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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魔方:论《北京折叠》中的现实主义倾向

2019-11-01张与时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6期
关键词:老刀阶层现实主义

张与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6-0-02

《北京折叠》在获得“雨果奖”后受到广泛关注,短篇小说的篇幅无疑更容易获取阅读量。然而,读者却普遍认为文本不属于硬核科幻,而更多是披着科幻作品外衣的现实主义作品。文本中的现实主义倾向在阅读体验上影响了读者对于科幻作品的期待,但现实书写与科幻作品是否一定处于对立状态,换言之,现实主义倾向对于科幻作品而言究竟是一剂良方还是一针毒药是本文需要探讨的问题。

一、科幻还是现实?

《北京折叠》在题材上无疑是一部科幻小说。北京在折叠世界中被分为井然有序的三层空间,第一空间生活着五百万人,拥有24小时的活动时间,第二空间有两千五百万人,拥有16个小时的活动时间,第三空间有五千万人,拥有8小时的活动时间。三个世界并非平行世界,他们只能共同分享上帝赐予的48小时。因此,其中一個世界在运作时,其他的世界必须强制休眠。规则的制定者生活在第一空间,他们拥有完整的24小时,从日出日落再到日出,第二空间属于上升空间,他们日出而作,工作到深夜,第三空间仅仅拥有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的八个小时活动时间,第三空间的休眠长达四十个小时。城市折叠翻转时,高耸入云的城市建筑折叠成为立方体,商店招牌、霓虹灯等附属物都服帖地被收起,大地不再保持一贯的沉稳,它升起、降落、翻转,使北京成为一个工业化运作的定时机器。从文本设置的北京折叠运转机制来看,这确是科幻味道十足。

细究科幻世界背后的生存环境,文本立刻变得现实严肃起来。强制休眠的机制,表面看来,只是限制了人的活动时间,实则间接缩短了人的寿命。相较第一空间的人,第二空间的人每天减少8小时“有效”寿命,第三空间的人每天却只有8小时的“有效”寿命。这样暗黑的想象力,细细想来不寒而栗。老刀生活在第三空间,若不是这次的“强行越轨”,他在48年的生命中,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日出,“他从来不知道太阳升起竟然如此动人”,老刀在看到太阳时,变身为夸父,“站起身,向太阳的方向奔跑。”每天捡拾垃圾的生存环境,致使他觉得“每每在繁花似锦的霓虹灯下漫步,就觉得头顶都是食物残渣构成的彩虹”。根据马克思“抽象劳动创造价值的观点”[1],折叠规则使得第三空间的人每天机械地重复简单的劳动,在不能见光的黑暗中生存,间接剥夺了第三空间人的价值实现过程。第二空间的环境显然要好很多,街道宽阔,日光明亮,秩序井然地生活着匆匆忙忙的上班族们。第二空间的研究生张显在银行实习,秦天在金融咨询公司实习,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去往第一空间。另一个男生,用时髦话讲,称之为佛系青年吧,似乎安逸于第二空间的生活,这也许是更多第二空间里青年的常态。第一空间的秩序感更为强烈,阶层之间相融却不相通,有为第一空间服务的老葛们,有第一空间里的普通权利阶层吴闻们,有绝对权利阶层的白发老人,他们虽然出现在同一个庆祝晚会上,实则绝不相通。

与其说文本把北京分为三个空间,不如把空间的隐喻直接转化为阶层。在这个意义上讲,作者尽管运用科幻的写作技巧和题材,实则更关注的是,若干年后科技极为发达的明天,是否还存在着自由上升的阶层通道,又是否有更多看似秩序井然、实则极大不公的分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那个时候处在第二阶层和第三阶层的人又是否会各安天命。

二、三维空间中的典型人物

恩格斯在1888年4月初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谈到现实主义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的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文本中的人物并不多,但每个人物都代表了这个空间人的精神状态。

第三空间的人物群像是垃圾工,贩卖衣服食物燃料和保险的从业者,舞厅的打碟或者伴舞者。其中最重要的两个典型人物是老刀和彭蠡。老刀是一个冒险者,而彭蠡是一个资深“偷渡者”。老刀已经四十八岁了,未婚,他每天和第三空间的两千万垃圾工一起,在深夜上班黎明下班,重复着机械的可替代性极强的垃圾分类工作,老刀月薪一万,为了让捡来的女儿糖糖可以上一个普通的幼儿园,他已经“一个月不吃清晨的这顿饭了”,即便如此,还要一整年不吃这顿饭才勉强够糖糖上幼儿园两个月的开销。老刀希望糖糖“学会唱歌跳舞,成为一个淑女”,但垃圾工的工资根本不够支撑培养一个淑女所需要的开销。老刀的处境也并不是特殊现象,“幼儿园招生前两天,就有家长带着铺盖卷在幼儿园门口排队……等上四十多个小时,还不一定能排进去……从一开始就是钱买机会”,家长们对上学的潜规则心知肚明,也为了一个机会拼尽全力,这已然成为了第三空间的常态。彭蠡已经六十多岁了,从文本的描述来看,应该也是一位单身老汉,年轻的时候作为“偷渡者”去第一空间闯荡过,见识过第一空间的生活,回来后才“感觉自己的日子有多操蛋”。但六十多岁的彭蠡,终于还是成了一个不修边幅、浑浑度日的老人,“终于和这个世界其他五千万人一样了”。至于阑阑和阿贝,则代表着年轻一代既有着充沛的爱心和情感(帮助老刀照顾糖糖),又有着对生活的锱铢必较和据理力争(和收租老太太争辩)。

