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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19六飞

花火A 2019年7期
关键词:疾风轮滑鞋社长

六飞

作者有话说:下班路过附近的大学,我看到正刷街的轮滑社学生笑着闹着从我身边飞驰而去,路过我身边的那一秒,让我有种回到当年的感觉。轮滑鞋、彩色轮滑桩、阳光和眼泪,历历在目,琐碎的记忆拼凑成了这个短篇,以此缅怀那段青春飞扬的岁月。

脚上的轮滑鞋变得格外沉重,仿佛她也踏上了那条路,看着梁信孑然一身在前方飞驰。

【01】你看这个桩,它又圆又尖

吸气,呼气,反复酝酿了多次后,程简终于下定决心朝着正前方摆放整齐的一排轮滑桩迈出了第一步,脑海中幻想了无数次的凌波微步、疾行如风,全靠脚上这双带轮子的鞋了。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一步迈出后,她只觉得头重脚轻,仿佛猪八戒不小心踩到了风火轮,重心不稳之下往前踉跄数步,接着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扑到了坚硬的石板上。

程简忍着痛抬头,看到一个轮滑桩距离她的头只有几厘米。

危险,真是太危险了。

她还趴在地上跟那个险些要了她命的桩子大眼瞪小眼,不远处漂亮可爱的学妹拉着前辈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稍微有一点要摔倒的趋势,就会被立马扶住,二人含情脉脉、脸颊通红地对视着,别提有多甜蜜了。

程简独自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吹了吹磨破皮的手掌,一脸愤懑:“我是来强身健体的,嗯,坚持就是胜利!”说完,她又哀怨地将目光投向轮滑场的入口,唉,话说社长他怎么还不来呢?

关于程简加入轮滑社,说是一时冲动也不为过。一个月前,刚刚入学的程简装扮简朴,素面朝天,微胖的身材更是宛如一块海绵般弱不禁风,眼看着室友一个个扛着行李、提着水壶、顶着脸盆一口气上五楼,她只能独自吭哧吭哧地模仿蜗牛搬家,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她原本是不指望有学长来帮的。

偏偏梁信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T恤和运动裤,有一张干净秀气的脸庞,他的眼睛很大,跟人说话时可以把对方的身影完全映入瞳中,他的嘴唇很薄,一旦笑起来,会弯成一轮新月。

“很沉吧,我帮你。”他道。

程简正对着他的脸犯花痴时,梁信已经轻松地扛起了她的全部行李,朝着宿舍楼走去,还站在楼道口对她喊话:“几楼几号?”

程简回过神来,只觉得心花怒放,她连忙跟上去,脚步轻得几乎要飘起来:“5404!謝谢学长!”

从那次起,程简便对他念念不忘了,然而,大学那么大,再邂逅的机率可以说是很小,为此,她失落了好几天。直到某天下晚自习,她在教学楼前的广场听到节奏感异常鲜明的外文舞曲,便被室友赵婷婷硬拖了过去:“这歌挺好听,我得听歌识曲查查它的名字……哎呀,太远了,识别不出来!”

赵婷婷查出那首歌时满足地想要离开,却发现程简无论如何都不走了。

广场的石板上正摆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轮滑桩,穿着轮滑鞋、打扮时髦的社员正酷炫地在轮滑桩间起舞,围观人群掌声不断,尖叫连连。目光越过正在表演的社员,程简又看到了他。

梁信戴着耳机,穿着一双黑金战靴,正靠在栏杆上看着深沉的夜幕发呆,那又明媚又忧伤的模样深深地烙在了程简的心中。从那一刻起,加入轮滑社就成了她的目标。好不容易等到社团纳新,她看到他坐在报名处,前方桌上摆着的立牌上赫然写着“社长”两个字。

梁信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审视着她的申请表:“程简,你说你五岁就开始玩轮滑,会花刹、平滑、舞桩,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程简面不改色,心不跳,事实上,遇到梁信前,她连那带着四个轱辘的鞋叫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专业词汇都是从网上找的。无论如何也要先入社再说,不会,她可以学啊!

