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歌

1.偶遇

“滴滴滴”的手机闹钟在午夜的11点准时响起，已经在电脑面前伏案一天的阿拉迅速抬起头来，保存好电脑里的各种文件，关机，踢掉办公室穿的高跟鞋，换上上班路上穿的运动鞋，拿上外套，拎起手袋，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办公室。

“距离下一班地铁还有1分45秒。”站台上的显示屏在不断倒计时。气喘吁吁的阿拉站在地铁9号线徐家汇站台，长舒了一口气。这意味着阿拉赶上了9号线开往松江南的最后一班地铁。

地铁准时到达，阿拉进了车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戴上耳机，闭着眼，听起音乐舒缓一天的疲劳。

“哎哟！”脚上一疼，阿拉一声本能的惊叫。睁开眼睛一看，一个一边进地铁，一边接电话的眼镜男踩到了自己的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镜男停止了电话，忙不迭地给阿拉表达歉意。

疼痛让阿拉心里有些恼火，但眼镜男的诚意致歉让阿拉的火消了不少。“没事没事！”阿拉忍着疼说。

阿拉旁边还剩一个空位，眼镜男到了阿拉和另一个乘客中间的位置。座位有些挤，眼镜男大半个屁股坐在座位前部，这样坐着身体并不是十分舒适。看着如自己一般的疲惫上班族，阿拉动了恻隐之心，使劲往自己右边的挡板挤了挤，留出一丝空间。眼镜男觉察到了阿拉的善意，微微一笑点头致谢，然后身体往后靠了靠，坐得舒适些。

眼镜男就是大伟。他坐在阿拉旁边一直到地铁终点站。看来，也是住在松江南的，阿拉心里暗暗想。

出了地铁，眼镜男腿长步快，走在阿拉前面很快就出了地铁站。等阿拉出了地铁站的时候，不禁有些傻眼了。7月初的上海，正处在梅雨季节，本来好好的天，居然这个时候下起了雨，雨势还很大。阿拉没带雨伞，这个时候已经深夜，地铁周边的小贩也都回家了，买不到伞，怎么回家？

就在阿拉着急又无奈的时候，一个撑着伞的人走近了阿拉。居然是刚才地铁里的眼镜男，他怎么又倒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我走到路上才想起你可能没带伞，”眼镜男居然有些自责，好像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似的，“这个雨看来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太晚了，我送你一程吧！”

阿拉觉得有些突然，可她无法拒绝眼镜男满脸的真诚，而且阿拉租住的地方距离地铁站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阿拉和大伟就这样因意外的“一脚”而认识了。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阿拉在9号线徐家汇站附近的一知名广告公司做广告创意策划工作，大伟则在相隔两站的桂林路站漕河泾开发区内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软件开发。作为“沪漂”一族，在申城房价一路高涨的同时，他们都被日益高涨的房租价格赶到远郊的松江南。虽然远，但好在有地铁9号线，上下班还算方便。

广告公司和互联网公司都是加起班来昏天黑地的那种。很多时候，他们都得踩着点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回到松江南的出租屋，几次的地铁相遇，他们慢慢熟悉起来，成为“铁友”——一同坐地铁的朋友。

2.地铁求婚

“阿拉，做我女朋友吧！”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大伟给阿拉发了一条带有调皮脸和玫瑰花的微信。

“做你女朋友有什么好处啊？”阿拉揶揄大伟。

“我可以陪你坐地铁！”大伟很认真，“早地铁，晚地铁。我们一路同行！”

没有甜言蜜语，但大伟的真诚打动了阿拉。他们成了男女朋友关系，每天一起挤地铁上班下班。两个人都很忙，更多的时候，挤地铁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两人世界”。

“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阿拉的闺密小美一直数落阿拉，“坐什么地铁啊？要做你男朋友，得有房有车！没听说过吗？‘宁愿宝马车里哭，不要自行车后笑，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干嘛要委屈自己！”

