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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之美

2019-11-12毛晓雯

书摘 2019年2期

☉毛晓雯

古埃及人的护肤品里混合多种动物的脂肪,包括鳄鱼、河马,甚至是猫。这配方看起来不像是护肤品,倒像是住在世界尽头的女巫秘密熬制的魔法药。

近世科学家对埃及木乃伊进行检测,发现古埃及第二十一王朝的女性木乃伊与其他王朝的明显不同,她们都拥有一对坚实的耳垂,耳垂肌肉很是发达。什么原因造成了不一般的耳垂?答案是时尚。第二十一王朝的埃及女性流行佩戴大且重的耳环,以此为美,久而久之她们耳垂的肌肉被锻炼得非常发达,沉甸甸的耳环就是耳朵的迷你哑铃。

涂不涂香水并不完全是个人的自由,三千多年前的古埃及曾立法要求大家涂香水,一人若不涂抹香水便出入公共场合,那是违法的行为。究其原因,大概是埃及气候炎热,人体会分泌大量汗液,气味难闻,若人人都不涂抹香水,公共场合估计会臭气熏天,所以才由官方出面,规定每个人必须搞好个人卫生,在街头或广场只能香喷喷地出现。这让人想起如今一些东南亚国家关于榴莲的规定。印度尼西亚人、马来西亚人、文莱人酷爱吃榴莲,但榴莲的气味古怪,于是当地政府规定,在公交车、地铁、机场、宾馆等公共场所禁吃榴莲。无论是三千年前埃及的香水法规,还是如今的榴莲法规,其实体现的是同一种精神:我尊重你在私人领域的一切癖好与生活习惯,不过一旦进入公共领域,你无权因为个人影响他人。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徳还是个旅行家,一生四处游历,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埃及的禿子明显比其他国家的要少。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埃及人护发有方,而是因为埃及人酷爱戴假发。生活在气候炎热的国家,既想要清凉又想要漂亮,总得想点办法,埃及人的解决方案是将头发修短甚至剃光,外出便戴上造型酷炫的假发,以俊俏形象示人,而浓密的假发还能起到防晒作用。

古埃及的贵妇常命令女仆用鞭子抽打她们的臀部,鞭子相当于运动器械,把臀部锻炼得更加紧致丰满。

整容不是现代摩登女郎的专利,早在公元前800年,古印度人就在整容领域获得了长足进步。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古印度妇女与他人的奸情一旦败露,愤怒的丈夫常常割掉她们的鼻子以示羞辱和惩罚。为了继续美丽地活下去,被毁容的可怜女人们需要找到替代鼻子,于是古印度的制陶人家逐渐发展出了一门全新的手艺——用陶土烧制鼻骨,并为被割鼻的妇女安装。如果没有陶制鼻骨,多少古印度妇女将在铺天盖地的自卑感中度过余生。

这一整容手段直到近代仍有人采用。16世纪,丹麦著名天文学家第谷在某次决斗中失去了鼻子,余生都在脸上安装了一个铜制的假鼻子。所以人们在20世纪初开掘他的坟墓,找到他的头颅之后,发现他的鼻部呈现绿色——那是铜锈的痕迹。

希腊人的头发天生多是黑色,但在希腊古典时期,男男女女都喜欢将头发染成金色,看来西方世界对金发的偏爱是自古有之。不过,那时候的希腊人爱在头上搞的花样里不包括戴帽子,因为他们坚持认为帽子会阻碍头发吸收水分,从而导致头发早白。

因为古希腊雕塑拥有单纯的色彩和线条,后人盛赞古希腊雕塑体现了“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但后人若见过希腊雕塑最初的模样也许形容词就会变为“高贵的绚烂,辉煌的伟大”。古希腊雕塑并非尽是雪白,它们原本被染上了缤纷的色彩,红的、蓝的、金的,让人眼花缭乱;它们的材质也并非只有朴素的大理石,雕塑的眼珠多由宝石做成,有的雕塑还装饰着象牙与黄金……只是时间带走了它们的色彩,宝石眼珠与黄金装饰被劫夺一空,这才将真相掩埋。

古罗马的贵妇往往不止拥有梳妆台,还拥有一整间梳妆室,只因她们的美容用品实在太多,一张小桌根本无法容纳。胭脂、水粉、眼影、眉笔只是寻常,罗马贵妇的装备比如今多数摩登女郎的还要齐全。

罗马人以体毛的多少来鉴别一个人的阶级,体毛愈多,阶级愈低下,光不溜秋的身体便是你身份高贵的最佳证明。再加上女人爱美的天性,罗马贵妇处心积虑要除毛,于是人们发明了脱毛膏。罗马式脱毛膏由树脂油、松香与蜡调制而成,或是以沥青为主料,配合金属小镊子一起使用效果更佳。从此,每位罗马贵妇都能拥有光滑的腋窝和大腿。她们还用敛汗粉,功能类似于今天的止汗香珠,因为体味亦是鉴别阶级的标准之一,体面人的腋窝下不应当“有山羊般浓烈的气味”。她们还有防皱霜——蚕豆膏,有祛斑霜——牛粪、油脂和树胶的混合物,有洁齿剂——浮石粉加上玫瑰花、没食子、没药,有防裂唇膏——鹅油,还有各种口味的口香糖,比如果酱口味和木糖口味。使自己变得更美,成为许多罗马贵妇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标。