【02】疾行如风

加入轮滑社之后,程简才意识到轮滑是一条多么艰苦漫长的道路,每天下课,社团都会组织新生进行集中训练。她长相身材普通,人也内敛,眼见着一个个同龄女生跟学长牵手成功,一时间备受打击,在她独自练习走路摔倒了N次后,梁信终于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蹲在她的跟前伸手将她扶起,观察了她膝盖上的伤口后,不满地皱起眉头,语气凌厉中带着几分嗔怒:“你不是五岁开始玩轮滑,什么都会吗?”

“对不起,其实我穿着它连走路都不会。”程简愧疚地低下头,“我就是想入社……”

梁信剑眉一挑:“入社干吗?”

明明想说强身健体,可她抬头看着梁信一脸认真的神情,话到嘴边脱口而出成了:“为了你。”

梁信一时语塞,对这个一脸花痴的少女很是无语,但本着社长的职责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拉住我,我教你滑吧。”

社长大人竟然愿意亲自教她,这对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励。

在梁信手把手的指导下,一个月后,她已经能跟上大多数新生的脚步,跟着大家一块刷街了。

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一样的酷炫,这样一支队伍在路上无疑是很拉风了,每个路人都带着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当下这帮小年轻。

程简慢吞吞地走在最后,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最前面的梁信。大家向着黄昏的落日前进,万道光芒仿佛从他的背影发出,是那样耀眼。正是这样的光芒,指引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着它前进。

然而,一旦分心,就很难再掌控平衡,加上程简惦记着追赶大部队,没留意脚下的石块,一个卡顿,伴随着一声惨叫,即使双手及时撑住地,她的膝盖还是传来一阵剧痛。

大部队停了下来,看到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程简十分愧疚,坐在马路边甚至不敢抬头。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去的话,值班老师一定会狠狠地批评他们的。

梁信在她的面前停下,并没有责怪她,看着她破皮的膝盖和手掌抿紧了嘴唇:“真笨。”随后,他转身挥手,“你们先走,我送她去医院!”

大部队听话地远离,看着给自己换鞋的梁信,程简道歉:“社长,对不起……”

“不怪你,怪我,都没弄清你什么水平,就敢带你出来刷街。”梁信叹气道。

程简心中一紧:“社长,我回去一定好好练……”

伤口磕在膝盖,即使换好了普通鞋,走起路来仍疼得程简龇牙咧嘴,梁信黑着脸背对她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程简一愣,随后满心欢喜地扑了上去:“谢谢社长!”

梁信背着她朝着最近的门诊前进,一路沉默的气氛未免有些尴尬。程简缩在他的背上,偷偷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03】一片痴心,一排桩

暗恋真是一件令人头大的事。

周末早上七点,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程简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在听到梁信的声音时瞬间从床上坐起。

“七点半学校门口集合,我们去A大轮滑社交流技巧。”

“没问题,我正准备出门呢!”

挂了电话,她一边脱睡衣,一边下床,最淑女的连衣裙被她从衣柜中一把拽出。她三下五除二地扎好青春活泼的马尾辫后,刚要飞奔出门,猛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赵婷婷的位置前坐下,看着一桌子的化妆品,内心澎湃不已。

这种场合,梁信都愿意叫她,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很在意她呢?那她更不能给他丢脸了!

想到这,程简拿起各种化妆品欢快地往脸上涂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眼影、腮红涂了个全套后,才自信满满地出了门。

到达学校门口时,程简放慢了脚步,大巴车就停在那,轮滑社的所有社员都受到了邀请,此刻背着鞋等着上车。

梁信正站在台阶上点名,在无意间瞥到程简时,声音戛然而止,嘴都没能合上,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寂静了几秒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妈呀!程简这是被鬼上身了吗!”

“你是要去试镜《西游记》?”

程简木讷地听着众人的嘲笑,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次化妆,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她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梁信,却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车快开了,你回去洗洗脸吧,下次再带你去。”

眼睁睁地看着众人都上了车,程简仍然背着鞋站在原地没动,梁信是最后上车的,他走到她的面前,跟她对视了一会:“干吗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啊,你不化妆其实挺好看的。”

梁信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她,当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时,正好把刚从厕所出来的赵婷婷吓得一个踉跄:“我的天,程简,你被打了?”

