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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蕴藉”浅议

2019-11-01刘晓旭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6期

摘  要:“风流蕴藉”最早是作为人物品评的术语而出现的,见于《北齐书》,后来渐渐被用作书画品评的术语,尤其指向东晋王献之的书法,并成为后世文人追求的一种审美理想。

关键词:风流蕴藉;魏晋风度;人物品评

作者简介:刘晓旭,男,伊犁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古代文学专业教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6-0-01

关于探讨“风流蕴藉”这一术语的文章,目前就笔者所见仅有居瑢《风流蕴藉:魏晋风度的文化内涵》[1],该文对魏晋风度阐释较多,原始文献征引稍嫌缺乏。因此,本文拟将“风流蕴藉”作为一个古代书画品题和诗文评领域的术语做词汇源流意义上的考察,并区分这一语词在不同语境下特殊的内涵,由此进一步考察这一现象背后深层的文化内涵,借以凸显中国古代诗文评独特的一面。

就笔者检索文渊阁四库全书所得,“风流蕴藉”这一词汇最早见于唐代李百药所撰《北齐书》卷三十一《王昕传》:“昕母清河崔氏,学识有风训,生九子,并风流藴籍,世号王氏九龙”,可以看到“风流蕴藉”在此是作为一个描述人物特征的词汇而出现的,指向的是“九子”,虽然由于缺乏足够的上下文材料,我们还难以对“风流蕴藉”在这一语境下的具体内涵作出明确的解释,但它指向的是人物品评这一点却是无疑的。《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九上《朱子奢传》云:“初,子奢之出使也,太宗谓曰:‘海夷颇重学问,卿为大国使,必勿籍其束修,为之讲说,使还称旨,当以中书舍人待卿。子奢至其国,欲悦夷虏之情,遂为发《春秋左传》题,又纳其美女之赠,使还,太宗责其违旨,犹惜其才,不至深谴,令散官直国子学。转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迁国子司业,仍为学士。子奢风流藴籍,颇滑稽,又辅之以文义,由是数蒙宴遇,或使论难于前。”《朱子奢传》在《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九《儒学传》,因此,此处“风流蕴藉”所指向的人物具有官员和儒者的双重身份。

《宣和画谱》卷六云:“葢蜂蝶之画,其妙在粉笔约略间,故难得者态度。非风流藴藉,有王孙贵公子之思致者,未易得之。故蛱蝶图唐独称滕王,要非铁石心肠者所能作此婉媚之妙也。”此处,“风流蕴藉”出现在“画谱”这一独特的著作体式内,由上下文语境可以看出,“风流蕴藉”描述的是作画者的质量,与“王孙贵公子之思致”、“婉媚之妙”相联系,与其相对的是“铁石心肠”,可以说,高贵、脱俗、内心细腻敏感构成了“风流蕴藉”在此处的主要内涵。同样在《宣和画谱》卷十二云:“(王诜)虽牢落中,独以图书自娱,其风流蕴藉,真有王谢家风气。”这句话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不为外界所动,有自身独立的持守并以此为乐,所谓“虽牢落中,独以图书自娱”;二是最后提及的“真有王谢家风气”,“王谢”即六朝王谢两大家族,宋人所说的“风流蕴藉”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追慕六朝风流而呈现的,这也体现出“风流蕴藉”这一贵族社会的精神品格在宋代世俗社会的延续。这两者共同赋予了“风流蕴藉”具体的内涵。同样,“风流蕴藉”还出现在书法品题中,并在很大程度上用来指称王献之的人品和书法,《宣和书谱》卷十六云:“(王献之)清峻有美誉,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无倦色,风流藴藉为一时之冠。”晋人书之所以“有一种风流蕴藉之气”,是当时人清简虚旷的精神品格使然,杨慎这段话的论述是由书法作品进而窥见作书者的精神,并反过来由作书者的精神品格来解释书法作品的艺术特征,最终呈现出书和人融为一体的形态。

至于“风流蕴藉”在诗文评点中的运用,最早见于《竹庄诗话》中记载的王安石对杜甫诗的论述:“王荆公云:‘李白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具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至于甫则悲懽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绮丽精确者,有丽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藴藉若贵介公子者,盖其诗绪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2]此处,“风流蕴藉若贵介公子”是作为杜甫诗的一种类型被王安石所揭示的,并与其他多种类型一同构成了杜甫诗多样化的特征,仔细体察这段话,不难发现其论述逻辑:“平淡简易”、“绮丽精确”更多的侧重于诗歌本身的美学特质,接下来“丽重威武若三军之帅”、“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风流藴藉若贵介公子”呈现出由诗及人,人诗混一的形态,很难明确的区分到底是在论述诗歌本身还是在论述诗人的品格,这样一种由诗歌文本体察诗人的用意,进而构造出一个诗人形象,再反过来由这一诗人形象来看待其诗歌的思维带有明显的中国古代诗歌阐释的特征。

通过以上梳理可以看出,“风流蕴藉”这一词汇滥觞于人物品评,并与特定的贵族和儒者文化背景息息相关,宋代,又被王安石作为杜甫诗多样性的一种拈出,成为一种风格类型。至于这一术语何以会在人物品评、书画品题和诗文品点之间交叉出现,《宣和书谱》中的一段话对此作了很好的解释:“(元稹)每一词出,往往播之乐府,其楷字葢自有风流藴藉侠才子之气,而动人眉睫也。要之,诗中有笔,笔中有诗,而心画使之然耳。”在宋人看来,诗、书、画三者有相通的一面,都是作者“心画使之然”,在这一前提下,不同的艺术形式在更高的层次上实现了统一。

注释:

[1]载《文史哲》,2011年5月。

[2]《竹庄诗话》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