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璐

与神山毗邻的村庄。摄影 / 沈云遥

申杰和他的“自助式”旅店

认识申杰，缘于他开在普兰县塔尔钦村的客栈“岗底斯旅游之家”。那是2015年10月初的一个清晨，我们走进了塔尔钦这个仿佛专为游客与转山信徒提供食宿而诞生的小村庄。村中心的柏油路直通转山道，道路两侧布满各类规模不大的宾馆、饭店、商铺。其中就有略显“气派”的两层楼客栈“岗底斯旅游之家”，26岁的申杰，已独自经营它六年。

“要看电视你们自己开，要喝开水你们自己烧，走廊里有拖鞋，卫生间可以烧热水洗澡……”犹记得我和朋友第一次住进“岗底斯旅游之家”，是在转山归来的中午时分，申杰匆匆对我们交代了一串话语，就带着另外几个客人去玛旁雍措了，留下我们在“自助旅店”里边转悠边找寻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看他放心远去，我不禁疑惑：旅店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外出大半天，谁管理旅店呢？

傍晚再见时，我忍不住好奇询问，他说客栈本来是他和妻子姚英一起经营的，但妻子正好回内地生孩子去了，所以就剩自己一人打理，不过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啊，随便找个街坊邻居帮忙照看下就可以了。村里的人都很纯朴善良，大家相互信任，没有谁会因为我不在旅店就怎么样。即使我离开一两天，也完全没问题。”

在海拔4600多米的塔尔钦，申杰靠修车挣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看着游客日渐增多，他意识到这里既然开发旅游，一定有发展前途。就倾尽所有开了家旅店，专门接待国内外前来转山的游客。

申杰是土生土长的“重庆崽儿”，19岁离开家乡来到西藏从事修车的工作，在拉萨打拼一年后，生活却没有什么起色。一次偶然的机会，朋友介绍他来到了塔尔钦。“当时朋友说可以到阿里的神山修车，我还以为神山是一个地名，来了才知道这里真有一座世界闻名的山峰叫冈仁波齐。”回忆当初自己對西藏地理的无知，申杰颇有些不好意思。

在海拔4600多米的塔尔钦，申杰靠修车挣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看着游客日渐增多，他意识到这里既然开发旅游，一定有发展前途。就倾尽所有开了家旅店，专门接待国内外前来转山的游客。“那会儿我的‘所有其实也就七、八万元，但当时这里的客栈只有十来家，我的两层小楼也算是中高档次了。”他补充道。

申杰调侃自己名义上是老板，其实也是旅店唯一的服务员。打扫卫生、换洗被套等都是他一个人做，偶尔还兼职当司机和导游，带一些游客去附近的玛旁雍措、古格王宫、土林等。“很多游客好不容易来到阿里，又找不到专车去那些分散四周的景点，如果我能帮助他们又顺便多挣一份钱，何乐而不为？”申杰为此准备了一辆皮卡，一辆SUV，除了随时接待有特殊需求的游客，还接一些预订房间的游客。

与神山有关的传说及趣闻

进入10月，塔尔钦就开始冷了，特别是太阳下山以后，气温直降到零下五摄氏度左右，还伴着呼啸乱刮的风。

晚上，申杰用炭块在旅店客厅的铁皮炉子里生起红彤彤的火苗，清闲的住客纷纷聚拢取暖，一派围炉夜话的温馨。

申杰终于有空和我们畅聊：“2007年，我刚来时，塔尔钦还没有通电，每家每户只能自己发电，供短时间照明用;也没有水，每天需要到村边的河沟里去挑水;村里也没有外地人开的商店，买东西十分不便;没有修路、没有茶馆饭店，只有一些土坯房……看着特别冷清。”申杰瘦削的脸庞在炉火的映衬下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橘色，“去年政府修建了光伏电站，所以你们运气好，不但能用电热毯，还有热水洗澡。”

常年在塔尔钦做生意，申杰被默许为塔尔钦的居民，进山都不用买票，自然也成了转山高手，游客两三天的转山行程，他十五个小时左右就能转一圈。

申杰每年进藏和离开时都要去转一次山，他说自己看到世界各地的人都不远万里来转山，所以他也学会为自己转，“比起那些用一两个月围着神山磕长头的信徒来说，我对佛教只能算一知半解，也没他们那么虔诚，但他们的行为还是会感染我。”

申杰回忆，在塔尔钦第一次转山时，途中遇到的每个都冲自己笑、跟自己打招呼，看来才明白，这里的百姓很友善，他们习惯了这样对待每一位转山的人，看谁背不动行李了，没水喝了，都想互相帮助。