程简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安静地放下鞋,坐到座位上,趙婷婷摸索着戴上眼镜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才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妙。

程简将事情的始末跟赵婷婷说了一遍,随后,面朝赵婷婷,声音哽咽地说:“我化得真的有那么难看?”

“是挺难看。”赵婷婷一脸严肃地给她泼了盆冷水,“你简直是痴心妄想,梁信那条件身边什么样的女生没有,你就算化成仙女,又能怎样呢?!”

是啊,就算自己化成仙女,也只敢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吧。

化妆事件对程简的打击是巨大的,连续几周,她都没再去轮滑,偶尔下晚自习,趁着夜色,她会躲在暗处偷看轮滑社的训练。

梁信耐心地指导着新生,偶尔空闲,仍会看着深沉的夜幕出神。

期末考试在即,她在书本中沉淀自我,每日废寝忘食地学习,想让脑海中梁信的身影被知识代替,然而,事与愿违,正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梁信非但没有从她的心里出去,她整个人反而瘦了不少,甚至能穿下赵婷婷的几条蹦迪专用的短裙了。

【04】这条路,刷不到尽头

区区一个月的时间,程简可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天早睡早起,一心扑在学习上,下巴竟然奇迹般地尖了起来,整个人也瘦了不少——简单的T恤、牛仔裤,马尾扎起,倒也有了几分青春靓丽的味道。

学期末的考试她不仅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还获得了学院的奖学金,学习生涯告一段落,路过学校前的广场时,看着正在轮滑桩间飞舞的人群,她的心又跟着痒了起来。

当程简拎着鞋来到广场时,着实吸引了不少人,原本嘲笑的目光纷纷变成了惊讶,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漂亮活力的轮滑少女跟那个要去试镜《西游记》的胖妞是同一个人。

梁信倒是冲她一笑:“教过你的动作没忘吧。”

当然不会忘,毕竟是他手把手教的啊。

程简对着他会心一笑,脸又变得红通通的了,但转念一想,手把手确实没忘,但手把手教的动作还真忘得差不多了,不过,问题不大,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其他前辈主动过来教她了。

程简面无表情,对自告奋勇来教她的学长杨果十分不满,若不是他,此刻拉着她的手的就是社长了。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杨果一紧张,险些被桩绊倒,整张脸都红了:“是,我喜欢你,当我女朋友吧。”

“嘁。”程简一脸鄙视,记得自己化成大花脸的时候,明明是他笑得最大声,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果似乎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他全程沉默地带着程简做完了整套动作,随后二人坐到台阶上休息。迎着毒辣的阳光,他看着程简道:“你喜欢社长吧。”

“噗——”程简一口水喷出,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地球人都知道。”杨果看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惋惜,“但你们应该是不可能的。”

程简愕然,对他的肯定表示不解:“为什么?”

杨果转头看向天空,神情瞬间又忧伤了起来:“因为社长心里有一条路,永远也刷不到尽头。”

这么文艺的解释凭程简的智商是无法听懂的,于是,杨果又用通俗易懂的话给她解释了一遍。

梁信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跟他一样有着高超的轮滑技术,拿奖无数,他们在桩上跳双人动作,一起穿着轮滑鞋刷街去很远的地方,跟川流不息的车辆竞速,想要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留在风里,然而,某次带领社团集体刷街的途中却出了致命的失误。

一颗螺丝钉从疾行的齿轮上松动,掉在车流湍急的马路上是那样不起眼,鞋的主人也丝毫没有察觉,意外来得悄无声息,起到关键作用的螺丝钉丢失就像三角形缺了底角,刹那间齿轮分离。

梁信回过神来时,只看到她摔倒前朝他伸出的绝望的手,也正是一愣神的时间,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天边的云彩都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梁信心里永远的痛,那条路也永远不会有尽头了,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社团的老人都看在眼里,不少知情的女社员也都望而却步,不敢对他有任何想法。

杨果的声音已经停了很久,程简却仍没有从那个故事中走出来,脚上的轮滑鞋变得格外沉重,仿佛她也踏上了那条路,看着梁信孑然一身在前方飞驰。

【05】千里之外

连续几天,程简无论干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只思考着一个问题——她还能继续喜欢他吗?