阿拉不是物质女，她有自己的爱情观、婚姻观。

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总是充满各种幸福和激情。“恋人只要一直恋爱就好了。”阿拉感叹，但恋爱的尽头还是要谈婚论嫁。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阿拉收到大伟的微信，问她晚上加班否。阿拉回复了大伟，然后两人如以往一样约好，乘最后一班地铁一起回家。

待加班好上地铁后，阿拉惯例用微信告诉了大伟自己的车厢位置。两三分钟后，地铁达到桂林路站，阿拉盯着车门，寻找大伟的身影。

地铁车门打开，大伟进来了。奇怪，今天的大伟早上出门还是一身休闲上班装，现在怎么变西装笔挺的了？“哎哟，今天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了？穿得这么正经的，帅极了！”阿拉忍不住打趣大伟。

大伟只是笑了笑，然后令阿拉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大伟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一个亮晶晶的钻戒赫然在阿拉面前。“阿拉，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499天，”大伟一脸深情，“答应我，嫁给我！让我们一起天长地久！”

意外、惊喜、慌乱、不知所措……阿拉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旁边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答应他！答应他！”“你先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快起来！”

“答应我，阿拉！我会用我一生来呵护你！”阿拉看到大伟满眼的期待。地铁看热闹的人也多，很多人都在开始拍照拍视频。阿拉不想成为网红，赶紧点点头，拉起大伟。

大伟看出阿拉眼里的犹豫，心里略有些不安。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拉着手，坐着地铁一同回家。

其实，阿拉的犹豫是有原因的。归根到底两个人都没买房子。在房价高企的上海，小夫妻婚后继续租房住的虽然也不少，但阿拉妈早就给阿拉说了，没有婚房，一切免谈。阿拉也梦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婚房。为此阿拉和大伟商量过买房子，还看过一些房子，但看着上海房价的一路飙升，大伟心里越来越没底氣：首付、每月还贷数字……都随着房价的上涨而飙升。最接近买房的一次是他们看中松江的一套房子，首付正好在预算范围内，但就在准备付定金的头天晚上，房东突然加价十万。阿拉犹豫了一下，准备接受房东的加价，但大伟咽不下这口气，“不是除了这一套房子就没房子可买了！”房东的坐地起价让大伟不甘心。但后来的房价事实证明，错过了一班车就很难再搭上车，两个人买房的计划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如今，大伟突然的求婚，让阿拉陷入矛盾之中。阿拉不得不和大伟再次谈起了房子的问题。

“大伟，我们还是先把房子买好再结婚吧？没有自己的房子，总没有家的感觉！”阿拉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可现在的房价处于最高位，这个时候再买房，咱不仅要做高位接盘侠，而且房贷负担压力会非常大。每个月还一两万的贷款，我们怎么生活？”大伟满脸的忧虑，“要不，我们还是先租住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房价回落了，我们再入手。那时，首付和还贷压力都会轻一些。”

“等、等、等，不知道要等到何时！”阿拉有些失望，男人和女人真不一样。在男人眼里，房子只是家庭的象征，只要有住的，哪里都是家。而于女人，房子就是家的全部。有自己的房子才是自己的家，房子承载了女人全部的安全感和归宿感。

可想而知，商谈是在不欢而散中结束。阿拉埋怨大伟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大伟怪阿拉不理解自己的难处。大伟的求婚就这样无果而终。

3.大伟“出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伟没再和阿拉提求婚的事情，阿拉也没提买房子的事情，两个人依然如往常一样乘地铁上班下班。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大伟心事重重的回来，吞吞吐吐地告诉阿拉，他申请了公司的一个外派工作机会，外派非洲做项目，时间两至三年。

“外派？非洲？”阿拉很吃惊，“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事先一点都不告诉我，这算什么事？”

“阿拉，不要怪我。我也是犹豫了几天才临时决定的。”大伟眼里充满无奈，“外派的工资加补贴，比在上海工作高多了。再过个两三年，我们手上的钱……”