古罗马许多妇女为了保持优美的身材,坚决不给小孩喂奶。虽说不肯哺乳的母亲多少有些自私,但毋宁说这是妇女的一项重大进步:为什么为了养育后代,就要牺牲自我?我不是生育的工具,我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我为自己而活。比起让家庭满意,我更看重自己的美丽。罗马妇女此举让我想起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代表作《樱桃》,小说中的“我”狠狠说了三次“老子比孩子重要”。

古罗马皇帝埃拉加巴卢斯曾设计了一道极其美艳的菜:将鱼浸在蔚蓝色的酱汁中,就像这些鱼仍徜徉在深邃辽阔的海里,也许下一秒就会掀起银闪闪的浪花。这道菜不仅用于炫耀埃拉加巴卢斯独特的生活智慧,还用于炫耀这位皇帝的财富,因为鱼在古罗马价值不菲。鱼的拍卖会往往成了古罗马人的炫富比赛。宴会上,整条整条的鱼被当着客人的面称重,鱼的重量变相地展示了主人的存款数量,在家中修建华丽的盐水池养鱼,也成了身份象征。而极受罗马人喜爱的,甚至被当作宠物来喂养,生前穿金戴银,有些罗马妇人给它们戴金耳环与珍珠项链;死后得到厚葬,比如顶级富豪克拉苏就为他的鳗鲡服过丧,还为此鳗鲡修了座纪念碑。在那个时代,若出身不好,做人不如做一尾鳗鲡。

公元3世纪,基督教最著名的神学家之一德尔图良谈到了女人的打扮问题,他的观点是:“其实,用化妆品折磨自己的皮肤,把双频污染成红色,用煤灰加长眼线的女人,都是对上帝犯了罪。”可是,为什么化妆就是犯罪呢?徳尔图良没有迂腐之言,他给出了一套逻辑严密的答案:“毫无疑问,这些女人不喜欢上帝的创造,她们在心中指责批评万物的创造者。她们除掉瑕疵、添加东西的时候,就是在批评他……我甚至看见有人把头发染成番红花的颜色。她们以自己的民族为耻,以不生为日耳曼人或高卢人为耻。于是,由于头发的颜色,她们要改变自己的民族出身。”不得不承认,当把修饰容貌提升到不满意造物者的工作,以及不满意自己民族出身的高度时,化妆这件事的确需要慎之又慎了。

1184年,维吉斯修道院院长公开批评了当时男性的一系列虚荣行为,比如使用镜子、刮胡子,以及穿着开衩到臀部的乐师长袍。那时的男性常常被人批评太过娘娘腔,而娘娘腔之所以被批评,是因为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这反映了一个男人太渴望吸引女人,以至于产生了模仿女人行为的想法。照这个思路推理下去,那些最女性化的男人反而对女人有着最强烈的渴望,难道他们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古代西欧封建贵族各家有各家独特的纹章,出现在这个家族的住所、服装、旗帜、武器、日用品上。纹章不只是一个图案,还常常附有铭文,这句铭文差不多就相当于家族的宣言或是座右铭。照常理推断,铭文既然代表了一个家族的精神气质,必得“诚朴雄伟,励学教行”“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之类的道德箴言才能担此重任。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曼图亚大公的纹章是一座迷宫,错综复杂的迷宫花纹旁附有铭文“也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俨然一道永恒的哲学命题。15世纪皮埃罗·美第奇的纹章是X形的十字架,由两块整的木板交叉而成,十字架上有铭文曰“青春之火,烧入骨髓”,简直就是玄学派的短诗。这类家族座右铭不能鼓舞你攀上人生之巅,亦不激励你冲向命运的战场,却日复一日,在你的灵魂里掀起巨浪。

中世纪欧洲已有“美瞳”。当时的女人也以大瞳孔为美,不过她们选择的是化学手段——将颠茄液滴入眼中。颠茄中含有阿托品,阿托品则是一种著名的散瞳剂,能放大瞳孔。

15、16世纪的威尼斯商贸繁荣,成为了闻名遐迩的财富之城,有钱人比比皆是。就像美人爱发自拍一样,有钱人就爱炫富,而水城里最好的炫富手段,莫过于将自家的船打扮得珠光宝气,然后在全城的水道上来回转悠。威尼斯人竞相给自己的刚朵拉(注:威尼斯尖舟)镀上黄金,挂满锦缎,绘制精致绝伦的图案,直到政府出面禁止刚朵拉被漆成黑色以外的颜色。炫富被成功叫停,刚朵拉直到今天仍以黑色为主。

现代人以平坦的腹部为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却追求隆起的小腹,这在当时的绘画作品中就有体现。艺术史学家海因里希曾描述过这现象:“15世纪人物的腹部总是被画成胀鼓鼓的样子,往一旁坠着,它本身并不美……”海因里希认为它并不美,但显然在文艺复兴时期它是一种美。古代物质生活远不如今天富足,只有富人能吃得又饱又好,丰腴的身材象征着富足,隆起的腹部象征着健康的生命,而健康的富足的当然是美的。所以,文艺复兴时期的男装流行过“鹅腹”——用材料填充腹部使之隆起,换句话说,文艺复兴时人想尽办法都要给自己搞一个富足美丽的小肚子。

关于为什么文艺复兴绘画中人们都有隆起的小腹,还有另一个说法,难以求证,姑妄听之:当时的西欧人多食纤维质的食物,消化的沉重负担使他们的肠子比现代人更长,所以他们的腹部更大、更突出,画家们则是真实记录了当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