生的历史逻辑起点19。在游牧民族的生活中,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运输工具,也是家庭中的一分子;新疆自古生产良骏,汉武帝时就有“获汗血马来,作西极天马歌”的记录。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昭苏县,自古就是“天马”的故乡;哈萨克族自称“马是我们的翅膀,诗歌是我们的心灵”;哈萨克族的传奇长诗、神话、长曲、舞蹈中都有马的典故在其中。可以说,马文化渗透在哈萨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美丽家园》中,骏马玉顶黑是玛依拉十岁时爷爷送给她的马,一路陪伴玛依拉成长,与玛依拉感情深厚。在玛依拉离开草原去城里上学时,玉顶黑独自追着玛依拉搭乘的汽车,眼里满是不舍的泪水。此外,在影片开始的叼羊比赛里,阿曼泰的马受伤了,也是玉顶黑临时出场帮助村落拿到了第一名。也因为这些回忆,玉顶黑在转场时被倒下的大树砸到,身受重伤时,玛依拉才会泪流不止。同时,玛依拉也会对阿曼泰提出能治好玉顶黑的伤,就同意和阿曼泰在一起的要求。玛依拉的伤心欲绝与面对爱马受伤时的不理智,不仅仅是出于主人对马的爱护之情,更多的还是对心爱伙伴的深情。

哈萨克民族也被称为“鹰的传人”“鹰的使者”,鹰是哈萨克人的图腾,因为哈萨克人有着跟鹰一样的“雄心壮志”和抱负,至今在草原上,还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一匹好马难换一只好雕。20鹰在哈萨克文化中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是哈萨克文化体系中典型形象之一。哈萨克人自古将心目中的英雄比作雄鹰,对鹰的赞美,本质上是对英雄人物的歌颂,而不了解鹰在哈萨克文化中的地位与功用,就无法洞悉哈萨克文化的本质与特点。21

《远去的牧歌》里胡玛尔大叔的鹰陪伴了他几十年,每一次转场时,鹰都会在前方为“阿吾勒”探路,而每一次转场完成后,在牧场上空飞驰的雄鹰都象征着哈萨克牧民的自由、奔放与雄心壮志。鹰对胡玛尔大叔而言,是内心精神的寄托,更是传统游牧生活的代表。胡玛尔大叔习惯的游牧生活就是骑着骏马、拿起猎枪、追随在前方指引的鹰,为“阿吾勒”的人打猎,也守护整个“阿吾勒”的安宁。雄鹰本是难以驯服的,但在影片前期,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鹰与胡玛尔大叔的默契与深厚感情。无论生活中出现多大的事,胡玛尔大叔都不会忘记给鹰喂肉,而鹰也总能安抚胡玛尔大叔的焦虑。正因为前期的这些铺垫,在胡玛尔大叔最终决定接受定居时,鹰的绝食让我们心碎。在胡玛尔大叔的耐心劝慰之下,鹰终于起飞,却一直盘亘在毡房顶上久久不愿离去,而它的哀鸣在草原上空也显得荡气回肠。胡玛尔大叔也随后将自己关进了毡房,老人孤独落寞的背影渲染出了他内心的不舍,也让观众为一人一鹰间的感情动容。

此外,哈萨克族这种与自然的统一还体现在“生与死的转换”思想。哈萨克族认为生与死具有同等的绝对价值。正如《远去的牧歌》导演阿迪夏所言,在影片创作过程中,“把生命的‘生死别离’和自然界‘春夏秋冬’的轮回,两者进行并行交替,生成‘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离’的生命哲学话题,这一话题完全契合哈萨克人生命哲学的理念。”22

因此,在《远去的牧歌》里,几个章节里生与死总是相伴而行,哈迪夏的丈夫死了,博兰古丽出生;马死了、小牛出生了,影片中有大量一生一死的事件和镜头,如此对照可以让观众更深刻地认识到生与死的统一。在《永生羊》中也多次出现羊的献祭。每一次宰杀羊之前,宰羊的人都会说:“你死不为罪过,我生不为挨饿”,也就是说是用羊的死置换人的生。这样的一种献祭仪式,实际上是完成生与死的交换。正如老年哈力在影片结尾处所说的:“生命世界原本就是循环往复的,纵使有太多的萨尔巴斯为我们牺牲,依然有更多的萨尔巴斯延续着它的生命。”23

