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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改造失败的“畸形儿”

2019-09-10唐欣怡

读书文摘(下半月) 2019年5期
关键词:红豆畸形改造

唐欣怡

[关键词:红豆;畸形;改造]

毕飞宇的《推拿》《青衣》和《雨天的棉花糖》让人读来感觉自己在现实中跌跌撞撞,探寻着这个世界。三位主人公都与所谓的“正常人”有些区别,算是“异化”的人物。《推拿》的主人公是一群残疾人,《青衣》的筱燕秋有着疯狂地对“嫦娥”的热爱,《雨天的棉花糖》中的红豆也是一个“畸形儿”,这些异常的人,与我们每个人一样,都生活在破碎的现实中,毕飞宇通过这些作品来探寻“他们”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困境。

《雨天的棉花糖》的叙事手法很有特点,常常加入评论性的文字,顺序也较为混乱,一会儿是红豆去世,进行倒叙,一会儿是红豆归来,还穿插红豆在战场上的回忆和红豆父亲英雄生活的回忆,好像是作者在与读者聊一个他的老朋友,用平淡地表达一个悲剧故事。读起来像鲁迅的《祝福》,主人公都是被社会鄙视的角色,而“我”是叙述的看客,什么都无法改变。

红豆是个与一般男性不同的男孩,他腼腆害羞,有着女性化的一面,但他也是健康的男孩,他爱拉二胡,想进音乐学院,可被强迫参军,又当了俘虏,成为一个失败的军人。归来后又饱受歧视,最后精神分裂,在二十八岁这个男人最好的年华中孤独、悲哀地死去。他一开始就被认定是“畸形”,于是不停地被改造,成为了一个更加畸形的人。

这种畸形,首先体现在性别上。文章中说,少年红豆女孩子一样如花似玉,所有老师都喜欢他。红豆为此苦闷,但他的苦闷绝对不是男孩的骄傲受到了伤害,恰恰相反,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希望安安稳稳娇娇羞羞地长成姑娘。可老天开了个玩笑,红豆的灵魂与肉体并不吻合,“自己不是妹妹,他长着女孩子万万长不得的东西。”传统观念中的男孩是英姿勃发而不是委婉腼腆的,是大气而不是悲伤阴郁的。彩排《英雄赞歌》时,他哭了;在所有人都为红豆父亲的英雄事迹沉醉时,他感到难过。红豆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他关注的是个体的命运,关注的是王成叔叔死了,父亲少了一只手臂。

这样的红豆,与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大家都妄想改造他,校长叫红豆不要哭,因为牺牲是伟大的;大龙扒掉了红豆的裤子嘲笑他是“上甘岭”,因为他的“关键部位如古老的玉门关一样春风不度”;他的英雄父亲强迫他参军,即使他知道红豆并不适合,但他期盼去了部队红豆就会被改造成一个他想要的儿子。

红豆似乎无法达到他们的期望,从偏女性化的名字“红豆”,到他的生理特征,再到他情感的细腻,这一切仿佛注定了红豆的悲剧命运。

红豆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喜爱拉二胡想成为音乐家。这种理想在当时应该是“低等理想”,而“高等理想”是参军入伍,保卫国家。不仅他父亲希望他参军,实现“虎父无犬子”的理想,就连他的妹妹也希望他能参军,为的是让红豆穿上那一身军装满足她的虚荣心。红豆参了军,最开始大家以为他牺牲了,成为了烈士。亲人朋友并无悲伤之感,觉得是值得喜庆的事情。当红豆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惊恐的,红豆的母亲说:“豆子,妈看你活着,心像是用刀穿了,比听你去了时还疼豆子。”没有人希望他还活着,大家都希望他能作为烈士死掉。即使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不是汉奸的俘虏,可这个社会好像已经容不下这个失败者了。社会希望他的理想是为国献身,可是他想活着。这种最基本的人生追求好像也要被剥夺了,他的家人宁愿供奉着不知是谁的骨灰,希望红豆在外默默地消失,也不愿意跟一个“失败者”产生联系。

只有“我”说“你不欠别人什么,你谁也不欠,你得到的生命本来就是你自己的,本来就这样。”但,只有“我”这么认为。

这种畸形体现在对战争和英雄的态度上。红豆上了战场,并没有他父亲说的那样豪情万丈,也没有曹美琴说的电影里的浪漫,而是在阴冷的壕沟里不停地等待命令,此间,大蟒蛇将他们吓破了胆,就连排长也受到了惊吓。无尽的、没有结局的等待让人发了疯,就像那个南京士兵一样,他无法等待,发了狂被射击,成了一具烈士的尸体。他觉得不是父亲疯了,就是自己疯了。作品中曾提到“红豆的父亲心中涌起了豪情万丈,只有他们这一代人才理解视死如归。他们用生命坦然地一次又一次解释这个词:走向死亡,就像回家一样。”还包括那个本不用死却死了的三班长。这种不必要的牺牲,红豆无法理解;这种只要死了就成为了英雄的看法,也令我难以理解。当然,在那个年代,一切都高于生命。所有人只看到了英雄,烈士,却并未关心处于战争中人的内心创伤,红豆不愿杀鸡,不愿提起过往。现在有个词叫创伤后应激障碍,许多参与过战争的士兵都会有这种疾病,士兵是人,英雄也是人,但当时的社会将英雄抬到了一种无所不能的高度,神化了英雄这个词。这种心态影响了红豆,让他产生了精神分裂,想要杀掉那个成为俘虏的归来的红豆,他觉得这样他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红豆是特殊的,这种特殊让他与社会格格不入,他跟曹美琴发生了关系,他不爱她,他只是从她身上寻找安全感,因为曹美琴的乳房让他有一种母亲的感觉,是抽象的母亲给予的安全感,而并不是那个希望他死掉的母亲。

他们想改变红豆,使这个独特的个体成为被机器铸成的模板,他们没成功,红豆还是那个畸形儿,并且在被改造过程中变得愈发畸形,只能悲哀地死去。但畸形的真的是红豆吗?并非如此。畸形的是那个年代。那个年代不允许个性、特殊的出现,女性化的红豆正是那个世界的靶子。

作品最后以奧地利诗人莱纳·马里亚·里尔克的哲理诗《严重的时刻》结尾——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这将红豆的命运上升到了全体人类的命运中,社会想给每个个体命名,却不关注个体内心的需求。每个人都该做理想的自己,而不是被制约,被束缚。

红豆不仅是红豆,他是我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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