从知道他的故事起,程简就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不再是暗恋这么简单了。那么悲怆的往事,一定在他心底竖起了很高的一道槛吧,他跨不过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迈进去,她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他总是看着天空出神——那是唯一一个可以孤独得心安理得的地方。

夏日炎炎,蝉鸣不绝,转眼便到了暑假,同学们拖着行李兴高采烈地离校。程简在离开之前又到了轮滑社专属的小广场前,打算偷着再练习一会巩固基础,然而,小广场上早已被一个人占领,几排桩摆得整整齐齐,梁信穿着黑色的T恤、运动裤,正尽情地挥洒着汗水。

程简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安静地坐到台阶上,他抬头,二人相视一笑,就像前辈和晚辈间再正常不过的互动。

艷阳当空,程简只是坐了一会,便汗流浃背。她左顾右盼,想找东西扇扇风,无意地一瞥,恰好看到压在梁信包下的一张宣传广告。

确切来说,那是一张报名表,高手云集,堪比轮滑界华山论剑的疾风杯的报名表,而梁信的信息,早已经填好了。

程简不动声色地将报名表放回原位,默默地离开,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打算,她要去看他比赛,亲自给他加油。

因为生活费的拮据,她选择了硬座。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臭脚味混合着泡面味,汗水夹杂着口水,方言夹杂着英文,以及无数次在即将睡着时响起的那声“泡面、瓜子、火腿肠,都把脚收一收”,让程简下了火车,硬是靠在墙边坐了一个小时才缓过来。

看了一眼表,她刚好能赶上。

她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化了个淡妆,打了辆车,直奔比赛地点而去。比赛是露天进行,没有门票,没有VIP区,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最前边,见证了一场轮滑盛宴。她跟着围观人群一同为那些高手惊呼鼓掌,直到梁信出场,她的眼睛仿佛有了屏蔽功能,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梁信似乎有些紧张,虽然一张帅脸引得不少女生尖叫,却还是一脸凝重地盯着眼前的桩,单脚过桩项目,之前已经有几位选手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社长,加油啊!”一片寂静之中,程简的声音是那样突兀。

梁信显然听到了这声与众不同的呼喊,他抬头,看向程简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毕竟已经很久没人站在那个位置给他加油了。

或许是程简的助威起了作用,梁信几次深呼吸后,抬脚向前,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让众人领略了什么叫疾风般的速度。

二十个桩没有一个被碰倒,梁信顺利通过后,一个帅气的刹车稳稳地停住,听着周围爆发的欢呼声,只觉得一阵恍然。

他转身,程简站在人群中是那样不起眼,只是在痴痴地冲着他傻笑,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身上,似乎也洒到了他的心里。

【06】破茧之蝶

或许是因为程简不远千里特意去看他的比赛给他加油,在他心中,那个笨兮兮的少女在不经意间变得重要了起来。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努力也取得了很好的结果,在刻苦训练之下,轮滑功底已经远远超过了同届入社的人。

也是在临近毕业的关头,轮滑场上,梁信的眼睛再也无法专注地看着天空,而是落到一个正在桩间飞舞挥汗的女孩身上,在会心一笑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程简,过来。”

程简一头雾水地滑到他的身边:“什么事啊,社长?”

“我教你一套动作吧。”

梁信说完便起身,独自滑到那排桩前,深呼吸后潇洒地抬脚起步,在桩间舞出了一套令所有人目不转睛的动作,那是一套特别的平花组合,脚尖的旋转加上肢体的动作,更像一套优美的舞蹈。

“天哪,那是蝴蝶吗?”不远处的杨果呢喃道。

“蝴蝶是什么?”程简挪到他的身边问道。

杨果看着梁信,语气有些惊叹:“蝴蝶是社长自创的一套双人动作,不过,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再也没做过了……”

程简呆呆地望着阳光下梁信飘逸的身影,心中一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梁信并不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做这套动作,而是把它教给了一直不被大家看好的程简。

这种成为掌门嫡传弟子的感觉令程简虚荣心爆棚,就连走在轮滑场上都骄傲地仰起了头,但很快,她就知道了高手的嫡传弟子并不好当。

“蝴蝶”成为轮滑界的传说是有它的道理的,这套动作的困难程度被评为SSS,在无数次崴脚、摔跟头后,程简看着朝她伸出手、眼中满是信任的梁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他另觅高徒之类的话,只能一次次咬牙站起来。

