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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调学研究的学术空间

2019-11-12田玉琪

中国韵文学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词学词人话语

田玉琪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词调是历代词学研究的重要内容,词调有其自身发展、运用、研究的规律。从词调研究的角度切入,也可以涉及词学研究的诸多层面。总的来看,传统词学中与词调相关的研究有的内容在明清时期已颇具体系,如词谱之学、用韵之学等,但在其他诸多方面还颇为零碎,如词调本身的发展、运用等,远不成系统,即使如词谱、用韵之学也存在诸多混乱。现当代词学研究,长期以来有关词调的研究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与词人生平、风格流派、作品鉴赏研究等相比,词调的研究显得异常薄弱。虽然现当代词史、词学史著作很多,但却较少有人将词调研究纳入词人创作史、词学批评史的研究范畴。近一二十年以来,词调、词体声律、词谱研究开始倍受关注,涌现出了不少研究成果,在一定程度上,词调研究已经成为词学研究重要的学术增长点,一个新的词学学科——“词调学”——也已呼之欲出。相较词学其他研究领域的“版本”“校勘”“辑佚”“传播接受”“批评鉴赏”等,词调学可以看做是词学研究中颇具独立特点的特有的学术研究,也是词学区别于诗学、赋学、曲学研究的重要环节。提倡词调学的建设,无论是对词学的本体研究还是词学理论批评的研究都有重要的意义。那么,词调学如果作为一个词学专题性的学科,它特有的研究领域应有哪些,又与传统的词学版本、校勘、批评等领域的具体关系如何,它的学术空间究竟有多大,并且,作为一个学科它应该有一个怎样的话语体系,或者说这个话语体系如何得以更加规范,等等。本文试对这些问题作一些初步的探讨,还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 词调学研究的特有领域

词调学,简单地说就是与词调相关的一切关于创作、研究的学术。这个词调,它特指的是传统所言诗词曲赋之词所属词调,首先指向的是词的调名。词调既可以指向个体,如《浣溪沙》《水调歌头》《念奴娇》,也可以指向总体,既泛指所有词调。词调学有其十分丰富的专属研究对象,也有非常广阔的词学应用领域。就当今学界研究现状来看,这两个层面都还有较大的学术空间,值得长期深入地研究。

关于词学研究的内容与体系,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今,如龙榆生、吴熊和、唐圭璋、马兴荣、刘扬忠、崔海正、王兆鹏等先生都提出过自己的看法。崔海正先生在《中国词学研究体系追述与构想》一文中,对前贤提出的词学研究及词学体系作了归纳介绍,并将中国词学分为“词体研究”“词学本体研究”“词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研究”三个大的层次,下分若干门类、科目、子目。在前两大层次的科目中,崔先生就多次提到与词调相关的研究内容,其中在“词体研究”中便有“词调研究”、文字格式研究、“曲调与表情关系研究”、“字声与表情关系研究”、“用韵与表情研究”,在“词学的本体研究”层面提出音乐特征研究。应该说,崔先生所谈及的与词调相关的研究层面已经非常丰富,但还是有一些重要的缺漏,并且从词调研究的总体角度来看,还是显得有些分散。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龙沐勋在《研究词学之商榷》一文中提出的传统词学研究领域和新应拓展的三个领域,依然对我们今天词调学的建设有重要启发。他提出传统词学研究分为五个方面:图谱之学,音律之学,词韵之学,词史之学,校勘之学,又提出了词学研究应拓展的三个领域:声调之学,批评之学与目录之学。应该说,龙先生当时尚并没有词调之学的意识,这与清代词学研究的具体情况是密切相关的,如研究图谱之学者,并不关注音律之学,研究音律之学者通常也不关注图谱之学。今天,我们建构词调之学,还是应该将词调的文学属性和音乐属性结合在一起进行研究。在龙榆生先生提及的这八个方面中,图谱、音律、词韵、声调应当皆为今日词调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吴熊和先生在《唐宋词通论》中,设专章论词调,从“来源”“曲类与词调”“词调的异体变格”“选声择调”“词调的演变”等几个角度进行了分析论述,其中 “选声择调”“词调的演变”的论述已经涉及到词人用调、词调的历史发展问题,这对当代词调研究的深入发展具有重要的引领意义,也是今日词调学研究重点开展的方向之一。

