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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王郭龙桂

2019-10-11李晓斌

钟山风雨 2019年1期
关键词:山歌歌谣民歌

李晓斌

江西自古文风兴盛,不仅文人的诗词创作活跃,产生过陶渊明、黄庭坚、欧阳修、王安石、晏殊、杨万里等诗词大家,民间百姓的口头文学,特别是山歌创作也蔚为大观。建国后,为配合社会生产而出现的民歌运动中,涌现出一大批山歌手。一些山歌作品或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或入选由郭沫若、周扬编选的《红色歌谣》,其中,创作成就最高、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郭龙桂。

郭龙桂(1919—1994),江西省莲花县良坊镇(原下坊乡)留天村农民,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享誉全国的农民山歌手,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歌谣学会理事、江西省作协会员、江西省民协副主席,担任过多届莲花县政协委员。

在旧社会,以务农和当裁缝为生的郭龙桂只念过一年半私塾,1928年加入红色儿童团,使他掌握了不少文化知识。他深受红色歌谣熏陶,从小爱唱山歌。新中国成立后,在莲花县委宣传部、县文化馆干部的培养下,他拿起笔来搞创作,在《井冈山报》《江西日报》编辑的辅导下,频频发表诗歌作品,有的还刊登在《人民文学》《诗刊》上,入选中学语文课本。

郭龙桂的山歌纯朴亲切,充满生活气息,读来朗朗上口,易于咏唱,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容易流传。1955年,他写下了著名的山歌《毛主席的光辉永远亮》:“……人说毛主席像太阳,我说太阳比不上,太阳还有云雾遮,毛主席的光辉永远亮!”这首山歌在中国音协的《歌词》刊物发表后,许多音乐家竞相配曲,电影《护士日记》将之选作插曲,还被多个国家翻译、转载。将毛泽东比喻为“红太阳”,这几乎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大众化比喻,在人人都将毛泽东比作“红太阳”的语境下,郭龙桂反其意而用之,一句“太阳还有云雾遮,毛主席的光辉永远亮!”将原本近于老生常谈的比喻翻出了新意,令人眼前一亮,这是整首诗的诗眼、亮点,也是诗人的成功之处。

1956年,郭龙桂在北京参加了全国青年文学创作会。1960年,他第二次进京,参加全国第三次文代会。他和著名老作家、老诗人欢聚一堂,得到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在怀仁堂合影留念。从此,江西出了一位农民山歌手郭龙桂的消息在大江南北传播开来。

面对党和人民给予的荣誉,郭龙桂激动地写下了“想起今天这般好,怎不为党唱颂歌?只要老汉有生日,颂党山歌永不落”等诗句。

郭龙桂在全国报刊杂志上发表的各种形式的山歌有300多首,其中最长的达384行。1959年,上海文藝出版社推出了郭龙桂、三毛哥合著的山歌集《歌唱新农村》。同年,《丢了扁担去拉车》入选江西省教育厅编、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二册。1960年4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又为他编辑出版了《毛主席的光辉永远亮》山歌集。

郭龙桂的山歌具有浓郁的地方民歌特色,抒发了一个普通农民对新中国质朴而诚挚的爱,成为山歌一个时代的高峰。

情感炽热,歌颂性强

红色歌谣是江西等革命土地上特殊时期的特有产物。1927年至1934年,是红色歌谣蓬勃兴起、鼎盛发展的时期。建国初期,《星火》文学月刊开辟《红色歌谣》专栏予以大力推介,由郭沫若、周扬编选的《红色歌谣》更是掀起了以红色歌谣为主的民歌运动。红色歌谣,是特定历史时期的民族文化之魂。郭龙桂的山歌自然属于红色歌谣,其作品追崇真情实感,通俗晓畅,歌颂新社会,激昂一个时代。从这点看,红色歌谣对当代诗人的启迪仍不无意义。

郭龙桂的诗歌大多以歌颂党、歌颂毛主席为主要内容。《毛主席的光辉永远亮》是他的代表作,还有如“茶树打花心里甜,越编越想越快活,一编山歌吐苦水,二编歌唱新生活。歌唱毛主席恩似海,歌唱共产党情似河”等,就是他的心声。这些诗作都是以歌唱主旋律为主,政治色彩浓郁。

郭龙桂是农民出身,只有在新社会、在红色诗歌蓬勃兴起之时,才会出现他这样的农民山歌手。正如郭龙桂的一首山歌所唱道“我若不是党培养,农民哪能把诗作?我若不是党培养,全国艺苑哪有我?”

乡土气息浓厚,民间色彩缤纷

郭龙桂的诗歌显然吸收了民间歌曲的营养,很有民歌特色。同时,他又注重语言的规整,不少作品采用七言四句的格式,有竹枝词的味道。如他的《爱情山歌》《自挑泉水自解渴》《自找对象真正强》等,就是采用民歌的形式,反映生活、讴歌爱情。他将爱情与日常生活劳动的情景结合起来,从眼前的事物起兴、作比,将男女之情写得甜美、温馨,富有生活气息。“斑鸠爱栖翠柏树,石硪打来也不走”,以眼前之景比兴,倾诉爱意,表达爱情的坚贞。“话未出口心打鼓,两面如火烧山岭”,则将情妹暗恋情哥的羞涩之态描绘得出神入化,意象化的口语增添了文学性。

他的《自挑泉水自解渴》,烟火气息浓郁,在类似于自怨自艾中,将一个渔民的日常呈现于眼前:

