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莹

夏天的时候，开满了鲜花的清风谷，吸引着我和弟弟。

我家住在清风谷对面的清风坡村。一个落雨的夜晚，躺在床上睡不着的奶奶告诉我们，从清风坡村到县城要走400多里的盘山公路。

天哪！400多里的盘山公路，那该有多远啊？10岁的我没有去过县城。我只知道爸爸在县城用摩托车送快递，妈妈在建筑

工地当小工。

暑假到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我和弟弟每天都在盼望着他们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带给我们一份意外的惊喜。

“暑假好无聊。”我和8岁的弟弟同时发出这样的感叹，然后躲过奶奶的眼睛，溜出了家门。

我在清风谷的小路上奔跑着，左瞧瞧，右瞅瞅，一蹦一跳地念叨着：“抓蝴蝶呀！抓蝴蝶！”奔跑了许久，我一只蝴蝶都没有抓到。

“蝴蝶都飞跑了，你抓什么呢？”弟弟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

“抓蝴蝶呀，抓蝴蝶呀。”我急得直跺脚，还大声哇哇叫唤着。接着，我就顺着蝴蝶飞去的方向拼命追赶着。绿油油的草丛里，飛舞着五颜六色的蝴蝶。我看着一只红蝴蝶落在了一朵白色的花儿上。“我要抓住它。”我故意大声吆喝着。

一扭头，那只红蝴蝶惊恐地飞跑了。我只好坐在山谷里的石头上，双手托腮，望着远处的蝴蝶自言自语：“要是妈妈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

“就算妈妈在身边，她有时间给你抓蝴蝶吗？”弟弟问我。

“即使妈妈不给我抓蝴蝶，陪我看蝴蝶也很幸福啊！”

这时有几只蝴蝶从我身边飞过，弟弟手舞足蹈地说：“呜啦啦，蝴蝶好好看哟。”

其实，弟弟说这话时，山坡上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瞟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给谁听啊？”

弟弟朝远处跑了一步，才回头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我说给风儿听，说给山坡听，说给大树听……难道不行吗？”

“为什么不说给蝴蝶听呢？”我反问弟弟。

弟弟看了看满脸认真的我，转身就朝河边跑去。我望着花丛和蝴蝶，开始发呆。

蝴蝶飞舞的夏天，爸爸妈妈没有实现他们“一放暑假，我们就回来”的诺言。我和弟弟等待无望，只好玩“抓蝴蝶”的游戏。

“蝴蝶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忍不住问道。

“蝴蝶从哪里来的，你问蝴蝶去呀！我怎么晓得蝴蝶从哪里来呢？”弟弟从河边跑回来，递给我一粒暗红色的石子说。

“要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就好了。他们一定知道蝴蝶从哪里来的。”我低下头，嘀咕着。

随后，又有一群蝴蝶扑闪着翅膀从我头顶飞过。我仰起头，看着朝山谷里飞去的蝴蝶自言自语：“蝴蝶，你们究竟从哪里来呢？”

我和弟弟在思念爸爸妈妈的时候，就来花丛中看蝴蝶。难道那些独自飞舞的蝴蝶和我们一样，都是没有爸妈在身边呵护的孩子吗？

弟弟弯下腰，顺手捡起一根树枝，朝花丛中抛去。

“不要……不要扔……那样会吓跑蝴蝶的。”我赶紧阻止弟弟。

可是，他的树枝已经扔出去了。树枝没有砸中蝴蝶，却“嗖”的一声落进草丛里不见了。接着，那只蝴蝶飞过花丛，向小溪边飞去了。

弟弟跑远了。我坐在原地沉思。

下雪的冬天，蝴蝶们在哪里躲避寒冷呢？难道蝴蝶的家在距离清风谷很遥远的森林吗？是不是清风谷灿烂飘香的花海，把蝴蝶们吸引过来的呢？

在我心里，每一只蝴蝶都是蝴蝶爸爸妈妈的“宝贝”。蝴蝶离开家，寻找花丛，它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担心和牵挂“蝴蝶娃娃”的安全呢？

“呜啦啦，我抓到蝴蝶啦！”弟弟举着拳头，挥着双臂，跑过来，对着我大声喊道。

“扔了扔了，你快点儿把蝴蝶扔了呀！”我着急得又蹦又跳，冲着弟弟大声地吼叫着。此刻，他的手里正捏着一只蝴蝶。

刚刚站在我面前的弟弟，听到我的吼声，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那只红色的蝴蝶，“忽”地飞了一下，翻了几个跟头，才飘落在地上，痛得翅膀直抖。蝴蝶的翅膀破损后的那片透明的红色羽翼，还在空中打着卷儿盘旋着。

