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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中的呼唤(外二篇)

2019-11-12过承祁

北极光 2019年11期
关键词:石屏建德高山流水

过承祁

山气蒸腾,似淡淡的白烟。说是烟,其实不对,因为烟带着火。那么是雾?不对,因为雾带着雨。那么是云?云不是也带着雨吗?而且应当在更高的天上。应当说是岚吧?山岚。可是,岚带着风。而此时,骤雨初歇,一点风也没有。我走在通往高铁建德站的连接道上,看着山发呆。这应当是山呼出的气,就像我在冬天呼出的气是白色的一样。但我呼出的是二氧化碳,如果,山呼出这么多的二氧化碳,那么生命需要的氧气,还不全被挤走。我认为正好相反,山呼出的是氧气,把我呼出的二氧化碳挤走了。但我争不过天,天好像有张巨大的嘴,贪婪地吸着山呼出的氧气。这些气被天空从山的体内抽出后,带出了大量的白色。于是,山变得更青,连水都变得更绿了。这些跟高铁有关吗?没高铁,山气就不蒸腾了吗?但至少对我而言,如果不是因为高铁,我是不会到这儿看着山发呆的。

连接道的右边有许多奇异的石头,它们来自各地,经过选秀,来到高铁建德站打工。它们一联合,集体变成了一道风景。时间久了,建德就成了它们的家乡。这些石头,因为高铁而改变了命运。改变命运的有许多,人必在其中。因此,我们说是高铁时代到来了。

我来了,茶花就开了。而那几棵黄檀树,柠檬黄的叶子间夹着为数不多的绿叶,它想告诉我的是也许是成熟。立冬十日,天地万物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初冬之美,自有它的妙不可言之处。如今在我想来,高铁站并非一条铁路,一间候车室那么简单。就像那几棵黄檀树,都不曾被人太多的留意过,已经在这里过了一个春秋了。许多事物与高铁有关。我只要花点时间关注一下自我以外的人与物,就能想得明白。有许多东西要从这里进来,又有许多东西要从这里出去。进进出出都关系到人,关系到这一方水土生活的人们。再有几日,红梅就要开了。它是春天的邀请函。现在是冬天,可它和我一样充满渴望。我想先是冬天与冬天的对接,因为高铁,四方的瑞雪以最快的速度相互弥漫,你的年与我的年相互翻新。因为高铁故乡不远了,因为高铁梦也不远了。再往后是春天与春天的快速复叠,夏天与夏天的映透,秋天与秋天晕染。甚至是冬天与春天、夏天、秋天的对接……我会同时拥有四季。而且那么快,快到一个梦刚开始,另一个梦又来了。高铁是变幻时空的全能魔术师。

当红色的隶书“建德站”三个字跃入眼帘,我禁不住内心澎湃。这是时代赋予的,这里是个新起点。今天的云很低,且缓缓地移动,好像是有意要亲近这山这水,有意要拥吻奔驰的列车。建德站以一个大大的“人”字形,立于天地之间。我进入车站的玻璃大门,如进入一个避风港。我往检票口望去,它的后面是一个幽深的长廊,是通往站台的必经之路。我忽然想起站台的等待,从来就不乏诗意。如今却不再需要在站台上望穿秋水了。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被移到了站外。站外,远山的轮廓呈波浪线。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在这里你可以听到,高铁驱赶风的声音。那是远山中的呼唤。呼唤——按规定我不能进站看列车,但是,即便是在站外听一听,想一想,这呼唤也足以让这里的一切振奋起来。

苗寨的酒

苗民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苗寨迎宾时有十二道拦门酒,每一道,一牛角酒。还有一壶连一壶的喝酒,叫“高山流水”。阿妹一唱歌,你喜欢就喝一杯,不喜欢就喝三杯。苗寨的牛皮大鼓不能敲,因鼓里是祖先的灵魂。谈恋爱,叫哟方。到了牯藏节,都要说暗语。比如,“吃饱了没”,得说“粮仓满没满”;“喝够了没”,得说“水涨船高了没”。暗语要到牯藏节之后才能解禁。

我想找到上次喝醉那幢楼,谁知密密麻麻的,多出许多吊脚楼。广场还是那个广场,可是那“浓睡不销残酒”亭子,仿佛忽然间消失在楼群之中。那亭子,我曾被芦苼吹醒。那个吹芦苼的后生,他在哪儿?上次来,我除了在这里做了个梦,什么也没有。这次我寻梦而来。在梦里,我留下了什么?

