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辰

摘要：为获取《申报》巅峰时期所印刷的新闻版文字设计排版尺寸数据，保存其完整的文字版式数据信息。以具有代表性的第21923号第13页的新闻版面版式为例，分析了其文字排版设计方法。《申报》展现的文字排版设计在历史发展中不断变化、优化。《申报》的文字排版设计中表现出经济成本与设计品质的权衡。

关键词：版面《申报》排版文字

中图分类号：J50-0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2019）09-0032-03

引言

“文字……记录语言、表现语言。”“文字是语言的视觉化”，通过视觉形式以“形”达意。从语言到文字，是听觉信息转化为视觉信息的过程，跟把音乐转为乐谱一样，同属于是声音的视觉实体化过程。这一过程的实现伴随着经济成本的考量，“代替声音的视觉是一种表现的经济学”。文字设计就是如此，和大多数其他设计一样，实现总要考量其所需成本，从思想到现实。在《申报》的文字设计中亦是如此，文字作为传播信息的载体，也实现了其商业价值，跟随写、刻、铸、排、印的步骤，传达到纸上，再送到读者的手中被阅读，完成使命。这个过程中，用到的所有工具、媒介、材料，全都是成本。在本文取样的《申报》的一版中的文排版字设计（typog raphy），就存在为成本考虑，而不是为了形式美感和读者阅读的视觉舒适体验。

“报纸作为最早的大众传媒之一，在世界近代史上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而“《申报》是中国新闻史上第一家商业性报纸……聘用华人主笔、主持编务和经营管理……成为当时中国规模最大、销数最多的新闻纸。”《申报》作为中国内地第一家由中国人主执笔政、外国人创办的民间中文报刊，同时也是建国前发行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商业性报纸，在近代中国的新闻传播业有极大影响。其新闻内容字体排版设计——传达给读者的讯息与其视觉呈现形式也是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

20世纪30年代是《申报》历史上的巅峰时期，在此选取《申报》辉煌时期中的一天——1934年5月1日星期二发行的第21923号《申报》第13页新闻内容为例进行版面分析。由于原件搜集难度较大，除了开本的其他数据是由影印本测得，并乘以二逆推获取的。

一、开本、纸张使用、版面尺寸及排版方向

《申报》在历史进程中增加篇幅，扩充版面，“1912年1月15日《申报》报名由横排改为竖排，开本上变为对开”。同年，为提高品质，其所用印刷纸张，也改为进口白报纸进行双面印刷，但也因此增加了成本。经笔者测算，其版心尺寸（以页面线框外边缘为基准，故不算页眉）长约为654mm，宽约480mm，长宽比约为1.36：1，与先前的研究者以当日发行的32页为单位测量的统计数据相差无几。

此页新闻无论是正文还是标题，都采用竖排版，每栏内部行与行之间的阅读顺序是自右及左，行内阅读方向是自上而下。

二、字体、字号、字距、标点

除广告所用的少量美术字外，选取页正文和标题字体皆为日本筑地明朝体，注重整体性，使用日本字是由于当时优秀的中文排版印刷铅活字字体的匮乏。明朝体，在中国内地也称宋体。经国内相关学者的研究发现，“在七种字体之中，宋体、正楷和黑体的加工速度较快，而行楷、隶书、魏碑和华文彩云的加工速度较慢，字体的主效应显著”。其实在中国印刷史上，公认的、直到如今还在使用的一共有四种正文印刷字體，按出现时间先后分别是楷体，宋体，仿宋和黑体。而现在的印刷品上，宋体和黑体是主流，宋体作为正文字体的应用表现和地位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是前人的研究还是历史的选择，都证明了宋体毋庸置疑是正文字体的优秀之选。