弟弟充满自责地说：“蝴蝶的翅膀怎么掉了呢？”

我和弟弟同时蹲下身子，难过地看着那只受伤的蝴蝶。它的一只翅膀完好无损，而另一只翅膀却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翅膀紧紧地贴在细小的身躯上。看见蝴蝶的身子在不停地发抖，我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个疙瘩。

受伤的蝴蝶，扇动着另一只完整的翅膀，拼命地使着劲儿，朝上飞着。蝴蝶的身子还可以动，可受伤的翅膀无法扇动。我用手指捻起那只蝴蝶，轻轻地放在我的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捧着。

我默默地对它说：“对不起！我弟弟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说完，我居然不知不觉地流泪了。我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为了一只受伤的蝴蝶，我悲伤又心痛。“蝴蝶也是有生命的。凡是生命，都不应该受到伤害。”

弟弟看到我在流眼泪，喃喃自语：“傻姐姐，你干吗哭呀？”

“我干吗哭呀？”我问自己。我为一只受伤的蝴蝶而落泪，这事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一定会笑我的。

蝴蝶的翅膀受伤了，我就把它放在地上一片干枯的花瓣上。那只受伤的蝴蝶，一动不动地趴着。它红艳艳的翅膀与白胖胖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蝴蝶，蝴蝶，求求你，拜托你，你可千万不要就这样死了啊。”我哽咽着说。

弟弟看看我，又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只红蝴蝶，一脸的惆怅。

如果红蝴蝶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没想到，奇迹发生了。两只蝴蝶飞了过来，一只黑蝴蝶，一只花蝴蝶，它们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着不肯离去。

我站起来，拉着弟弟，朝后退了三步才站稳。

很快，一只黑蝴蝶飞过来，落在地上那只受伤的蝴蝶身边，扇动着翅膀。接着，它又用弯曲的触须，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受伤的蝴蝶，来回绕几圈，再盘旋着飞起来，朝高处飞去。另一只花蝴蝶一个俯冲，落在地上但并没有停下，而是加大力度扇动翅膀，再用弯曲的触须触碰着受伤的蝴蝶，然后再朝高处飞去。那只花蝴蝶，停留在红蝴蝶的身边时间很长。花蝴蝶扇动翅膀时，身子没动，只有它的翅膀和红蝴蝶的翅膀相互触碰了许久。两只蝴蝶就这样轮番飞起又落下。落下时扇动翅膀，用弯曲的触须不停地触碰着受伤的蝴蝶，最后再朝高处飞去。几次来回之后，两只飞舞的蝴蝶全部停留在旁边的花枝上，翅膀依然不停地扇动着。

我和弟弟看到那动人的一幕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这是我们完全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难道，那只花蝴蝶就是它的妈妈？而那只黑蝴蝶就是它的爸爸？蝴蝶爸爸和蝴蝶妈妈一定非常心疼它们受伤的“宝贝”。也许，蝴蝶爸爸和蝴蝶妈妈还伤心地流眼泪了。只是，它们的眼泪，我和弟弟没有看见。

后来，这只受伤的蝴蝶，“扑哧扑哧”地扇动着半截翅膀，挣扎了许久，忽然“呼啦”一下，勇敢地飞了起来。

弟弟蹦起来，望着蝴蝶飞远的方向，拍着巴掌叫唤着：“太好了，蝴蝶可以回家啦。”

我和弟弟相视而笑。

看到三只蝴蝶远去的身影，我暗下决心：我再也不会抓蝴蝶了，我再也不能抓蝴蝶了。我不能阻碍蝴蝶自由地飞翔，我也不能伤害蝴蝶无辜的生命。

当我再次仰头凝视那只受伤的蝴蝶，只见它忍着痛，努力地扇动着倔强的残翅，尾随着两只蝴蝶顽强地朝远处飞去。落日的余晖，均匀地洒落在它的翅膀上。那一片断翅，呈现出一片耀眼的但却不完整的金黄。那片金黄，有点儿明媚，有点儿温馨，还有点儿动人。

看到这一幅画面时，我发现弟弟的眼睛也湿润了。

忽然，从身后的村庄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听，原来是爸爸妈妈。远远地，我看见爸爸妈妈一前一后，沿着小路朝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