回顾传统词学对词调的关注并结合现当代词调研究的成果,词调学若为一个较为独立的词学研究学科,其特有的研究领域,大致应有以下几个方面:词调发生演变学、运用学、词谱学、用韵学、声情学、音乐学。下面试分别作一扼要介绍:

(一)词调发生演变学,就是研究词调发生、发展、演变的历史。它的研究对象可以是个体词调,也可以是一个时期、甚至一个朝代总的词调。南宋初王灼《碧鸡漫志》“词调”三卷,就主要是探讨个体词调的发生、演变,可谓词调发生学奠基之作。清人毛先舒《填词名解》则为探讨词调起源的发生学专著。词调的发生演变与词体的起源、诗词关系、词曲关系密切,同时也涉及词学研究的诸多重大理论问题,无论是个体词调,还是对一个时期总的词调进行细致深入的历时性研究,依然还有很多值得探讨的工作。当前有学者在做北宋前期词调史、两宋词调史等,都是非常值得期待的工作。

(二)词调的运用之学,就是词调的创作之学。这主要是当代发展起来的词调研究的新领域,也是今日词调学研究应特别重视的内容。这部分研究的学术空间非常大。它可以分为两大块,一是个体词调的运用研究,一是词人总体的选声择调研究。唐宋流行词调都可以做个体词调的专题研究,目前虽然不少流行词调已有硕博论文或单篇论文论及,但是还有相当一些流行词调没有做过全面的梳理研究。另外一些唐宋词调中比较偏僻的词调,在明清时期又流行起来,比如柳永、周邦彥、姜夔、吴文英的一些孤僻词调在明清时期的运用情况,也都应给予关注。而词人创作首先面临的是选声择调问题,其具体情况直接关系词人创作的过程和风格特征,以及在词史上的地位。唐、宋、金、元、明、清历朝历代著名词人都可以进行用调专题研究。仅以两宋为例,如柳永、张先、杜安世、晏殊、晏几道、秦观、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毛滂、仲殊、黄庭坚、贺铸、李之仪、晁补之、晁端礼、周邦彥、曹组、万俟咏、蔡伸、曹勋、程垓、李清照、朱敦儒、吕渭老、丘崈、石孝友、姜夔、史达祖、史浩、王观、王沂孙、王之道、王质、王灼、陆游、吴文英、辛弃疾、杨无咎、陈允平、方千里、杨泽民、袁去华、张孝祥、张元干、赵长卿、赵师侠、赵彥端、赵以夫、刘克庄、刘辰翁、周密、蒋捷、张炎等等都可以做专人用调研究,其中一小部分词人,当代学者如刘尊明、朱惠国、曹辛华等先生已经做过深入研究,但是绝大部分词人的用调研究还属于空白。有的如柳永、周邦彥、辛弃疾、姜夔等人用调不妨可以考虑作为博士论文的选题。至于金元、明清及近代很多重要词的人的用调研究更大多还是空白。词人用调的研究,尤其需要关注词人对前人的继承与新变,且对后来创作者的影响,考虑瞻前顾后,从词史的角度给予把握,同时需要根据不同词人的用调特点设计、修正研究路线。