“1912年《申报》改革，文字全部采用新五号字，最重要新闻放在显著位置，设有通栏标题，并配边框。”时任总经理的史量才“组织自制铜模浇铸铜字，一律换新五号铅字，不但使版面焕然一新，而且使报纸版面的信息容量大大增加，这样的举措提高了印刷质量，并在一定的信息容量下，降低了其印刷成本。20世纪30年代，各大报纸的正文大多通用五号字或新五号字，并使用初号字至四号字印刷标题。据观察，在此页版面中，正文用两种字号来适应排版，也就是五号字和新五号字通用。除有些标题内次要内容另起一行，使用与正文相同字号，其余标题字体常采用大号字，从视觉层面上来进行逻辑区分。据测量，本页中的新闻标题字号有约14mm、11mm、7mm、5mm见方大小四个规格。在版式设计中，经常采用不同字号及字重来营造标题与正文的视觉关系，从而达到传达的信息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当然，处理信息层级的办法还有很多，比如，控制标题与正文之间的距离等。

正文文字紧密排版，汉字之间距离相等，加强了一气贯通的阅读感受;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节省版面。该页正文满版的排列，密不透风，一方面展现了报纸内容信息量之巨大，为读者制造了充盈的视觉感受;另—方面也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视觉压力，长时间阅读会更容易增加视觉疲劳感。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报纸这一载体的确并不适合“长篇大论”，而更多是新闻短讯的载体。在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内容与形式的相辅相成。

“1921年1月起，《申报》在句读使用上做了改进，新闻用逗点，评论用句点”，逗点形状像我们现在使用的顿号，排于汉字右下方。“虽然还较简单，却很受读者欢迎，是一次重大革新……《申报》对句读的使用，加之使用白话，降低了报刊的阅读门槛，扩大了读者群体，使报纸信息有更好的传播效果。”

三、行长（栏宽）、对齐方式

“由于人的视域有一定限度，在排列文章时应注意行的字数和字号的选择。如果文字排列过长，使读者在阅读中不断地左右摇头，就会产生厌烦，造成一种心理紧迫感。同样如果排列过短，必会造成分行频繁，也会使读者两眼不时地来回转动，并且容易串行，也会造成阅读的不便。”，在同等字号、字距、行距的条件下，文字排列过长会导致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动作幅度过大;同样，行长过短带来的是分行频繁，从而使读者眼动频繁;不管过长或者过短，都容易引起读者的视觉疲劳。

本文选取的第13页新闻内容纵向分有六个文字栏，每栏文字行宽度大致相同，约78mm。正文每行能容纳大号字17或18个，小号字20或21个;数量的不同是由于标点的挤压，不是所有的逗点都占一个字符的面积，影响了每行容纳字数的计算。

新闻内容文字对齐方式如下：正文文字上下两边对齐，每段最后一行齐上不齐下;根据版面可以初步判断，标题主要内容多插入与自身字号相同大小的一个铅空来进行缩进，上对齐;而标题次要内容则I'T插入无字铅空居中对齐;图注文字则是文字上方插入两个同字号大小铅空，上对齐。

四、分栏与线

1905年，《申报》改革文字排版版式，“改版后1905年2月7日（正月初四）正式出版，分为正副两张，分上下两栏排版，标题大一号，较为醒目，并在论说的栏里，宣布它的改革宗旨及措施”。“在其一版连登多日的《本馆整顿报务广告》中有这样一句话：上下横截，分列短行;文理易明，且省目力;别刊大字，择要标题;籍振精神，并醒眉目。”。其中“上下横截”与“分列短行”意为分栏。这标志着处理文字信息层级的文字编排理念已经根植其内部，并注重在西方字体排印学（Typography）与正文字体（Text typefaces）设计中的核心标准之二一一即可认性（Legibility）与可读性（Readability）。

