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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忙完工作回家，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端的父亲，如往日一般对我嘘寒问暖，叮嘱我早点儿休息，不要熬夜。我也如往日循着旧话回他，一切如常。直到快结束，父亲突然说：“谢谢闺女，我也是。”便匆忙挂断电话，我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件事，还得从上周说起。

上周二，我临时接到通知需要回老家所在的城市出差两天，便想着回家暂住顺便陪陪父母。那天结束工作比较早，我一回家，父母都不在。对哦，时间没到17点，他们还在单位。我瘫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肚子咕咕叫起来。循着记忆，我进入父母的房间找零食。没想到在书柜里发现了一个神秘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东西——我曾写给父亲的信。

我记起来这是我上初二时写的信。当时，班主任要求全班同学做社会实践（给父亲写一封信），大家都要写，写完他帮我们寄出去。说实话，我很排斥这种煽情行为。更何况，信的内容被限定为谈个人的学习近况和对家人的爱，爱是重点，这就尴尬了。

青春期叛逆的我和父亲相处得并不好。我常年住校，偶尔回家，父亲对我分外严格，他要检查我的作业，不允许我睡懒觉，不能玩电脑，就连我挑食都成了原罪。都说三年代沟，而我和他有九个，当然两看生厌。我和他的日常相处不是他揍我批评教育我，就是我怼他，说讨厌他。我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那时他的瞳仁会放大，眉毛会皱起来。当然，拿衣架的动作更利落，整个人严重暴走。我被揍得很惨，可我不服软。

回忆袭来，我有些招架不住。最后，我也忍不住拆开信封，看里面的内容。我记得写成绩时，我是用的真话。但表达对父亲的爱，我是在作文书和网上东抄西改的。一看，果然， “我的爸爸，平凡却不普通，你的爱似高山，给我依靠。你的爱似阳光，给我温暖……虽然我老是和你吵架，但其实我很爱你……”额，这样的信算不算我的黑历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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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的内容，我再翻了翻信件，发现信纸边有常年翻阅的折痕，信纸也变得有些脆，一看就是会时常拿出来读的。说实话，我很感动，同时也很愧疚。这种复杂的心情像蚂蚁挠着我的心，悔恨的种子也在心里发着芽，相比父亲对我小心翼翼且深切的关爱，我觉得自己对他太过刻薄和残忍。

晚上，我和父母一起吃饭。父亲有些诧异我怎么突然这么乖，吃饭时主动给他夹菜，吃饭后主动帮忙刷锅洗碗倒垃圾。我的懂事给他省了事，于是吃完感冒药的他就着药性早早睡下。我和母亲则边看电视边聊天，说着说着，我就说起了我初中写的那封信。

母亲说那时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常和父亲因小事吵架。父亲是个粗线条加暴脾气的性子，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我相处，我也拒绝和他沟通。每次他看我不听话，就会急，一急就会拿着衣架揍我骂我。我则怼他“我讨厌你，你给我滚开”。

母亲说，我那时真的很过分，我父亲这样一个在她面前拽拽的钢铁直男，竟因我的话，自尊心受了伤，常常问她，“我闺女是不是真的讨厌我？”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说我年纪小不懂事。直到他收到那封信，看到我在信中写道，“虽然我老是和你吵架，但其实我很爱你”，他一个大男人在家掉眼泪。

听完母亲的话，我才知道我青春期的每一次叛逆，都在直击父亲的要害。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出门买父母爱吃的早餐，顺便给父亲买了他常看的早报和历史杂志。估计是感冒药有了作用，父亲那天的状态不错。我们俩就像以前一样，我吃着饭，而他一边喝着温水，一边给我念一些早报上的消息。这时候，我发现他变了，曾经向我炫耀视力5.0的父亲，竟然要把报纸离眼睛很远才能看清内容。也是这时，我再次意识到，他真的老了。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多，我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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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后，我时不时想起以前，想起昨天，心里憋着一口气，闷得慌。于是我决定给父亲重写一封信，然后再给他买一副老花镜。这样的话，他看我的信也好，读早报也罢，都很方便。最重要的是，我想让他有一个随身的物件，这样他一看到物件就会想起我。

至于新的信，和以前一样，我谈了我的工作和生活，给他分享了老年人的养生知识，叮瞩他多喝枸杞，换季吃南瓜防感冒。信的末尾，我画了一幅简笔画，那是他送我去上幼儿园的场景。最后，我在画末补充道：“我一直很爱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寄信件和老花鏡时，我还有些难为情，毕竟我不太擅长表露情绪嘛。过了几天，我听母亲说，父亲收到新眼镜和信很开心。父亲给她讲，他很喜欢新眼镜，说现在看报纸看得清，看手机眼睛也不累。那封信嘛，母亲在大半夜偷偷发现父亲戴着新眼镜，一边看信，一边抹眼泪。

哎哟，我这父亲竟然又哭了。

好了，时间回到现在。说实话，我接完父亲的电话，我也没忍住哭了，谁让我是他闺女呢。可我很开心，过去没能说出的话，现在说了出来。今后，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看清更多细微的爱，大方表达出来。

林玲摘自《哲思·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