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

初夏的一个周末，天边的云霞红得像一团火。我做完作业，兴冲冲地去找莫小虎玩儿。

一进院子，就看到莫小虎蹲在一块磨刀石前，磨一把菜刀。磨刀石在我们村里很常见，就是从山上或是河边搬回的花岗石、大卵石，谁家菜刀、剪子不快了，在磨刀石上磨一会儿，刀刃就会变得锋利。

“看，那是什么？”莫小虎朝旁边努了努嘴。

我这才注意到，他家屋门口放着笼子，里面躺着一只乌。雪白的羽毛，长长的脖颈，肥硕的身躯，黄嘴巴。腹部有一片羽毛被血染红了，似乎是受了伤。它的两只腿被一条小细绳紧紧绑在一起，所以不能站起来。它咕咕叫着，像在求我解开绳子。

“哪儿弄的？”我问。

“从河边捡的。它被一张渔网缠住了，飞不起来，我就捉回来了。怎么样，你敢杀鸡吗？”莫小虎问我。

“有什么不敢的？”我见过家里杀鸡，毫不示弱地说道。

“那你一会儿帮我把这只鸭子杀了，今天晚上咱们吃鸭子肉。”莫小虎兴奋地说道，“我奶奶病了，想让她尝尝。”

莫小虎的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在家。奶奶感冒了，躺在屋里没出来。

一想到香喷喷的鸭子肉，我禁不住要流口水。“葱姜蒜都有吧？”我也不知道炖肉应该放什么调料，只是听大人说过一些，就自作聪明地问。

莫小虎说：“我家里没蒜了。”

“我家有，我去拿。”我高高兴兴地跑回家，拿了一些蒜，还有两棵葱、一块姜，又一路小跑着往莫小虎家赶去。

“吕小侠，你干吗跑这么快？”冷不防，我们班班长方婷婷从一条胡同里钻出来。

“莫胖子逮了只野鸭子，晚上请我吃鸭子肉。反正不请你，你就流口水吧！”

方婷婷不屑地“哼”了声，说：“就是吃老虎肉我也不稀罕！”我冲她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等进了莫小虎家院子，我发现他已经磨好了刀，把那只野鸭子拎出笼子，丢在地上。只见他手里拿着菜刀，空在那儿比划了几下，始终不敢下手。

“猴子，你是孙悟空，胆儿大，你来吧！”莫小虎将刀递给我。

莫小虎和我一胖一瘦，有“胖子”“猴子”的外号儿。此时，地上躺的这只野鸭子低声哀号，眼睛里也露出可怜的神情。就算被叫“孙悟空”，我的心还是发颤，手脚也跟着哆嗦起来。平常吃过的鸡鸭鱼肉，都是家里和饭店做好的，我可从来没有亲手杀过鸡宰过鸭。

“胖子、猴子，你们不能动它！”没想到方婷婷竞跟了过来，大声制止我们，“这是天鹅，是益鸟。”

“什么益鸟、害鸟，这是野鸭子，我从野外抓回来的。”莫小虎嬉笑着说道，“哪吒，你是不是也想吃鸭子肉？猴子，把刀给她，想吃肉，就得杀鸭子。”我们私下给方婷婷起了个外号儿叫“哪吒三太子”。

“叫谁哪吒！”方婷婷很不喜欢这个外号儿，脸涨得通红，扭头就走。可她很快又返回身来，用央求的口气说：“你们别杀它吃肉了，把它卖给我吧！我想把它当作宠物养起来，就像别人家养小兔小狗。”

莫小虎飞快地冲我眨了两下眼睛，看得出来，他动了心思。“以后我们要是不会做作业了，你得让我们瞧你的作业本。”我又不失时机地加了一条。

“行，有什么题不会，我教你们。”方婷婷痛快地答应道。

我们达成了这笔交易。方婷婷付了二十块钱，把那只野鸭子抱走了。

第二天，莫小虎高高兴兴地拉着我去街上的小卖铺买了好多动漫卡片。这些印着彩色人物、动物的卡片，我们都喜欢，谁拥有的数量多，谁就引以为傲。莫小虎分了我一半，因为我们是“铁哥们儿”。

周一的语文课上，班主任苗老师说：“今天上课前，我先要讲一件好人好事。班长方婷婷同学，把一只受伤的白天鹅上交学校，学校老师把这只白天鹅送到了兽医站。相信用不了多久，它就会重返蓝天。”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和莫小虎的脸都“唰”地红了，我们俩竞把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当成了野鸭子，还差点儿吃掉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脑海里飞快地闪现这句话，写作文都没见我这么灵光过。

苗老师的目光也落在了我和莫小虎身上。我赶紧把头低下来，心想：坏了，方婷婷肯定把我们两人想杀“野鸭子”美餐一顿的事告诉了苗老师，我们就等着当众挨批评吧。

谁知苗老师接下来却说：“我还要表扬一下莫小虎和吕小侠两位同学，是他们将这只受伤的白天鹅，交到了方婷婷的手上。”班里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向我们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暗自庆幸，幸亏苗老师没有揭穿我们的老底儿，不然往后我们俩肯定是大家嘲讽的对象，外号儿就得是“癞蛤蟆”了。

“只是，他们俩也犯了点儿小错，错把白天鹅当成了野鸭子。”苗老师又暗含批评地说。班里有人笑出了声。

“天鵝个头儿大，脖子长，腿长，飞得高，声音也与野鸭子不同。但不管是白天鹅，还是野鸭子，我们都该珍惜、爱护。捕捉和猎杀这些国家保护动物，是违法行为……”说到后面，苗老师严肃起来。

自己差点儿触犯国家法律，我惊出一身冷汗。下课后，我和莫小虎凑了二十元钱还给方婷婷，并表示感谢：“还好你那天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就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了！”

方婷婷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知错就改，还是好学生。”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我和莫小虎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责任编辑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