此分析版面内除使用不同字号大小、对齐方式的设计手法区分标题与正文信息层级之外，大多使用或水平或垂直的线来辅助信息模块的划分与文字分栏。但就本页而言，出现了分栏方面些许不足的地方，如图1。有很大的可能会引起栏与栏之间阅读顺序和正文内容归属于哪个标题之下的困惑;而真正的阅读内容的划分是如图2那样按同色色块标注分布在阅读蓝色块内容时需要先阅读右边一块，再跳过中间的红色块区域，继续读位于左边蓝色块内的余下文字。图中左下角标题对应正文内容则出现在下面一栏的最右侧，本页下部三栏的阅读顺序也是从右到左通读一栏后，接着再从下方一栏最右端开始，继续从右至左进行阅读;而不是像图2中红色区域所标，跨两栏中左右用竖线，尤其是右方用并不齐整的两段竖线引导读者來认知上下栏为同一新闻内容，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读者阅读的顺畅。但在图2的右上部，同样是竖跨两栏的、同一标题下的正文文字内容，排版处理就相对明晰，如图3。标题无线阻隔竖跨两栏，无论是排列还是字号大小的处理和选取上都经过细致考究，主次分明。文章的结尾使用四个“×”来表示文章的结束。同是两栏编排，但视觉呈现不同，其原因经分析有以下两点：首先是内容的重要程度不同，位置和表现就会有差异;其次，版面有限，对次要内容的处理就会相对偏向照顾版面，而不是以阅读的顺畅性为第一位，这一点在今天的很多期刊杂志中一样可以窥见。这也是为了节省成本，而不得不在设计上“偷工减料”，以此提高获得单位面积上的信息密度。

版面新闻内容中出现的线按长度可分为长线和短线，按形态大致可分为直线，波浪线、点虚线、线框四种形态，直线与线框又各有粗细两种规格。在版面内容之间，长线用于分栏，短线与线框用于强调和区分信息，起到了规整和丰富版面层次的作用。

栏数的决定应综合多种因素，如易读性、文字内容与数量。而控制分栏的作用包括但不限于以下三种：第一，通过分栏设计，在版面中影响和控制行长来调整读者眼睛甚至头部来回摆动的幅度和频率，从而“有效减轻读者的阅读疲劳，提高阅读效率”;第二，活跃美化版面，“分栏设计能增加版式变化”，避免单调乏味，营造舒适甚至赏心悦目的阅读体验;第三，“分栏设计能增加版面容量，充分利用版面空间”，在有限的版面空间中做好版面规划整合工作。

结论

版面中栏数的决定应综合多种因素，如文字内容匹配字体、字号、字数、行长、版面大小等。在文字排版设计过程中，这些因素相互牵制，彼此之间互相妥协避让，在阅读视觉上平衡版面。

本文选取的目标样本中的新闻版面文字内容，其构成元素和版式分析体现了部分当时《申报》文字排版设计方面的考虑，也多少显示出在固定的、有限的版面面积中经营位置、分栏操作上，会出现必须在版面文字占有率和阅读体验之间进行妥协的情况，在品质和成本两者中寻找平衡点。这种现象的产生，是因为设计在实现的过程中，不能仅仅考虑美观和功能性，还要考虑其经济成本。设计品质的提高，也许会吸引更多的消费者去更多地购买产品;但是成本的提高导致产品价格的上升，也有可能使部分消费者放弃购买，从而降低销量。不得不说，在这矛盾的两点中，区中求和，遵循市场规律，甚至可以说其反映了自然界趋利避害的生存法则。另—方面，这也体现了设计师对其作品的品质追求、对市场规律的敏锐洞察、以及对物料成本把握的智慧所在。

以上是针对民国时期《申报》版式设计所作的、一个字体排版分析的微小尝试，对前人版面相关研究有排版角度的小小补充。“《申报》出版发行时间跨度七十八年，实际时间七十七年又二十七日，编号二万五千五百九十九号。”它历经晚晴到民国，其积累保存了大量中国历史文字排版设计风格的一手资料，同时也“为中国传统设计文化积累了第一手资料，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但因客观条件的限制，本文所取用的样本数据量甚微，且使用的是影印本来作为研究对象;未来倘若要再做类似研究分析时，可以采用原版实物进行分析考究，并进一步扩大样本量来进行拓展和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