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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情科洛姆纳

2019-10-23刘淼文

世界文化 2019年10期
关键词:托娃阿赫玛尼亚

刘淼文

都说斯拉夫的小镇全是一个模样,天一样蓝,马路都不宽,房子一样涂得五彩斑斓,只是有些镇子大点,有些小点而已。莫斯科城东南约100公里处的科洛姆纳也是如此。听闻多情而唯美的白银时代著名女诗人阿赫玛托娃跟科洛姆纳还颇有渊源,便决意走上一遭。

科洛姆纳坐落在莫斯科河与奥卡河的交界处。正午从莫斯科出发,阳光照得人有些恍惚,沿M-5公路开始了两个半小时的旅程……

到达目的地,将车停在科洛姆纳火车站,来到红砖堆砌的克里姆林宫。科洛姆纳的克里姆林宫原是木制的,在13世纪蒙古人进攻时,木制建筑屡建屡毁。石头宫城始建于瓦西里三世时期(1525—1531),据说与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和科洛姆納克里姆林宫是同一批建筑师和工匠建造的。历经数代风雨,到19世纪塔楼和围墙毁坏严重,附近居民偷盗城墙砖石修建私宅,如今只剩下七座塔楼和部分城墙对着夕阳晚照。

科洛姆纳最早出现在编年史里在1177年,是南部较大的商贸工艺品集镇。随着莫斯科公国的崛起,作为莫斯科地区南部要冲的科洛姆纳也繁华起来,见证了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公元1380年,莫斯科大公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在此集结军队,迎战金帐汗国马迈汗。俄罗斯古老的编年史诗《顿河彼岸之战》中这样描写:“那不是暴风雨将苍鹰从扎列斯基土地吹往波洛夫的原野!战马在莫斯科长嘶,颂歌响彻整个俄罗斯国土。号角在科洛姆纳吹奏,战鼓在谢尔普霍夫敲响,军旗在顿河的陡岸上飘扬。”此战,德米特里大公一举击败马迈汗,动摇了金帐汗国对俄罗斯人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桎梏,德米特里大公被封“顿河王”。后经数代大公励精图治,俄罗斯人终得以打败蒙古人,获得独立。留里克王朝伊凡雷帝非常喜欢科洛姆纳,他曾不止一次到过此地,并认为这是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城市。

这座城市最古朴的街道和莫斯科一样,也叫阿尔巴特大街,只是游客没有莫斯科那么多,显得稍微冷清些。古装打扮的马车夫偶尔会驾着双排马车带领游客们慢悠悠地走着,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街道两旁是各式纪念品店、旧书店、博物馆——其中还有一个糕点博物馆。顺路往下走便来到了教堂广场,这些教堂在1920—1930年代被毁,后来重建修葺一新。广场朝河方向赫然矗立着斯拉夫书面语言的创建者梅福季和基里尔两兄弟的雕像。沿着教堂广场往前走,便可以看见高大的血红色的周五塔,穿过塔身门洞,再拐个弯有一家卖科洛姆纳锁形面包的小店,50卢布一块。据说科洛姆纳锁形面包为此地一绝,顾名思义就是面包被做成了锁的形状,看起来与别地不同,表面有一层薄薄的黄色酥皮,咬上一口外酥里嫩,咔哧声在口腔回响。窗口前的队伍已经排成长龙,与街道上稀疏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路吃着锁形面包,我们来到河畔的高地前。矢车菊和青草装点了整个河堤,年轻人们都沿着高地走着、坐着或拍着照片,靠墙角的一对恋人相互拥吻着……

我是因阿赫玛托娃而来,但并不知道阿赫玛托娃在科洛姆纳发生过什么。历史像风干的紫菜一样被码成千篇一律的一卷,生活的真相早被时光蒸发在遥远的过去。要揭开尘封已久的历史并不那么容易。我们只知道1936年、1953年和1956年阿赫玛托娃住在科洛姆纳近郊朋友家的别墅里,第一次她是与自己的朋友谢尔盖·谢尔温斯基和摄影师列夫·戈尔农克同行,造访了科洛姆纳城,游览了克里姆林宫城,走过阿尔巴特街,在某些地方留下过几张照片。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作家皮里尼亚克的旧居,但最终未能如愿。皮里尼亚克本人此时深处危局,他的那篇10年前写的《不灭的月亮的故事》给他带来了政治上的、文学上的、思想上的诸多麻烦。

阿赫玛托娃为何要专程去科洛姆纳寻找皮里尼亚克的故居呢?据文艺学家利季娅·楚科夫斯卡娅在日记中说,阿赫玛托娃和皮里尼亚克也曾有过一段情史。但在文学史书籍甚至两人的传记里都很难找到阿赫玛托娃与皮里尼亚克相恋的影子。

阿赫玛托娃出生于现乌克兰敖德萨大喷泉镇,父亲是海军工程师。诗人出生后不久,他们便举家搬到了皇村。女诗人家中并无书可读,但她的母亲可以口头背诵许多诗歌,特别是涅克拉索夫的长诗 《严寒,通红的鼻子》《铁路》等。阿赫玛托娃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对古典诗歌的接受与别人不太一样,不是从普希金而是从涅克拉索夫开始的。