芦笙与歌中,还是高山流水,一碗连四壶,壶壶相连,顺势而下,一次一斤。两个苗族阿妹用浑圆的屁股,有节奏地,在我腰上狠狠撞了几下。我觉得可以治疗腰椎间盘突出。结果又来了一次高山流水。我是寻梦来的,所以不能醉。

我上次真的是做梦来的。进门时两牛角拦门酒我不敢喝。进门后,喝了两杯,觉得没什么酒劲儿,胆就大了。长桌四边坐满大约三十来个,我敬了一圈,别又回敬。几回合下来,我一百多杯。胆子更大了,“高山流水”来两回儿。不似今天,一回四小壶加在一块一斤。那天是一回一大壶,一壶四斤。我失控了,眼前一切变得特别亮特别清楚。我说要唱歌,众人只顾吃喝,没人搭理我。散场时,一个阿妹唱着歌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牛角。我二话没说,喝干了牛角,又是四斤。我记不清怎么回到旅馆的房间。只记得一进房间便说要写诗,朋友给了我纸和笔。我乱写一通,滚落床下,朋友根本无法将我弄上床,我在地板上过了一夜。次日,醒来,那纸乱七八糟画了一些东西,竟没有一个可以识別的字儿。这次来竟让我找到了睡地板的那楼那房。

早饭后,我一个人在凉亭睡觉,直到同行者游完苗寨,直到被一支等待演出的芦笙唤醒。苗寨的酒叫“biangdang”酒,喝多了,风一次,就“biangdang”。我“biangdang”了。头疼。三十个回来,每人脖子上挂着一只喜蛋,结果都把蛋挂在我的脖子上。霎时间,我的胸前挂满了蛋。全苗寨的人都在看笑话,说我是身上蛋最多的男人。关于苗寨到底怎样?是有说法的。贵州人没喝之前说“我是贵州的”。喝之后说“贵州是我的”。

从石屏到石屏

临水而居,岸上一个静静的家,水里一个荡漾的家。下了一个晚上的细雨,山顶上开始冒气。既像雾,也像烟。它像是要被灰蒙蒙的天扯上去,拉进云的队伍。

有一个姜太公钓鱼的故事,在许多人的记忆中是抹不去的。青龙洞,一听就是个道教地名。所以出现在青龙洞下㵲阳江畔的垂钓老者,我猜他不是在钓鱼。我以文学的名义驻守或者等待。

桥与桥在水中影子,组成了一个整体。真实的桥,如果离开了倒影,仿佛只有半座。

一列火车从古镇屋顶呼啸而过,在高铁时代,这样火车已经背时,但出现古镇,也是代表文明的到来,让人兴奋与自豪。

多年前,我来过镇远。我还记得有座牌楼上写着这里叫石屏古镇。我的老家也叫石屏。顾名思义,山也是石头连绵的天然画屏。从石屏到石屏,你猜是一种什么感受?镇远的石屏一下子让我亲切起来,我好像正在经历遥远的迁徙。这里的石质疏松,像是从水底捞了一把泥沙,堆积在了那儿。混沌初开的山上有不少小洞,这使得山类似一个大蜂窝。这种石头,在老家叫“水积”,学名叫钟乳石,而钟乳石大多在溶洞内,很少在洞外。在洞外的我见过两处,但整座山都是“水积”只有在这儿见过。经风足雨脚一踩,时不时地会有落石。关于落石,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飞檐”。青龙洞偏偏建在这样的崖壁上。青龙洞由来,想必和㵲阳江有关。三点水,一个舞蹈的舞。一条舞动的江,那不就是龙吗?藏经阁前的大榕树上挂满了愿望。六合井的水面上浮着一只乌龟,海棠在中元洞口盛开。这两者之间必定是有关联的,只是我的智慧未能通达。我只知道万物是联系的。既然万物是联系的,那么和老家的灵栖洞一定也联得上。是的,我又一次想起我的老家石屏。文公祠供奉的文天祥,这里的人会不厌其烦地向你介绍《正气歌》《过零丁洋》。这是三教合一之地,还有观音殿、紫阳书院与万寿宫。镇远,原本是军事重镇。但不忘教化,教化不能强制性,而是春风化雨。在观音殿俯瞰古镇,犹如碧波中的明珠。山岫挺立如笔,写出一段晴岚。那燕子飞过津矶,传来了渔唱。自然就是位大画家,点笃、皴擦、泼墨、积色等丹青之法无不道法自然。我想卧云而眠,或饮泉而醉。由翠微而赴蓬莱,经渏槎而登瑶台。古镇的路叫“义路”,要入的门叫“礼门”。要列仙班,先修人道。襟山带水镇远,水德灵长的石屏。我只愿此生不负桃花流水。

从石屏到石屏,从石屏回到石屏。对于一个心安的人,走到哪儿,都是石屏,都是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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