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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汶河路”应为“文河路”考

2019-10-06程鹏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9年9期
关键词:扬州

内容摘要:“汶河路”原本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河流,唐朝时就已存在,自古以来并没有写作“汶河”的记载。“文河”是一条具有地域文化代表意义的河流,与四川的“汶川”和山东的“大汶河”并没有密切联系。扬州的“汶河路”实则应为“文河路”更妥帖。

关键词:扬州 汶河路 文河

在今扬州市区,有一条纵贯扬州城南北的街道,名为汶河路。随着扬州城市向西发展建设,汶河路成为扬州重要的交通枢纽。据文献史料记载,汶河路自唐朝时便已经存在,曾是一条贯通扬州城的潺潺小河,河上架有众多桥梁,其中有一座石桥名为“文津桥”,明代万历十三年(1585年),两淮巡盐御史蔡时鼎于文津桥上建文昌阁,阁上悬“邗上文枢”匾。经过考证,“汶河”实则应为“文河”,如今的“汶河路”也应该被称为“文河路”更为妥当。

一.“文河”溯源

唐朝时,纵贯扬州城区的河流在就已经存在,被称为“官河”或“漕河”,与运河相通,是运河的一部分。据《扬州城考古工作简报》,“唐代最早的运河,是贯流罗城中,即从蜀岗下,子城东南角,向南经凤凰街、北门外街、北门街和南门街西侧,从南门水门流出,向南通过瓜州与长江沟通。这条河也是宋明时期扬州城的市河前身。如今河道已被填平,改称汶河路。”

唐朝时,扬州段运河因长江岸线南移所带来的泥沙常常淤积,水浅不能浮舟,而北方又对南方物资十分依赖,历代统治者都极为重视对这一段水路的整治。至开元廿六年(公元738年),齐瀚于瓜洲开伊娄河,他利用瓜州作为南北渡口的枢纽,使伊娄河经过扬子镇,再与仪征段运河相汇,直达扬州,蜿蜒流进扬州城区之内。伊娄河保证了运河水流通畅,缩短了漕运航程,但扬州城区内的河段仍然因为多种因素而拥堵。“贞元四年(公元788年),扬州官河填淤,漕挽湮塞。又侨寄衣冠及工商等多侵衢造宅,行旅拥滞。亚乃开拓疏通,公私悦懒。”(《旧唐书·杜亚传》)文中的“官河”两岸有林立的商铺与作坊、往来行旅众多以致拥堵,说明这条“官河”处于城区之内,并且是城市较为繁华的商业贸易地段。在《旧唐书》中还有一例对“官河”的记载,“宝历二年(公元826年)正月,盐铁使王播奏扬州城内旧漕河水浅,舟船涩滞,转输不及期程,今从阊门外古七里港河,向东屈曲,至禅智寺桥,通旧官河,长十九里。”(《旧唐书·王播传》)这段文字明确指出此漕河位于“扬州城内”,并透露出漕河缺水的信息,此条漕河由王播新开,与旧官河相连。这段文字反映出在唐朝时,“官河”与“漕河”的称谓还并没有并没有明显区分,文中王播所治理的“旧漕河”也可称为“旧官河”。

唐光启三年,国内政局动荡,扬州地区军阀混战,时任卢州刺史的杨行密,为争夺扬州城,与代理淮南节度使秦彦为首的一队军阀作战,使得扬州城内境况一落千丈,史书记载“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甲天下。自师铎、秦彦之后,孙儒、行密继踵相攻,四五年间,连兵不息,庐舍焚荡,民户丧亡,广陵之雄富扫地矣!”(《旧唐书·秦彦传》)此时扬州段运河由于疏于治理,河道淤塞情况更加严重,以至于軍粮只能用小船运达前线,“运路久不行,葭苇堙塞,请用小艇,庶几易通。”(《资治通鉴·唐纪·唐纪七十九》)直到宋朝,太祖赵匡胤一统江南,扬州城内的官河才得到妥善的治理。

二.“市河”不应该被称为“汶河”

自唐至民国,南北纵贯扬州城区的“市河”从未被称为“汶河”,“汶河”首次正式出现是在扬州市人民政府发布的《1952年工作总结》中。为了迎接建国十周年,扬州市人民政府决定整治淤塞多年的城内河道,将“填塞汶河”作为市政卫生工程重点实施,待填塞工程完工后,这段路直接被命名为“汶河路”。从此,“汶河路”的名称便在市民中流传开来,此时的“汶”读作阳平,与“文”同音。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受“汶川”的“汶”字读音影响,有人提出“汶河”的“汶”应该读去声,与“汶川”的“汶”同音,这是不太妥当的。

在《广韵》中,“汶”有三种读音,分别是:①“亡运切”去声问韵明母,释义为“水名”。《齐乘》:“齐有三汶,入济之汶见《禹贡》,如潍之汶见《汉书》,入沂之汶见《水经》。”这三条汶水分别指发源于山东莱芜的大汶河、发源于山东临朐县的东汶河以及东汶河支

流 崮河的别称。②“无分切”平声文韵明母,义为“黏唾”。③“武巾切”平声真韵明母,义为“汶山郡”。清人姜炳璋纂修《乾隆石泉县志》:“方册所载,禹生石纽,古汶山郡也。”《华阳国志》:“石纽,古汶山郡也。”汶山郡即位于今岷江上游汶川县地域范围内。由此可见,在《广韵》中,当“汶”表示“汶川”义时应该读平声,而并不是今天大家所读的去声,应该读作去声的“汶水”位于山东。