女诗人一生情感颇为坎坷。她的初恋始于1903年,当时17岁的年轻诗人古米廖夫遇见了14岁的阿赫玛托娃,为她神秘而独一无二的美貌所吸引: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浓密的黑色长发,古典的面容让这个姑娘的美与其他女性迥然不同。在之后的整整10年里,阿赫玛托娃成了古米廖夫的创作灵感与缪斯,他开始给阿赫玛托娃送花和诗歌,在她生日的时候赠送她从皇宫窗子下折来的花朵。但是因为对爱情的绝望,他于1905年的复活节尝试自杀,这把阿赫玛托娃吓坏了,并同意开始与他交往。随后阿赫玛托娃父母离婚,她随母亲去了克里米亚的叶夫帕多利亚。她从此时开始写诗。古米廖夫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求婚,并三次企图自杀,1909年阿赫玛托娃意外地同意了古米廖夫的求婚,但她并不承认这是爱情,认为这是她的命运。婚礼在1910年6月末举行,但女方亲属没有一个人出席,大家都认为他们的婚姻注定要失败。果然婚后没有多久,经过6年漫长追求而得到爱情的古米廖夫开始对阿赫玛托娃表现出冷淡,他频繁出游,很少着家,去非洲探险,寻求灵感和刺激。阿赫玛托娃后来在自己的诗歌里这样描绘古米廖夫:

他曾喜欢过这世界上的三种事物/黄昏时的歌唱,白色的孔雀/和磨损的美国纸牌/他不喜欢,孩子的啼哭,/不喜欢喝茶加入马林果酱/以及女人的歇斯底里/……而我曾是他的妻子

1912年,阿赫玛托娃出版了她的第一部诗集《黄昏》,她唯一的儿子列夫·古米廖夫(后来成为著名历史学者、欧亚主义者、地缘政治学家)也在这一年出生。“一战”爆发后,古米廖夫上了前线,1915年负伤,获得了格里高利十字勋章。阿赫玛托娃频繁探望丈夫,但是古米廖夫伤好后依旧在欧洲各地游历。有感于自己成了一个活寡妇,阿赫瑪托娃在1918年与古米廖夫提出离婚。离婚后的阿赫玛托娃嫁给了著名的东方学家希列伊科。这位天才历史学者在生活中的能力甚至比阿赫玛托娃还差,且经常醋意大发。阿赫玛托娃有心牺牲自己,为心目中的天才服务,但希列伊科却不允许阿赫玛托娃出门,还烧毁了她未发表的信,并禁止她写诗。希列伊科终不能带给她幸福,阿赫玛托娃后来称这段婚姻为“过渡性的”。1921年8月,诗人的前夫古米廖夫在彼得格勒近郊的某个地方被执行枪决。阿赫玛托娃生命中的希列伊科组诗也唱到了尽头,她搬出了希列伊科的居所,开始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未来主义作曲家卢里耶的身上。这位苏联音乐委员会的官员却在1922年8月到国外出差之际决定抛开故国远走,被抛开的还有女诗人的殷切期望。这年秋天,阿赫玛托娃对卢里耶的殷切期望转移到了他的朋友、艺术理论家普宁的身上,但直到1927年,阿赫玛托娃才搬进他喷泉宫侧翼的房子里,那里就是现在的彼得堡阿赫玛托娃故居,普宁就是阿赫玛托娃的第三任丈夫。阿赫玛托娃和皮里尼亚克的这段情缘就发生在1924—1927年间。

楚科夫斯卡娅说,皮里尼亚克和阿赫玛托娃相识于1924年前后,他想娶她,并正式向其求过婚。1925年,皮里尼亚克和阿赫玛托娃还来了一场列宁格勒到莫斯科的汽车公路旅行。但这段感情最终不了了之,大概是皮里尼亚克的日本之行让它终止了。日本之行被写进皮里尼亚克的小说 《日本太阳之根》里,也为作家的死亡埋下了伏笔。1937年10月皮里尼亚克被捕,转年4月在莫斯科被判间谍罪而处以死刑立即执行。

得知皮里尼亚克被捕并处以极刑之后,阿赫玛托娃悲痛地写下了纪念诗:

致皮里尼亚克

你将独自看破这一切/当四周无眠的黑暗涌起/那阳光明媚的铃兰三角地/为十二月夜的黑暗入侵//我沿小路走向你/你无忧无虑地笑着/那针叶林和池中芦苇/以某种古怪回声答复//啊,倘若我惊动了亡者/原谅我,我不得不如此,/我惋惜你,一如惋惜自己/我羡慕,每一个哭泣的人//谁能在这可怕的时候/为躺在沟底的人哭泣/我的眼里没有泪水/它在到达之前早已干涸

阿赫玛托娃在科洛姆纳遍寻不到的皮里尼亚克故居,如今静静地躺在科洛姆纳阿尔巴特大街。人们不仅像阿赫玛托娃一样奔着皮里尼亚克而去,还寻找着阿赫马托娃当年留下了两件珍贵物品的地方——她写下的诗歌和她的照片被刻进黑色的花岗岩,挂在小城卢科夫尼克家族府邸墙壁上。小院萧条,斑驳的墙壁对着斜照,两棵白色的绣球荚蒾开得正欢,墙壁前伫立着朝圣的异国他乡之人。他们读着诗,想象着那年夏天:

在克里姆林宫墙共计一个小时/但这一刻穿越一个世纪/说起《焚尽的笔记本》/又以《花圈》的哀悼相回应//就这样相遇了:我满是荣誉的城/和处在秘密中的人……/但这夏日,她记住了科洛姆纳/将诗歌刻进石头方舟//酷热七月的一天/被恐惧支配的1936年/但这永恒的咒言触到了/皮亚特尼茨基塔血红的拱门//那有着精美山墙的别墅/没成为纪念碑,只是做了背景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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