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雅亿

安逸生活完全没有节奏感

我研究生毕业后来到上海，在市郊一个高科技工业园区上班，朝九晚五地在一家公司做设计。

同事中有几个上海本地男人，单位发福利的时候特别积极，加班干活时则躲得远远的，我很看不惯这种人。

经人介绍，我曾跟一个上海本地男人相亲，对方身高1.80米，长得也很帅。他一边给我剥瓜子一边跟我说：“我托关系给你在xx公司找个活吧，钱多事儿少离家近，女孩子混一下就好啦！”我很诧异，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也是一路打拼过来的，难道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给我介绍工作的？

这顿饭我们AA制买单。分手的时候我看着他高大英俊的外表不禁唏嘘：这里的男人都是怎么了？青壮年时不求上进混日子，退休后无所事事度余生。他们的生活看似安逸，却波澜不惊，毫无节奏感。

我跟张明智走到一起是因为打游戏，我们是多年的“战友”。他也是上海本地人，搞IT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将网恋发展到现实爱情之后，我逐渐發现他也是一个“缺乏节奏感的男人”。不过，他工作很认真，也有上进心。只是只要跟他妈在一起，他就会分分钟变成四体不勤的巨婴。

我婆婆是典型的当地妇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说：“我们本地人帮助儿女，都是做到做不动为止。所以你放心，每天下班后到我家吃完饭再回自己家睡觉。我们本地人不找外地媳妇，明智一定要娶，我就惯着他。惯了一辈子了，我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我公公当时50多岁，正是一腔热血没处用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催我们赶紧领证生小孩。

而我当时刚被第5任房东以卖房为由扫地出门，像只丧家犬，遇事便有点失去理智，再加上张明智独有的温柔体贴，我就稀里糊涂跟他领了证。他所有的亲戚见到我都会说：“你有眼光啊，嫁给一个有四五套房的本地人，跟着享福吧！”

婆婆的奇葩“三观”

婚后我发现，婆家男女之间很不平等。张明智下班一回公婆家，就挺尸在沙发上，婆婆会捧上水果和茶点，嘘寒问暖：“上班很辛苦吧？坐地铁过去要1个钟头呢！”张明智则像个孩子般发嗲喊累，喊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我上班的辛苦似乎就成了理所应当，吃了饭还要洗碗收拾餐桌，偶尔想让张明智帮个忙，婆婆会立即冲过来阻拦。她对自己儿子一百分满意：名校毕业、及时结婚，除了打游戏之外无不良嗜好。我一个外地女孩，能找到他就是捡了宝！

和公婆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半年里，婆婆说话像慈禧——独断专行，做事却像李莲英——事无巨细，样样都管。

婆婆屡屡劝我放弃工作，回家备孕赶紧生孩子，我不同意，说：“工作是维生素，是健康的必需品。”这话婆婆是听不懂的，她反而说我“就是一辈子给别人打工的穷命”。

有一次，我跟张明智谈到未来家庭的发展，是否要提前给孩子预备市区的学区房，张明智很有兴趣，似乎也有雄心壮志，告诉我他单位最近有一个外调升职的机会，他如果争取到了能多挣钱。没想到婆婆听了立即冲了过来，说：“我们本地人从不远走高飞，中国哪里都不如上海郊区好，而上海市区房子又小又破，哪有咱乡下住得宽敞又适意？外调，你每天晚饭吃什么？地沟油吗？哪里有我做的健康？吃坏了肠胃，加薪多少都不划算啊！从郊区到市中心上下班，已经是我们本地人可以承受的极限了。要是再跑远，就是戆度（当地话，意为傻子）！”

我实在憋不住了，顶了婆婆一句：“人家姚明也是上海男人，当年跑到美国打球也是犯傻吗？”婆婆不管这些，但退了一步，说：“我儿子这样可不行，人家要说闲话的。咱们女人倒是可以好好工作，去外地工作争口气赚钞票都没问题。”我莫名其妙，女人怎么了？女人为什么就得争口气？你家男人为什么可以吃喝玩乐不求上进？

为此我愤愤不平了好几天，张明智劝我：“他们不愿意我离开家，是担心我不小心走上歪路。在他们看来，只要平平安安，有份工作混日子就好。”我更愤怒了：这是什么“三观”！只求生活，靠着拆迁得来的房租混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吗？可能对许多女性来说，这样的生活蛮好的，但不是我理想的生活。因为我受过良好教育，看过更精彩的风景。我决定，一定要把丈夫从婆婆狭隘的价值观中拯救出来。

精神断奶后活出自我

2018年11月，漫威之父斯坦·李去世。他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95岁。

我和张明智都是“漫威迷”，也是斯坦·李的忠实粉丝。斯坦·李说过一段话：“我不会退休的，很多人急着退休，这样他们就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但我已经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我喜欢创作，我也喜欢和有创造力的人在一起。如果我退休了，就等于放弃了这些乐趣。”