(三)词调的词谱之学,就是对个体词调的分片、韵位、句法、字声进行分析归纳并用符号标注欲成词调创作范式的学术研究。词谱之学自明代《词学筌蹄》诞生以来,历万树《词律》、陈廷敬等人《词谱》、秦巘《词系》诸书,当今又有潘慎、秋枫等人《中华词律辞典》、羊基广《词牌格律》、谢桃坊《唐宋词谱校正》等等,词调的词谱著作可谓已经十分繁富。词谱之学是词体声律之学于文字格律方面建设的主要阵地。词谱之学虽然主要着眼于分片、韵位、句法、字声的辨析,但具体涉及的问题相当广泛,特别是词学理论中一些重大问题,比如诗词之辨、词曲之辨、词与音乐的具体关系等等。应该说,在词谱之学著述中,《词律》创新最多,《词谱》最为集大成者,对当时、后世包括现当代的影响,也以二书最大。词谱之学的完善应和词学理论的完善并行;词谱之学需要词学理论的指导,而词学理论也需要词谱之学的修正。今日词谱之学可以做的工作依然有很多,一是对前人词谱进行全面整理研究,很多重要的词谱著作如《词律》《词谱》《词系》等,都应该做专书研究。在这一方面,鲍恒、张仲谋、江合友、陈水云、刘少坤、昝圣骞等先生都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相关的研究工作。而在前人词谱编撰的基础上,发展创新相应的词谱编撰理论,全面总结归纳唐宋金元作品,编撰出比较科学、规范、严谨的新词谱,也是一件重要的工作。近一二十年来,学界很多人在这方面进行着多角度的尝试。这对于当代词体创作的规范与繁荣,对于词学研究的总体推动,也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四)词调的用韵之学,就是关于词调用韵的研究。词调的用韵研究由来已久,它和词谱之学关系密切,清人词韵之书亦十分繁多(江合友先生即将出版的《清代词谱词韵丛刊》,所收著作就有70余种)。词调的用韵研究,包括个体词调用韵研究、词人用韵研究和词调的总体用韵研究,词调的总体用韵也随时代的发展而有所变化。现当代对词调用韵包括词人用韵的研究工作,主要是语言学的研究者在做,如鲁国尧先生及其弟子便有一大批关于词人用韵的研究成果。一些文学类的硕博论文也从个体词调的具体用韵情况作了一些分析总结。总体来看,词人用韵研究,学界成果已经不少,特别是从语言学角度进行归纳总结的成果,而就个体词调具体的用韵特征,研究尚有明显不足,就总体词调用韵而言,词韵史的著作还没有出现。词调的用韵研究和词学史研究相结合的专论尚未见到。而作为词学研究的词调用韵研究,自然需要借鉴语言学的研究方法手段,但从研究目的上还是应落实到文学的层面,即词调用韵、词人用韵与词调本身的特点、词人创作题材、风格特点等的联系,当然还可以着眼于诗韵、词韵、曲韵在文学体式的流变方面起到的不同作用展开研究。而就创作依据的词韵著作而言,清代编撰的词韵之书,特别是作为代表作的戈载《词林正韵》一书,今天仍然在作为填词规范使用,而其具体韵部划分、入派三声等诸多问题,从现当代词韵研究成果来看,有着明显的缺陷。通过对唐宋词调用韵的全面归纳总结、研究,编成一部新的词韵之书,引导当代人的具体创作,也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长期以来,如言词谱,动辄言“钦定”,如言词韵,动辄言戈氏,这种情况应该改变了。

(五)词调的声情之学,就是对词调声情的研究。中国文学之诗、词、曲,于声情方面各有特点,每一种文体都可以进行专题的声情学研究。词调声情问题唐宋时期即有较多关注,它既包含音乐的声情,也包含词作的声情,二者有直接紧密的关系。今天唐宋词音乐已大都失传,从词调的字、句、韵、声等方面考究词调固有之声情,不失为一个可以接受的方法,当然这同时还要考察调名原始、题材特点、宫调所属等诸多因素。词调的声情研究自龙榆生提倡以来,在当代已引起充分的重视。词调声情与题材、风格关系密切,其研究应关注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应注意不同时期、不同词人词调运用的发展变化。

