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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的小巷

2019-10-30蒋晓静

新作文·高中版 2019年9期
关键词:徽州巷子小巷

蒋晓静

它不是水彩画常用来表现的,那种被吴侬细语的小贩声撩得催人发困的江南小巷。当萧瑟的寒风扬起你足迹后两行黄土,走进凝重得像暗色调油画般的黑瓦阴影里,于是你就看到:这些徽州的小巷。

这是我生平所见的最动人的小巷。

一条条纵横交错,像埋在衰老肌肤下的血管,深嵌在高高山墙和翘起的屋檐下,掩着一股苍凉之气。很少有阳光直射进巷子里,被摩挲得溜光的青黑石径终年湿濡濡的,似抹了一层油。斑斑苔藓从砖缝中冒出,在巷壁上抹上一层暗绿,无声无息地蔓延。白昼,巷子里空寂无声,偶尔有人挑着桶担走过,轻咳一声,嗡嗡回声便晃漾许久。

长则百米,短则几十米,七十二条幽深的小巷,围绕着全村三百多幢古老院宅蜿蜒,几个世纪以来,默默躺卧在一个冷僻乡村的陈垣旧堞下,等待着中午时刻那匆匆而过的一线阳光拂照。

几百年前,当上海、杭州等地人还在津津乐道开埠繁荣时,小巷人的祖先已是了不起的商贾了,开染坊,卖药材,丢下大把银两在这不起眼的小村子里置下了雕梁画栋的宅院。小巷人从懂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些高墙隔世的庭院里,不问世事,瞅一眼挂在雕凤立柱上的日历过日子。逢有外人对村里成片的古建面露惊色时,他们微微一笑,关起门,抹一抹榉木太师椅上的灰,坐在回廊的石柱下,不慌不忙地啜着大碗里的稀粥。

忽一日,宁静的巷子开始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常可见三两背行囊的陌生人,推开被桐油抹得发亮的大门,朝庭院里探望,用手摩挲巷口那口古井光滑的井壁,有事没事地与山墙边晒太阳的老人搭讪。搞设计的人来了,说是从檐角回廊中汲取几分明清的线韵;搞摄影的来了,称黑瓦墙蓄含着永恒的创意;搞历史的来了,考证出这一带可能是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之原型;旅行社来了,小红旗甩个不停,招来一拨又一拨的游客。当张艺谋带着电影《菊豆》摄制组浩浩荡荡开进村,拆去青磚墙上的电线,用井水把石径浇得乌光发亮,开机拍电影时,村子如被投下一方巨石的深河,起伏漾荡开来。

然而小巷人保持着平顺的心气,只是冷静地站在家门口远远观望。几个胆大的,迟疑着卸下门板搁在门厅前,从旧供桌上取下几件色采用黯旧的器皿摆设,设摊做起生意。有人凿墙开出杂货铺,将现成的电影名拿来做招牌。还有人辟出堂屋厢房敞开大门让游人参观,供人食宿,换取些零花钱。从河边回来的女人们,湿漉漉的手从兜里掏出钥匙,把客人让进屋。抹凳沏茶,灶屋弥漫起新来香。菜肴端上桌,两荤一素,外加猪油葱花炖鸡蛋。等客人笑眯眯打着饱嗝时,女人们胆怯地开价:十块钱。你觉得便宜,想宿一晚。主人领你进厢房,告诉你二十块一晚,饭钱不另收了。小巷人温温和和的,即便做生意,也保持着一种从容。

只有在你看惯了城市地铁入口处乞讨者那猥琐的表情时,才会记着安徽黟县,记着南屏村小巷人安之若素的恬淡和农民身上罕见的那种超然。我清楚,那绝非穷乡人硬撑的自尊,只有经历过深沉文化濡染的一方水土,才会出现这样的群落。这是小巷人的素质。

(选自《皖江晚报》2017年6月29日)

荐读:

徽州的小巷,从历史风尘中一路蜿蜒而来,黄土中裹挟着初民的从容淳厚,黑瓦下覆盖着岁月的恬静优雅。如果说,江南小巷是一位撑着伞轻盈走过的丁香少女,那么,徽州小巷该是一位历经岁月风尘、看惯俗世喧嚣的超然智者,他抖落一地繁华,慢慢坐在古老的土地上享受着古老的阳光。

小巷是宁静的,宁静的小巷积淀着历史的沧桑;小巷是厚重的,一切都仿佛经历了久远的世纪,散发着岁月的尘香。厚重的色调与厚重的建筑,调出徽州小巷独有的味道,小巷里人的超然从容、温和恬淡。文中,作者用从容而优雅的语言向我们描述着这从容而优雅的徽州小巷。这样的小巷,经历了深沉文化的濡染,如磐石,如老松,稳稳站立在岁月的峰峦之上,不争日光,不夺月色,就那样从容而温和地看着世间花开花落。这样的小巷,是李白的青崖白鹿梦,是王维的清泉明月山,是陶潜的三千梦里桃花路。走在这样的小巷里,荣辱皆忘,繁华淡褪,只留赤子之心,笑看红尘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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