申杰回忆说，在塔尔钦第一次转山时，几乎途中遇到的每个当地人都冲自己笑、跟自己打招呼，后来才明白，这里的百姓很友善，他们习惯了这样对待每一位转山的人，看谁背不动行李了，没水喝了，都想互相帮助。

在这种神奇的地方浸染久了，曾对西藏人文一无所知的申杰也能讲出一些关于神山和米拉日巴成佛的传说。“当年米拉日巴和苯教的一位大法师为占据冈底斯山斗法，相遇在卓玛啦山口，为说服对方皈依自己的教派互不相让。

“时间久了，石头上都踩出了深深的脚印，现在都能看到;还有一处狭窄的检验石过道，前世作孽太多的人就过不去。”他还说是米拉日巴开辟了这条转山的道路，“到最后，他自己的脸也化为了山上一种野草的叶片，你们没看见吗？”看我们一脸茫然，他愈加认真地描述着。

作为客栈老板，申杰脑子里还装着不少游客转山的故事。他说曾有一位北京的女子，是一位很虔诚的佛教徒，每年都来，但连着三年都是转到一半就受不了高原反应，不得不返回……却依然说以后还要来;还有一位30多岁的浙江姑娘，发愿要转神山108圈，从2014年夏季开始，她就在塔尔钦租房子转山，到2015年8月已经完成了108圈……类似这样的故事，旅客都很有猎奇心，申杰也乐于和大家分享。

十月过后，普兰气温骤降，冈仁波齐也将迎来封山季。摄影 / 沈云遥

变与不变中的守候

2017年10月，我和同事到塔尔钦做一组采访，晚上依然住在“岗底斯旅游之家”。当时，申杰带游客去林芝了，他的妻子姚英接待了我们。

姚英2008年起辗转在西藏各地，打过小工，与朋友包过工地、开过酒吧、火锅店。直到2011年，她去塔尔钦转山时认识了申杰，此后他们便開启了恋爱、结婚、生子的甜蜜模式。“因为我是个很不喜欢走路的人，所以那是迄今为止我唯一的一次转山，没想到促成了我的姻缘，也算是神山做媒了。”她对冈仁波齐因此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孩子两岁时，姚英回塔尔钦接管了客栈生意。从此，申杰便把更多精力投入了户外，“岗底斯旅游之家”则成了他休憩的港湾。这几年，他带客人的路线拓展到了云南、新疆等地，离开最长时会有一个多月，客栈的一切都靠姚英打理。姚英做事干练、性格爽朗，赢得了不少住店客人的好评。闲暇时，她会继续开着那辆旧皮卡带游客去周边景区。

几年来，客栈的状态始终没变——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唯一的服务员。打扫卫生、换洗被套等都由一个人做，偶尔还兼职当司机和导游……只是主角由申杰变成了他的妻子姚英。

不变的还有每年归去来的时间。十月过后，普兰气温骤降之时冈仁波齐会封山，申杰夫妇和很多开店的人都会如候鸟一般从高原飞回氧气充沛的老家。他们说夏秋季都在外挣钱没有陪伴孩子，正好用冬春时间稍作弥补，等来年四、五月份再回塔尔钦。

2019年7月末，我电话连线了正开车带几位修路的工程人员进入羌塘无人区的申杰。申杰说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不再用修车技能挣钱了。他开着这两年新买的6驱丰田普拉多，以冈仁波齐为中心，几乎把西藏都跑遍了，从各类游客到当地居民、政府工作人员等，他都有了自己稔熟的朋友，不过他最喜欢的依然是阿里，是神山冈仁波齐，他笑说自己越来越像个当地人。

几年来.客栈的状态始终没变——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唯一的服务员。打扫卫生、换洗被套等都由一个人做，偶尔还兼职当司机和导游……只是主角由申杰变成了他的妻子姚英。

申杰对客栈的现有状态并不太满意，毕竟塔尔钦从最初的十几家旅店已经增加到一百多家，其中内地人开的也有二三十家，大多客栈越来越注重内部环境和硬件设施，自己曾以为不错的“岗底斯旅游之家”，也慢慢沦为了中低档次。

“我们一直想重新修缮客栈，装修得更有特色一些，但因为塔尔钦要建国际旅游小镇，这些老房子今年年底都会拆除，所以我们也在等待。”申杰说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对事情的熟悉程度上，他和妻子都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打拼。“好歹我们这里也是国际大都市嘛！”被调侃为国际大都市不是申杰的发明，而是村里经常有各种肤色、讲各种语言的人交替出现，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称呼。

今年7月30日，姚英发微信告诉我：巴嘎乡今天开了拆迁动员大会，我们塔尔钦的商户都签了字……估计你下次来，就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塔尔钦国际旅游小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