(六)词调的音乐之学就是研究词调音乐特性之学。这在现当代学科中属于音乐学的研究领域,是传统词学十分重要的研究对象。现当代有一大批学者在这个领域不断耕耘,如夏承焘、杨荫浏、郑孟津、洛地、刘崇德、王小盾等,取得了很多重要的研究成果。作为词调学研究的特属领域,词调音乐的研究应该说是不可或缺的。其研究大体可分为理论的研究和实证研究,前者重在考察理论的阐述,后者重在音乐的解读翻译。作为主要从事文学层面的词学研究者而言,可多关注词调音乐理论的层面。词调音乐研究当今仍有许多可以继续探讨的问题,如词调音乐文献特别是海外音乐文献的整理研究,词调音乐的源流演变研究,词调音乐术语的考证辨析等等。作为词学的词调音乐研究,需要借鉴当代音乐学的研究方法包括研究成果,但其目的还是应该侧重于阐释词调发生演变、体式声调的特点及成因。有音乐专业背景的词学研究者,可关注历代的词调音乐乐谱文献(包括琴曲乐谱文献),通过对个体词调的音乐梳理、考证并进行翻译、试唱,从实践操作的角度传播词调音乐,同时也为词学的相关理论研究提供参考。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以上将词调学研究分成六大方面,只是为了解说的方便,很多时候对词调的研究可以有所侧重,但通常都应该是立体的、全方位的研究,或者至少有全方位、立体的研究意识,这样研究的结论才更加可信。如词调运用的研究应该涉及词调体式、用韵等方面,词调的体式研究应和词调的发生演变联系起来,等等。词调学研究的任何一个层面,都是在词调学系统上的研究。而同时,在研究的具体对象上,以上所有的研究层面都有学术史层面的研究,既研究之研究,这部分内容从唐宋金元历经元明清,直到近现代,内容非常丰富,而在学术的创新与开拓上,学术史的清理正承担着导夫先路之功能。

二 词调学研究的应用领域

词调学除了自己特有的研究领域,其在词学研究中的应用领域也非常广泛。王兆鹏先生在《词学研究方法十讲》中,将词学研究分为“实证性研究”和“诠释性研究”两个层面,前一层面包括“目录研究”“版本研究”“校勘”“笺注”“辑佚”“考辨”六个方面,后一层面包括“鉴赏”“个体研究”“群体研究”“流派研究”“词史研究”“词论研究”“传播接受研究”“词学学术史研究”等八个方面。应该说,这些研究层面是当代词学长期以来研究的重点,而无论“实证性研究”还是“诠释性研究”层面,词调学的内容大都可以占相当的比重。下面试分别择要介绍:

(一)校勘。校勘学以词调研究特别是个体词调的分片、字、句、韵、声为基础,当为学界公认。晚清四家在词籍校勘上取得重大成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都为词体声律研究的专家,朱祖谋还有“律博士”之雅号。当今的词籍整理校勘相当盛行,词调学之研究成果必当推动词籍校勘整理的质量。由于长期以来对词体声律研究的忽视,今日词谱之学对清代《词律》《词谱》尚无本质性超越。今人校勘所依词谱之书通常多为《词律》《词谱》,二书中对两宋重要作家如柳永、苏轼、黄庭坚、周邦彥、吴文英等人词在用韵、断句、字声上的分析多有错误,诸多错误相沿至今。如柳永《轮台子》“一枕清宵好梦”词,上片结句《词律》《词谱》《全宋词》等书均断作:“冒征尘远况,自古凄凉长安道。”此实误,应实断作四字一句、上三下五式八字折腰一句:“冒征尘远,况自古、凄凉长安道。”再如周邦彥《西河》“长安道”一首,下片结二韵《词谱》《全宋词》诸书均断作:“算当时、万古雄名,尽是作、后来人凄凉事。”(《词律》脱漏“是”字)按“是”字本为韵字,此种断句全然失韵。正确当为:“算当时万古,雄名尽是。作后来人凄凉事。”而一些非名家的作品在断句方面的问题就更多了。在充分重视个体词调的声律特征包括发展演变的基础上进行词籍校勘,在当代还有很多基础性的工作需做。