第二空间的人物群像是高学历者、穿着体面的上班族。三个研究生也代表着第二空间年轻人的精神世界和生存状态。秦天是在读研究生,在金融咨询公司实习,偶然在去联合国实习的时候遇到了依言,认定依言是他的恋爱对象。秦天实习一个月就可以赚差不多十万,努力想毕业后进入第一空间追求依言。他的室友张显则显得务实许多,张显在银行实习,赚钱快,毕业之后想去当行政干部,听说在第三空间锻炼几年对于“往上爬”比较有利,因此满怀激情向老刀打听第三空间的生存状况。另一个室友则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对外部世界并没有呈现出多大的兴致。

第一空间的群像是高级官员,官员太太们,以及为第一空间服务的工作人员。吴闻是第一空间的中层干部,依言作为吴闻的太太,只需要每周上半天班,一个礼拜就能挣出十万块,依言说“像她这样的太太很多”,这句话也连带勾勒出了第一空间的太太群像。她们不希望在家里闷坏了,所以才出来上班,空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习新东西和社交。老葛是来自第三空间的佼佼者,他凭借自己非凡的努力留在第一空间当一个出色的后勤保障人员,怀着对第三空间的“乡愁”和放不下的双亲,持续着自己艰难的奋斗。

三、折疊世界的通道——回归人的本真

郝景芳谈到《北京折叠》的写作动机时说:“对某些人来讲,他可能在日常生活当中,压根没有意识到还有另一些人是按另外一种方式去生活……我想把这种状态写出来,所以它才是一个循环的隔离的世界。”[2]文本中的三个空间互不相通,身在第一空间的老葛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也要层层申请,而第三空间到第一空间的直接垃圾通道都没有,老刀去往第二空间和第一空间“参观旅行”的唯一方式就是“偷渡”。

假设作者没有设定老刀从第三空间到第一空间,而是设定白发老人从第一空间“逆行”到第三空间,可想而知,它们所要表达的主题是一致的。老刀从早上“食客围着塑料桌子,埋头在酸辣粉的热气腾腾中,饿虎扑食一般”的嘈杂环境,到次日高端的宴会现场,吃到老葛“估计一两万,个别三四万”一盘的菜时,以及老刀看到一万一张的钞票,呼吸到清新的空气,看到白色的日光时,老刀的那些故作镇定,更让人看到一个中年人的隐忍和心酸。而换作白发老人的“下沉”,读者则更可能聚焦于白发老人的个人境遇,而非阶层之间的差异性了。

老刀这次提心吊胆的“旅行”,源于两个看似对立的主题——金钱和爱情。秦天为了爱情,让需要金钱的老刀“偷渡”送信。而正如我们所见,秦天的爱情实际上是第一空间强权下脆弱不堪的一种情感理想,依言不愿意放弃现实的生活,又在内心渴望着一份美好的爱情。老刀为了生活,不得不做了一次碟中谍,为这一次的跑腿争取了利益的最大化。人是复杂的、矛盾的,是理性和感性的交织体。文本中的最后一句话“他看看时间,该去上班了”,无疑是一种无奈的“活着”的状态的延续。

文本中的人物都在按部就班地“活着”,看似井井有条的秩序下,暗涌着诸多的骚动和不甘。青年们的爱情在厚重的生活面前仿佛演化为一场幼稚的闹剧,第三空间的支柱产业实际上是可以随时被技术代替的虚假繁荣,而作为个体的人,在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时,根本无力思考那个遥远的未来,正如依言“注视着墙上的一幅画,静默优雅”,而老刀拖着疲惫的身躯“该去上班了”。现实主义的倾向使得文本在科幻的表层下包裹的人文关怀愈发凸显,科幻题材与现实主义技巧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关系,现实主义的细节书写和典型人物塑造,使得科幻作品充满了人文关怀,直击文学作品的本体,使文本最终指向了文学最重要的基点——生活中的人。

注释:

[1]卡尔·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

[2]《专访<北京折叠》>作者郝景芳:不平等问题是永恒的》,名人面对面,凤凰卫视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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