“等你学会了这套动作,就去参加疾风杯。”夜色已深,梁信丢下一句话,背着鞋,转身离开,徒留一头雾水的程简坐在台阶上。

疾风杯啊,光听到这三个字就让她想放弃了,可如果是梁信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她也要去试一试。

只因为梁信的一句话,程简整日刻苦训练,还拜托绘画好的赵婷婷把每个动作都分解开来画到本子上。无论吃饭,还是上厕所,她都聚精会神地研究,甚至几次走着走着路,步伐忽然怪异起来,撞到电线杆上,惹得室友一脸嫌弃,纷纷加快脚步装作不认识她。

“程简,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赵婷婷几番破口大骂,均无济于事。

【07】旧路

“蝴蝶”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学会,见证了轮滑场旁那棵海棠树的花开花谢再花开,程简总算勉强能将整套“蝴蝶”做下来而不摔倒,虽然不够流利,但只是这样,就已经引来诸多惊叹的声音了。

程简的拼命,大家都看在眼里,她的每一滴汗水滴在台阶上,都在宣告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再有两个月便是疾风杯比赛了,而梁信也要毕业了,她快没有时间了。

梁信除了忙自己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外,也会来到轮滑场上对程简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围观的学员指指点点,议论着梁信是在为自己培养接班人,一旦他毕业,那么,轮滑社的社长之位非程简莫属,如此想来,她这么努力也说得过去。

旁人的小心思,程简丝毫未察觉,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到了脚下,低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桩和轮滑鞋,抬头,是梁信那双明亮坚定的眼眸。因为时间不能静止,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格外珍惜。

一次分心导致她摔倒了,她的膝盖重重地磕在石板上,虽然只是皮肉受伤,仍让她疼得皱起了眉。

“还可以站起来吗?”梁信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关怀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着这样的梁信,有那么一瞬间,程简觉得他很陌生,更对自己目前努力的意义感到迷茫。

她强撑着起身,准备再次练习,胳膊却被拉住,原本以为是梁信,她窃喜地回过头,却看到了脸色铁青的杨果。

“够了!程简,你真是个大笨蛋!”

突发事件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不仅是程简,就连梁信都不明所以地挑起了眉。

“你把大家当傻子,把她当傻子,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把她培养成第二个顾媛吧?”杨果冷笑。

听到这个名字,梁信仿佛触电般怔在原地,而程简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了杨果。

“她们很像,对吧,被你培养成轮滑高手,成为疾风杯的冠军,然后呢?”杨果话音刚落,已经被冲过来的梁信一拳狠狠地打倒在地。那些话如同锋利的匕首,一下下刺进他的心。

原本在轮滑场上训练的学员立即跑过来拉架,一部分人送杨果去医务室,另一部分人劝梁信收手,现在发生这样的冲突很有可能影响到毕业。

待所有人都离开,偌大的轮滑场上只剩下程简一人站在一排排桩之间,她紧紧地攥着双拳,原本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训练,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滴在轮滑桩上。

【08】追光者

梁信再也没在轮滑场上出现过。

自从被杨果当着众人那样说了一通后,他选择暂时的逃避,不再过问轮滑社的任何事,也没再来指点过程简。听旁人说,他目前只是若无其事地准备着比赛,整个人十分平静。

程简深知自己的努力已经毫无意义,梁信应该不会再关注她了,他心中的囚牢已经打开,无休止的痛苦回忆将他侵蚀,再面对她,只会加深他的痛苦。

转眼便是毕业季,而疾风杯也即将举行,这次的比赛地点就定在邻城,距离大学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

程简义无反顾地填了报名表,无论他是否知情,她都要全力以赴。

疾风杯的比赛地点设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那里早早便拉好了横幅,立好了围栏,桌椅板凳摆在观众席,裁判穿梭在场地中认真测量着桩与桩之间的距离,全国各地的参赛选手和观众此刻早已汇聚于此,猜测着今年的王者。

如那天的梁信一样,程简背着一双鞋只身来此,坦然面对着陌生的环境,直到站到比赛场上,周围仍然没有任何为她加油的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匆匆扫了一眼观众席,站在角落的瘦高男孩穿着一身黑色卫衣,将鸭舌帽压得很低,一双眼睛在触及她的目光时,下意识地躲闪。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却如同一道将熄的火焰碰到了纤细的导火索,微弱的光辉就那样一直蔓延到了她紧闭的心牢里。

比赛的伴奏音响起,是一首优美抒情的曲子,在观众裁判期待的眼神中,程简迟迟未动,几番深呼吸后,她抬脚动起来,舞出了一套跟计划完全不同且让大家吃惊的步调。

“天哪,蝴蝶!”