在《集韵》中,“汶”也有三种读音:①“眉贫切”平声真韵明母,义为“岷山”或“岷江”。《汉书·地理志》:“岷山在蜀郡湔氐道。”②“无分切”,与《广韵》相同,义为“黏唾”。③“文运切”,去声问韵明母,是水名。《说文·水部》:“汶,水,出琅琊朱虚东泰山,东入潍。”在《集韵》中,“汶川”的“汶”也读作平声,山东境内的“汶水”的“汶”读作去声。《集韵》与《广韵》对“汶川”和“汶水”之“汶”的读音记载相同,相互为证。

《广韵》和《集韵》里收录的是中古音体系的音读,在近现代汉语语音中,中古音按照被释字声母的清浊有规律地分化为阴平和阳平两种声调。“汶川”的“汶”的属于明母字,声母是次浊,按照分化规律应当读作阳平,现在大家普遍将这个字读作去声是明显不符合语音演变分化规律的。山东“汶水”的“汶”在中古时期读作去声,按汉语语音变规律,现在仍读为去声,所以今天山东境内的三条“汶水”都应该读作去声。

扬州“汶河路”中的“汶”不应该随着“汶川”的“汶”而读作去声,扬州的“汶河路”与四川汶川并没有地理位置上的直接联系,且“汶川”的“汶”应该读作mín。据唐朝《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梁置汶川县,因县西汶水为名。”,这里的“汶水”就是指“岷江”,《读史方舆纪要》:“岷江亦曰汶江。”由以上例证可知,“汶川”的地名来自位于县西的“岷江”。显然,“岷江”与扬州相距甚远,也没有特别直接的文化渊源联系,且扬州的“市河”位于城区之内,有悠久的历史文化背景,更没有用别处地名来命名这条河的道理。在上古音中,“汶”属于文部,“岷”属于真部,可以旁转,且“汶”与“岷”同属明纽。据钱大昕“古无轻唇音”的观点,“汶”与“岷”在上古时应该读音相同,都是重唇音。中古时,“汶”与“岷”同属明母真韵,读音也相同。因此,“汶川”的“汶”与“岷”实为异体字,他们的读音一致,意思相同,都读为mín。扬州的“汶河路”的“汶”显然不能读作“汶川”的“汶”。

扬州“汶河路”下的“市河”与山东“大汶河”没有直接联系,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明朝时,京杭大运河山东河段常常淤塞,尤其是大汶河流域内的会通河一段,而这段水路又是物资运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明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工部尚书宋礼奉命治理会通河,他听取了当地官员白英“借水行舟,引汶济运,挖诸泉,修水柜”的建议,在戴村附近的汶水河床上,修筑了一道新坝。修建水坝后,新旧南北两道水坝有效地控制了水量,在春冬水涸时保证了京杭大运河的漕运通畅。坝上的水域是大汶河,经戴村坝南北分流,大部分水流都向北注入了当时的御河以保证物资的运送,余下的水向南流,汇入泗水,绵延至江南,与京杭大运河相接。戴村坝水量的分配比例被当地人形象地形容为“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可见山东大汶河水汇入泗水的的水量并不多。泗水属淮河水系,白居易曾写过“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古时泗水的确流經扬州,然而大汶河的一小部分流入泗水,泗水又汇入京杭大运河,再辗转由京杭大运河流往扬州城区的“市河”之内。显然,扬州城区的“汶河”并不是山东“大汶河”的直系一脉,不可直接等同于山东的“大汶河”,用“汶河”来命名扬州“市河”也是不妥的。

三.“汶河”应为“文河”

扬州的“汶河”实则应为“文河”,与“文昌阁”“文津桥”“文庙”的“文”相同,在扬州方言中“汶河路”的“汶”一直也读作“文”。张连生认为,出现“汶”这种加偏旁的写法是是一种“恶意避讳”,带有贬义,同样的情况在同时期的文件中有迹可循,例如“赖文光”被写作“赖汶光”,“孙文”被写作“孙汶”。笔者认为,出现“汶河”的写法还有可能是汉字的一种信息羡余现象。罗斯在《信息与通信理论》中提到,“文字的抗错性与效率之间存在着永远的矛盾……文字载送的信息愈多,文字也往往愈不易简便。所以也可以说在文字传送的可靠性(包括明确、精密和不易出错)和绝对的简便之间存在着永远的矛盾。”“汶”字的书写效率明显低于“文”,但“汶”比“文”能更直观表示“与水有关”这条信息。扬州的“文河”写作“汶河”就是“文字传送的可靠性”与“绝对的简便”之间矛盾的体现。人们想用“文”来命名“市河”但由于“文”字本身载送的信息过多,所以人们在“文”的基础上进行繁化,加一个形旁写作“汶”,以此来传递更多的信息,同时分担“文”字所承担的过多义项。

“文河”唐朝时就已存在,自古以来是扬州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也是扬州城的文化交流中心。“文河”与府学、文庙、文津桥、文昌楼都有紧密的联系,古人对这条河寄予了美好的期望,将其视为整个城市的“文脉”,是城市灵气的发源地。如今“文河”已踪迹难寻,填塞汶河后,曾经声名远扬的“文津桥”也被深埋地下,现仅有桥上的文昌阁伫立在市中心,成为了扬州的城市标志。“文河”见证了扬州城的历史变迁,有深厚的文化意义,承载着扬州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应称为“文河”才更符合实际。

参考文献

[1]蒋忠义.扬州城考古工作简报[J].考古,1990,1.

[2]陈彭年.宋本广韵[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3]A.M.罗斯.信息与通信理论[M].天津:天津科技翻译出版公司,1980,28.

[4]张连生.扬州文津桥、文昌楼、文昌阁、汶河杂考[J].扬州文化研究论丛,2011,83.

(作者介绍:程鹏,扬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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