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爽

19世纪末，欧美汽车工业快速发展，所有的新材料都被率先应用到汽车领域。爱尔兰兽医邓洛普在1888年发明的橡胶轮胎迅速被汽车行业使用。作为原材料的橡胶很快获得了全球资本市场的热衷，根据当时的历史文献记载，1908年起，随着美国福特汽车流水线的竣工，“T”型车的成本大大减少，越来越多的人开上汽车。这使得英美两国橡胶进口量直线上升，1910年伦敦市场橡胶的成交价格就达到了每磅12先令，足足是1908年时价格的6倍。

1910年前后，当时的清朝政府早已被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打开了通商口岸。特别是上海的外滩，在数十年的通商中，已经汇集了各个国家的银行、企业，建立了完善的股票市场机制，是亚洲资本市场的中心之一。彼时的上海，同样是橡胶投资的重要平台。当一些商人看到南洋国家都在建立橡胶公司，吸引了英美国家以及本国的投资者，利润源源不断时，他们终于按捺不下欲望。在橡胶投资最疯狂的1909年年末的几个月时间里，40多家橡胶公司陆续在上海成立，他们有的刚刚在南洋地区圈地种树，有的还正在商榷合约，还有不少只是觉得此事有利可图，唯恐公司建晚了，少分杯羹。无人能想象这股欣欣向荣假象背后涌动着的暗潮，最终成为压垮清朝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人空巷抢购橡胶股票

报纸上整页整页的版面都被橡胶公司购下，有的写着“抢购”，有的则把英美橡胶公司的收益率放在上面，也有精心策划的文章传播极广，比如《今后之橡皮世界》，还有很多人为公司摇旗呐喊：“路上的车，脚上的鞋，头顶的伞，都需要橡胶，我们卖橡胶，洋人就会买，你们买我们的股票就能赚钱。”

很快，对股价上涨的事，老百姓口耳相传，上海众业公所(当时的证券交易市场)里，乔治·麦克白恩的蓝格志橡胶公司股票，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里，从发行时的每股100两白银被抬到了每股1675两，高耸入云的阳线让所有人为之欢唿。谁都不知道，乔治此前只在中国经营着一个非常小的洋行，并没有任何橡胶生产经验。疯狂，已经让所有人丧失了理智。

除了高价股票疯狂增长，很多老百姓投资的低价股票同样保持着每月翻一倍的增长速度。抢购让很多人一夜暴富，这样的吸引力使得无论有钱与否，人们都开始举家排队，甚至举债购买橡胶股票。连位高权重的会审公廨关桐之，也要到处托人情才能买到原始股，“买进时30两银子一股，买进后股票天天涨，最高涨到每股90多两。许多外国人知道我有股票，拿着支票簿，盯到门口，只要我肯卖，马上签字。”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投机的股票交易中，“炒股票”成为上海街头巷尾的唿声。为了让更多的人买到股票，众业公所不断地减少审核标准，以1910年6月为例，众业公所就安排了超过30个橡胶公司的股票上市，其中英国公司在一个月内就吸纳了超过1300万两白银。时任上海道台(清朝驻上海的最高行政长官)蔡乃煌发现，上海所有的钱庄都被取空，橡胶股票同样吸纳了其他府、县民众的资金，心中惶惶，自觉一旦崩盘，必然会带来极大损害，于是连夜修书与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商议对策。

经济斗转最终压垮清廷

1910年7月，美国突然宣布紧缩政策，橡胶股票泡沫终于破碎。蓝格志橡胶公司股票迅速跌至每股10两白银……其他橡胶公司更是弹指间灰灭。许多企业家再无音信，投资者们包围上海众业公所，公所不得已停业。除此以外，因为流动资金早已被橡胶股票吸纳，钱庄、票号更是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

幸好蔡乃煌已有对策，他上书朝廷，获得宣统皇帝的允许，向外资银行借款350万两，同时筹措了300万两官银，勉强应付了橡胶股票破灭带来的打击。上海金融秩序短时间内恢复到稳定的状态。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蔡乃煌的设想发展，庚子赔款的付息时间即将到来，他陈情利弊，希望清政府能够免去上海该承担的部分，从而保护上海乃至全国金融市场的稳定。不过，蔡乃煌此举正中政敌的下怀，他们纷纷批判蔡乃煌借橡胶股票泡沫一事来恫吓朝廷。蔡乃煌被革职查办，不得已向源丰润、义善源等钱庄催债，钱庄只能破产还款。上海金融一蹶不振，全国工商业受到了极大影响，各地钱庄、票号纷纷因为现金不支宣布倒闭，而与他们有着密切联系的民族资本家也纷纷遭到重创。由于这种情况在全国蔓延，外国银行不再给中国提供金融借款，并通过外交渠道催促还款，很多著名实业公司不得不用自己的股权抵偿债款，最终沦为外资银行的傀儡。

至此，1903年到1909年中国经济持续增长被终止，清末新政的成果刹那间被巨大的财务负担吞噬。当时最大的钱庄老板之一的陈逸卿，因为正元、谦余、兆康三家钱庄接连倒闭，被朝廷拘捕。狱中，陈逸卿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服毒自杀。而在他的背后，有一家影响了中国近代史的势力——川汉铁路公司。1911年，入不敷出的清政府将商办铁路“收归国有”，以路权为抵押向列强借款，由此引发“保路运动”，辛亥革命由此点燃。可以说，这场股灾为清朝政府的覆亡唱响了第一章送魂曲。

（摘自《莫愁·时代人物》201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