(二)笺注。笺注是词集整理的重要方面,是对词作进行注释解析。注释的内容有很多方面,其中词调学的内容也应该容纳进来,即对词作的用韵、字声、声情特点给予关注,特别是一些大家的词作,应注意从词体声律的角度作注释分析。如柳永的《望海潮》词,颇富盛名,长期以来学界通常以柳永词为此调创调之作。据《唐宋词汇评》考证,此调柳永之前,尚有沈唐词。柳永此词字声,多有不协稳之处。其上片第八句“怒涛卷霜雪”,检后来宋人词作,多作上一下四句法,且“卷”均用平声。对此,《词律》卷十九以“怒涛卷霜雪”“恐原是‘卷怒涛霜雪’ 而传讹也”。万树所言并非无理。然检柳词诸本皆作“怒涛卷霜雪”,作普通五字一句,再检沈唐词此句作“少年人一一”,亦作普通五字句。此调此句于沈、柳时代并未定型规范。这也涉及到经典名篇与词体声律之间的关系。此等情况,于笺注中说明分析,亦为重要。

(三)鉴赏。每首词作皆有词调之名,此与乐府诗题名相似,但又因先声后词,与乐府诗又大不相同。传统的词作鉴赏多从主题、风格、用字、用句角度分析,固然问题不大,但如果加入词调学相关内容,如该词作的用调特点,在体式上对前人的继承与变化,在音韵、声情上的独自特点,等等,词作的鉴赏当更加立体、全面,也有利于对词作内容、风格的阐释。如对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的鉴赏可结合历史上对这首词句拍的争议来分析,而对李清照《声声慢》词的内容、风格可结合其在宋人《声声慢》词调运用的独特性来分析。今天的中学教材鉴赏宋词、大学文科教材鉴赏宋词,于此实应多多加强。

(四)个体研究、群体研究、流派研究、词史研究。传统词学研究的个体研究、群体研究、流派研究,较少关注词调学研究的相关层面,尤其对词人选声择调关注严重不够。词人创作,首先面对是用什么样的词调表达自己的情感。词人、词人群体对词调的运用既有对前人的继承与新变,也有对后世的影响。从词调体式的选择到词调声情、题材的运用考察应是个体研究、群体研究、流派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词史研究是历时性研究,说明一个时期或一个时代总体创作特点、成因及意义。这是在词人个体、群体及流派研究的基础上完成的,同样,词史研究也应将词调的发生、运用、演变包括重要词人的选声择调的历史情况纳入研究的视野。

(五)传播接受研究。这是当代词学研究的新兴领域,也应是词调学应用的重要领域。从词调本体的角度,分析研究历史上词学的传播接受现象,会为我们打开一个十分方便的窗口,直接切入词人创作传播与接受的核心层面。如柳永《雨霖铃》上片第五句“方留恋处”(或作“留恋处”)。检宋金作品,此句或作四字,或作三字,则柳词当时应有两种不同文本(或唱本)的传播,宋金词人依所见不同,接受、创作情况亦异。再如苏轼受张先词的影响,从其对张词体式的运用及变化可以清晰的感知。而在两宋及后世词人创作中,从词调体式、用韵、字声等方面切入,词人作品的传播和接受多可一目了然。在传播接受的发展过程中,政治、民俗、地理等多方面的因素都会起作用,词调角度的考察也是便捷之门。

在“词学学术史”研究的层面,词调学的相关研究更有较大空间,上文已经提及,不再多言。总之,词调学在词学研究的众多领域,有着非常广阔的运用空间。今日词学除校勘之外,很多层面还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值得深入开掘。这既是对词学研究总体的推进,也是推动词调学自身发展的重要动力。当然,词调学之研究除了在词学领域的应用之外,因其特有的研究对象决定,自然还可以应用于语言学、音乐学及中国文学的诗学、赋学、曲学等研究领域。

三 词调学研究的话语体系

词调学作为一门词学专题性的研究学科,其研究方法与词学研究其他学科大同小异,主要有实证考据法、数量统计法、列表法、列举法、归纳法、综合比较分析法等等,应结合不同词调、不同词人、不同时期的具体内容选择最适合的研究方法,尽量避免研究方法上的单调。而作为既有古老传统又新兴发展的学科,其话语体系的梳理与规范于当下也有相当的必要性。