我跟张明智交流的时候，他很困惑——一方面他渴望寻找自己的人生节奏，用自己想做的事引领自己。但只要一见到他爸妈，他就会懒癌发作混日子。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如果我要帮助张明智成长起来，就必须摆脱这种寄生的生活方式。现在我们跟公婆蹭吃蹭喝，连吃带拿地混日子，生活费的确节省不少。若是想出去租房子住，再大手大脚花钱，肯定会回归“月光族”的生活。所以，我必须消费降级。

刚开始，张明智很犹豫。我跟他苦口婆心谈了一次，最后问他：“你真想这辈子都这样混，让未来的孩子都瞧不起你吗？”他态度很不错，说希望能有所改变。我给他算了一笔账：如果去他单位附近租房，我们要减少哪些方面的开支。比如他之前一直大笔投钱的游戏装备就不能再买了。我则要付出上下班乘地铁的时间成本，还要自己做晚饭。买衣服买包包都要降档次，另外还要存一笔生育费。

我问他：“男女平等，咱们都为这个家好好付出，都学习成长，可以吗？”他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于是，我们先斩后奏，在市区租好房子才通知公婆。我跟张明智再三交代，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新房子的钥匙给婆婆。

我们搬走那天，保安都替我们惋惜，追问我：“你们真想好了？放着这么好的大房子不住去市区受苦？”

在公婆居住的回迁房小区里，每个本地人的生活都是没有任何隐私的，婆婆就像一个24小时直播平台，当天我家发生的事，第二天整个小区都会知道。

我坐上搬家卡车的时候，心里如释重负。没想到，第二天婆婆便拎着大包小包上门来了。我客气地将她迎进门，她却想进厨房。我堵着厨房门跟她说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来处理。在自己租的地方，我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们婆媳就热热闹闹吵了一架，婆婆提出三个条件：第一，我们新家的钥匙她来管;第二，每个礼拜我们要回去看他們一次;第三，张明智的年终奖给她。

张明智一看到亲妈生气就腿软嘴软，跟着和稀泥。你看，这就是这个男人窝囊的地方，明明是该他坚持原则的事情，他就是硬气不起来。我最终拍板说：“我们回家看你们可以，但钥匙和钱不能给你！”

婆婆讨价还价：“钥匙就算了，我儿子的钱不能全给你！因为男人身边总要有点钱的，一点钱没有，还做什么男人？”接着气呼呼地看着我说，“儿子一辈子都是我的宝宝。宝宝只要下班按时回家，不赌博不犯罪，就是我心里最棒的小宝贝。”

我也火起，对着张明智吼：“你要回去做你妈的小宝贝，还是跟着我活成一个男人的样儿？”张明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两边道歉，最后拉着哭哭啼啼的老妈下楼了。我估计那天他没少跟他妈赔不是、说好话，甚至捶背揉肩一番讨好，然后开车送她回家。好在，那天晚上张明智没在他妈那儿过夜，晚上快10点的时候开车回来了。

我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没错，本地男人日常三件宝，抽烟喝酒打麻将，张明智都不会。他还会在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发挥点余热。这次婆媳大战，他好歹用脚投票，用实际行动站在了我的一边。

不过，张明智到底是个乖宝宝。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到他在网上给他妈买了水果。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立即想起著名作家唐弢写过的一篇杂文，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作为上海人的生活态度的一种——是所谓“混”。我觉得张明智在我们婆媳之间的这副模样就是“混”。

经过这么一场斗争，张明智一边浑水摸鱼，一边用实际行动跟婆婆划清界限。故此，我婆婆对我也客气了很多。我有了经济上的独立，有了应当的尊严，还手握张明智这张“王牌”，公婆不能把我怎么样。

在我的积极主张下，张明智申请外调到嘉兴，我也在嘉兴找到了新工作。嘉兴距上海只有1小时车程，但属于浙江省，对公婆来说已经是外地了。

我发现，脱离父母羽翼的张明智渐渐找到了生活节奏感——每天下班后都固定地进行健身、读书、学新技能、做家务。

节奏感，真是一个男人持续进步的动力。失去它，生活就会散架。持续维护它，我们夫妻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当然，我们还是尽力孝敬公婆的，纳粮上贡，定时探望。我一直跟婆婆艰难沟通：我不是要夺走你儿子，而是帮助他每天都有所得，每天都比昨天更好。因为学习与提高的本身就是一个男人这辈子最好的节奏。

公婆也发现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好，对我就不那么反感了。我想，过个两三年，当我把一个被生活的艰辛揉搓过、雕琢过的更有担当的男人带到婆婆面前时，她一定会感激我！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