“蝴蝶是双人动作,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跳啊……”

观众席很快躁动起来,尤其在认出了这套动作之后。裁判席上的评委们对这套动作并不陌生,他们记得昔日的冠军,那个叫顾媛的女孩是如何面带笑容捧起疾风杯的奖杯的,如今看到这套动作重出江湖,每个人都不禁湿了眼眶。

在“蝴蝶”面前,其他选手精心排练的动作都黯然失色。

比赛结果毋庸置疑,程简在极高的欢呼声中获得了第一名,她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地捧起奖杯,漫不经心地将它对准了角落,继而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开始自己的获奖感言。

“这套动作的名字叫蝴蝶,它的寓意也很简单,破茧而出,才能获得新生。”程简顿了顿,看向那个角落,“我曾追随一束光很久很久,也是它让我站在这里。在这之前,我无數次想要放弃,可能大家都有过那种迷茫无助的感觉,但当我追上了它,我发现我也变成了一束光,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明亮,希望可以让身处黑暗的人看清眼前的道路,仅此而已,谢谢大家。”

现场鸦雀无声,随后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程简默默地下台,才发现自己之前握着话筒的手心都是汗。

角落里的那个少年的身影已经不复存在,程简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来过,又是否听到了自己刚刚的发言。

【09】如果感到悲伤,我就陪你去扫桩

又是一年毕业季,校园内那棵海棠树的花瓣被风带到了各个角落。为了欢送大四即将毕业的前辈,轮滑社特意举办了一次聚会,在桌上摆满烤串、啤酒的包厢内,发出鬼哭狼嚎,饶是再有什么不愉快,也化作一个拥抱一笔勾销。

自从上次在疾风杯比赛中夺冠后,程简就没再见过梁信了,但当他推开KTV包厢门的那一刻,她觉得他精神还不错,听说他答辩很是顺利,得到老师充分的肯定。

二人仅是相视一笑,程简看着他跟后辈有说有笑的模样有些失落,在嘈杂的环境中发出一声轻叹。

关于梁信,她能为他做的,已经尽力了。

时间越来越晚,在尽情喧闹过后,所有人都陷入疲惫,彼此依靠着睡去,此刻反而是最淡定的人最清醒。

程简看了看表,此刻是凌晨两点。轻轻推开靠在她肩头的学妹,换上轮滑鞋,她独自来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在昏暗的路灯下漫无目的地滑着,直到身后的轮滑鞋跟马路摩擦的声音愈发清晰,她错愕地回头,有点不敢相信。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程简道。

梁信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旁:“你出来后。”

程简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白日里熙熙攘攘的马路上,此刻一辆车都没有,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轮滑鞋跟水泥地面摩擦的声音。

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气息,程简的脸有些发烫,忍不住心乱如麻,加快了脚步。

梁信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也许是速度过快,心跳太乱,明明是平稳的路面,程简却一不留神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梁信及时扶住,恐怕她又要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摔个四脚朝天了。

“这一跤,可不是轮滑社社长能摔出来的。”梁信语气轻松地笑道。

程简听到这样的嘲笑,并没有马上站稳,而是一咬牙、心一横,顺势转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梁信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却也没有反抗,低头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柔和起来。

“我也是疾风杯冠军了。”程简抬头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眼睛愈发明亮,“你也拉住我了。”

梁信一怔,还未来得及回味话中的深意,只觉得唇上一热,令他避之不及。

程简沉默地环着他的腰,他却没有挣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自从顾媛走后,他孤单了很久很久,他被旁人误以为深陷在过去的泥沼中,纷纷望而却步,从没有人像她一样如此直白地闯进他的心扉,并向他伸出了手。

“谢谢你,程简。”梁信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光了。”

让我永远追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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