当今与词调研究相关的学术话语,从产生的时期来看,大致可分三类,一是唐宋时期已有的话语,二是明清时期新产生的话语,三是现当代新产生的话语。唐宋时期词调相关的学术话语,我们应有足够的尊重,全面考证辨析,做到正确的使用,现当代夏承焘、马兴荣、、吴熊和、施蛰存、王兆鹏、刘尊明、李飞跃等先生在这方面都已做过大量工作。唐宋时期的词调学术话语是词调学研究学术话语中最重要的部分,在能够清晰、准确说明问题时,我们应尽可能使用传统的约定俗成的学术话语。随着时代发展、词学的演进,在词调的相关研究中,明清以来,不断有新的学术话语产生。这些学术话语,有合理的因素,也有混乱的成分,从建立词调学研究规范的角度出发,今天我们应对一些明显不科学的学术话语给予淘汰,虽然这些话语也为很多词学大家所使用。下面我们首先看几个明清时期产生的不科学规范的词调研究话语:

(一)词牌。词牌现在几乎成了词调的代称,在专业的词学研究论文中,称词调为词牌者比比皆是,甚至在一篇小论文中,也会见到时称词调、时称词牌的现象。用词牌指称词调,从词调学研究的角度来看,并不严谨规范,从调名学的角度来看,也不科学,较为随意。我们知道,唐宋金元时期,只有词调并没有词牌的说法。词牌一词只是明清时期才渐渐使用,至近现代较流行起来。词牌之名,是伴随曲牌之名而产生,它的出现与词调音乐的亡佚有关,有其产生合理性一面。但词牌的称呼,主要是在名称的角度上,人为抹去了词调之名在音乐上的特有属性,词调之“调”,主要是旋律、节奏之意。散曲、戏曲之“曲牌”固然只能称“曲牌”,因有“曲”字,不失“调”性,而“词调”如称曲牌,其音乐性的“调”性从名称上便失去。词牌之名,应考虑淘汰。

(二)单调、双调。这是明清图谱著作对词调结构分析时常用术语,明清所编词总集也常常使用此说,现当代于词谱著作及词学研究中也多采纳。然而此种说法稍作考究,也十分不科学、严谨。宋人言词体结构无单调、双调之名,双调本唐宋宫调之语。王灼《碧鸡漫志》言“今双调《雨淋铃》”“今双调《盐角儿》”皆为宫调之名,言词体结构,则以“段”“遍”相称。王灼称《望江南》“今曲子两段,盖近世曲子无单遍者”。明清词人论谱不言宫调,论词结构竟以单调、双调名之,实为荒唐。而此说与“词牌”之说也由来已久,今人也多已习惯。然欲建词调之学,必先正名,此等术语还是淘汰为好。

(三)中调。这个术语通常是与小令、长调并列使用的,是对词调在字数上的一种分类。小令、长调的说法于两宋便有,中调的说法是明人的发明,在明清词谱之学及词总集中常见使用,今人也较普遍应用。此说万树于《词律》中曾予批驳。然而可能由于使用的方便,这种说法后来竟也流行起来。明清人小令、中调、长调之论纯在字数上比对,是一种将复杂问题简单化的做法,不符合唐宋词人创作的具体实际,虽然有方便可用的长处,但于科学严谨无益,亦应考虑淘汰。

今人研究词调相关专题如在词体声律、词谱、词调运用之学中,有不少勇于创新的学者,将现代音乐学、语言学的一些理论话语运用到词调研究中,涌现出了很多新的学术话语,这固然是一种进步。因为随着话语的增加,往往意味着内容的更新。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在创造词调研究新的学术话语时,首先应特别尊重唐宋词调本身的固有特性,不因话语的新建而有损这种特性。而词调的运用之学特别是词人选声择调的创作及对后世的影响方面,由于传统研究的薄弱以及词人用调的多种复杂情况,该用哪些话语来表达,也需要学人不断的探索与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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