“自挑泉水自解渴,田无分厘地无角,祖祖辈辈住茅屋,三个土砖架个灶,半边锅子熬稀粥。一只扁篓六只角,捉鱼捕鳝捡田螺,四季鱼虾上街卖,长年靠此过生话。怨天怨地怨潮流,老天生我命太薄。唯编山歌唱一唱,自挑泉水自解渴。”

郭龙桂的诗歌不少直接反映生产劳动和农村见闻,充满乡土气息,是田园生活的赞美诗。

如《扯秧歌》是一首人与自然的交响曲,场景感十分强烈:“夜月高空亮堂堂,秧苗田间赛剧团。青蛙打鼓水打钹,妇女唱歌虫帮腔。”

《锄声嚓嚓音接音》将锄头下的泥片比作飞舞的燕子,新颖独到:“锄声嚓嚓音接音,泥片就像燕子飞。脱下过去旧棉袄,换上漂亮新春衣。”

《青蛙的歌》拟人拟声,情趣盎然:“桃花开,暖和和,年年此时我唱歌。清早唱到日落山,晚上唱到星落坡……我唱歌,我快乐,唱得画眉跳下窝,唱得青年坐拢来,唱得公公嘴不合。”

这些诗作,如果不署名,也许会被当成口头传唱的民歌,郭龙桂在学习和借鉴民歌的艺术手法创作诗歌的道路上,为我们的创作提供了成功的范例。他的诗歌正是以浓郁的民歌特色,为普通老百姓所喜闻乐见,易于流传,有较强的生命力。

贴近时事,即兴性和时代感强烈

郭龙桂的诗歌大多贴近时事,从他的作品可以感知那个时代。唐朝诗人白居易曾经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詩合为事而作”的口号,郭龙桂以自己的诗歌创作践行这一文学主张。

如50年代初抗美援朝的消息传来,郭龙桂当即写了一首反映志愿军的诗歌《盼望》:“九月里来是重阳,重阳蒸酒桂花香。千香万香我不想,单想志愿军打胜仗。”

这首诗短短四句,以重阳蒸酒这一传统习俗起兴,起承转合明显,转得自然,结尾点明旨意,精辟有力。几天后,这首贴近抗美援朝形势的山歌在《井冈山报》于显著位置刊登了出来,反响强烈。

“文革”期间,郭龙桂的诗歌创作被迫停止,粉碎“四人帮”以后,郭龙桂重新创作了一批山歌。他的山歌又及时反映了粉碎“四人帮”后,国家拨乱反正,文艺春天开始繁荣的喜人景象:“可恨人间四妖魔,黑手遮天把权夺,我是农民山歌手,也给戴上黑帮帽。锁我喉咙卡我脖,心间闷着一团火,好多山歌不准唱,扼杀山歌十年多。党中央英明除‘四害,十亿神州笑哈哈,文艺春天回来了,万花争艳壮山河。老汉斩断喉咙锁,年迈耳顺不示弱,重放嗓子高声唱,山歌飞出几重坡。”

郭龙桂的诗歌不仅为时为事而作,还有即兴性和口头创作的特点。有一次,郭龙桂的家乡留天村两个后生在山上打眼炸岩石,准备烧石灰。他们一个挥着八磅锤破石,一个叮叮当当打眼,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老远瞧见郭龙桂来了,他们停下劳动,远远打着招呼:“龙桂哥,你的山歌编得好,能不能现场给我们哥儿编一段唱唱开开心?”郭龙桂随即编了首山歌《老王和老金》,并当场唱了起来:“老王和老金,山岩上安家庭,每天太阳东山起,岩下就像音乐厅。当当当,叮叮叮,山山响起乐器声,近听好像是大合奏,远听好似弹钢琴。爬山赛飞虎,双脚蹬青云,一个打眼不起腰,一个破石如雷鸣。凿得岩石飞,响声震天庭。‘雷公闻声来助威,‘山神吓得忙逃命。老王和老金,与山岩最相亲,烧成石灰千万担,田里增产千万斤。”

洋洋150余字,一气呵成,一韵到底,音乐性、节奏感把握得恰到好处。结尾的“田里增产千万斤”粗看似乎与取石烧灰之间并无关联,好像是为了押韵凑句。但是,熟悉五六十年代农村生活的人都知道,在农药化肥盛行之前,农民种田,除虫靠石灰,改良土壤,也会用到石灰,石灰与增产之间存在密切联系。这首诗充分证明了郭龙桂的诗歌天赋。即兴口占,是对文学功底的挑战。古有七步成诗的佳话,而郭龙桂在山歌创作上即兴成章,脱口而出,也算诗歌奇才,“山歌王”的称谓,他当之无愧。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在郭龙桂的那个时代,他的山歌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当然,也有其时代局限性。一是诗歌成了说教工具,难以超越时代,产生永久效应。二是形式单一,风格单调,句式多为七言句,少有变化,既非律体、古风,也与新诗的自由性与现代性有区别,只能列入民歌体范畴。三是作品突出集体情感,内容较为泛化,触及个体内心世界的较少。他的一些写爱情、写田园景色的山歌,当时并不引人注意,现在却显得饶有趣味。郭龙桂作词、思晖等谱曲的《青蛙的歌》,歌词形象生动,用第一人称以青蛙的口吻进行比拟、描写,引人进入童话般的田园诗境界,词曲轻快活泼,流传至今,也是郭龙桂传之后世的经典作品之一。

(责任编辑:吕文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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