结语

“新疆的地理环境曾经是一种决定命运的因素。人们的生活方式取决于他们在哪里居住:在山里游牧还是在被沙漠环绕的绿洲中定居。”24当今社会的高速发展,使得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日益剧烈,哈萨克族民众的生活理念、思维方式等都也受到巨大冲击。很多年轻人进入城市,过起朝九晚五的生活,仍坚守草原的牧民,也开始响应国家的号召,过起了定居、半定居的生活。影片《美丽家园》《远去的牧歌》都对此有了展现。在《美丽家园》中,男主人公选择了回归草原,而《远去的牧歌》则是饱含深情,对行将告别的传统文化恋恋不舍。

当代哈萨克题材影片的创作,通过融入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化、景观美学、生态意识,彰显了一种“生态电影”创作的可能。“作为文化观念的传递者,生态电影既反映和折射了人类对于自然生态观念的变迁,同时也影响着现实空间内人类的自然观念,并以影响和改变观念的方式,同时影响着自然生态的保护与生态文明社会的建设。”25

对哈萨克民族来说,由传统转入现代是个漫长的过程,同时也会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但是,哈萨克题材影片中所传达出的对自然的崇敬,对生命的赞颂,以及质朴的生活,热烈的情感,却是难能可贵的现代生活启示录,引领消失了诗意的现代人,借由影片回归心灵的原乡,去想象在蓝天草原雪山下,纵横驰骋,壮怀激烈的快意人生。

【注释】

1邹赞.少数民族题材反特片的文化分析—以“十七年”时期影片为例[J].文艺争鸣,2010(18):15.

2邹赞.“羊”的边缘书写与民族风情叙事[J].艺术评论,2012(8):128.

3胡静、张刘婷、夏小花.新世纪新疆哈萨克题材电影的区域形象与传播策略[J].名作欣赏》,2014(2):17.

4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25.

5吴玉霞.民俗文化在新疆本土电影《鲜花》中的价值体现[J].新疆艺术学院学报,2011(3):58.

6王宜文.《鲜花》的两个维度:文化之魅与时代之篱[J].当代电影,2010(7):26.

7娜斯拉·阿依拖拉.论哈萨克阿肯阿依特斯及其传承特点—以新疆阿勒泰地区富蕴县为例[J].中央民族大学,2007:1-2.

8《鲜花》传承哈萨克原生态音乐 展现新疆美景[EB/OL].http://www.1905.com/news/20100509/346577.shtml,2010.05.09.

9王敏.哈萨克人的制造地理、草原伦理与象征转换—从电影《永生羊》何以“永生”的跨文化理解说起[J].民族文学研究,2012(4):154.

10吴玉霞.中国电影民俗文化的价值[J].电影评介,2010(9):17.

11李道新.风情叙事与文化生产—影片《鲜花》里的哈萨克文化及其市场前景[J].当代电影,2010(7):23.

12梁新荣.哈萨克族电影《永生羊》对族群认同的建构[J].电影文学,2018(19):109-110.

13王圆方.新疆少数民族题材电影中民族认同与文化传播[J].新闻传播,2017(3):27.

14王敏.哈萨克人的制造地理、草原伦理与象征转换——从电影《永生羊》何以“永生”的跨文化理解说起[J].民族文学研究,2012(4):151.

15米歇尔·苏盖、马丁·维拉汝斯著.他者的智慧[M].刘娟娟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77.

16王敏.哈萨克人的制造地理、草原伦理与象征转换—从电影《永生羊》何以“永生”的跨文化理解说起[J].民族文学研究,2012(4):150.

17廖海波.影视习俗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39.

18宝力格.草原文化概论[M].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7.转引自李莉.草原文化背景下的哈萨克族“黑走马”研究[J].中国民族博览,2016(12):17。

19李艳华、王雨航.论生态文明生成与发展的价值观基础[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1):97.

20袁雅雷.哈萨克族的金雕猎鹰揭秘[EB/OL].http://www.ts.cn/homepage/content/2014-03/24/content_9469859.htm,2014.03.24.

21任慧婷.新疆哈萨克族鹰舞的文化阐释[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17(2):29.

22阿迪夏·夏热合曼、周军.电影《远去的牧歌》导演创作谈[N].中国电影报,2018.9.26.

23转引自梁新荣.哈萨克族电影《永生羊》对族群认同的建构[J].电影文学,2018(19):110.

24王牧.马背上的断翅候鸟—哈萨克[J].中国民族博览,2004(3):52.

25孙玮.中国生态电影的创作反思与审美走向[J].电影文学,2018(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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