“钱，钱，钱，难道你眼里只有钱了么？”阿拉很生气，在两个人谈婚论嫁的时候，大伟突然的决定让阿拉措手无策。

“钱不重要吗？没有钱，我们怎么买房子？没有房子，你会嫁给我么？”大伟脱口而出的话瞬间让阿拉感到一阵阵的冰凉。

大伟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低下了头：“阿拉，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必须要这个外派机会，才能尽快实现我们买房、结婚的梦想！”

阿拉知道大伟已经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而且之前自己对大伟求婚的拒绝已经在大伟心里插了一道梗，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

很快，大伟登上了飞往非洲的飞机。送走大伟的阿拉，依然每天忙碌的加班，然后乘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只不过地铁经过桂林路站的时候，阿拉还是习惯性地向车厢门口张望，没有大伟的身影，阿拉的心一阵阵的空……

4.惊魂三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大伟已经在非洲工作大半年了。好在网络发达，阿拉和大伟微信每天都有联系。视频或者语音让他们感觉彼此并不遥远。大伟很细心，每天阿拉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的路上，都会收到大伟关切的微信。按照大伟的计划，等两年的外派工作结束，他就有足够的钱能够付首付，给阿拉一个安稳的家。阿拉也憧憬着这一天的早点来临。

晚上加班后惯例坐上地铁，阿拉打开手机，等着大伟的消息。很奇怪，一直很守时的大伟，今天微信迟迟未露面。阿拉忍不住打了个“？”提醒大伟，但直到出地铁也没等到大伟的回复。阿拉以为大伟在忙工作，也没多想，回家洗漱后带着一身的疲惫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阿拉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大伟的微信还是停留在前天。发生什么情况？居然一夜没回复！阿拉打开微信的语音视频，准备直接和大伟通话。但是连接好几次，大伟那边都没反应。这下阿拉有点坐不住了，直接拨起了长途电话。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嘟”声音，无法接通。

阿拉的心有点忐忑，大伟手机掉了？生病了？……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急匆匆地上班去。

地铁上，阿拉一边猜想着大伟的N种情况，一边百无聊赖的刷着微信朋友圈，才刷了几个朋友圈，突然一条“非洲×××国发生军事政变”的头条新闻让阿拉一惊，这不正是大伟外派的国家么！

阿拉慌乱点开微信。原来，这个国家昨天发生军事政变，战火不仅危及平民的安危，而且战争带来的社会混乱，短短的时间已经蔓延开来。阿拉心跳极速的加快，大伟千万不能有事啊！阿拉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一整天，阿拉都無心工作，不断地在大伟的微信里留言，期待着大伟的回复。然后不断的刷新着网上新闻，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看到网上有媒体报道，有中资机构在政变中受到冲击，阿拉的心悬起来。千万别是大伟所在的公司。阿拉还联系上了大伟上海的公司打听情况，得到的回复是公司也正为联系不上外派人员急得焦头烂额，阿拉的心更加沉重了。

这一天对阿拉绝对是煎熬！以前无论和大伟发生什么不快，每天阿拉都会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大伟在自己面前。而且自从与大伟恋爱后，只要大伟在上海，阿拉没有一个人在深夜里走过地铁到出租屋的夜路。阿拉知道，她已经离不开没有大伟的生活。越是想想大伟的好，阿拉就越是自责：要不是自己一定要坚持买房，大伟就不会为了钱外派，也不会发生今天的危险……

非洲某国的事态还在继续恶化，大伟一直联系不上。阿拉整天紧张的关注着局势发展。最新的消息传来，中国外交部出面帮助所有滞留在该国的中国人员撤离。阿拉稍微舒了一口气……

终于在三天的煎熬后，阿拉在微信里听到了大伟的声音：“亲爱的，我没事……”，阿拉顿时泪流满面。

大伟平安回到国内，见到阿拉，大伟有些歉疚：“阿拉，对不起，我们的首付计划泡汤了……”

“我不要首付，不要房子，”阿拉紧紧抱着大伟，“我只要你陪我坐地铁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