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沙

夜里十点孩子们上床睡着，老婆跪在床上，检查完蚊帐的每个角落，才下床拉上蚊帐，关灯离开。

一天的育儿工作总算结束，老婆终于放松下来，以葛优躺的姿势斜倚在沙发上滑手机，又忽然想起阳台上的刺猬还没喂，赶紧起来。

刺猬两条，是老婆的闺蜜阿瓴送的。去年，阿瓴带她儿子回湖南省亲，在长沙街头看到有人卖刺猬，小家伙刺软胆怯，绒绒一团，可爱之极。阿瓴儿子立马央求妈妈买下，带回深圳。回深圳以后，阿瓴的儿子到高中住校，每周返家一次，宠物也就靠阿瓴养。刺猬的味道大而且怪，保持清洁不是件轻松的事。一开始，阿瓴儿子返家，还去逗弄一下刺猬，后来，看都懒得看一眼。所谓儿子的宠物，就单纯成了妈妈的工作。

如今这项伟大的工作竟成功转给了我老婆。过程如此：一天，阿瓴找上门来，热情洋溢地介绍他们家刺猬多可爱，喂养多容易，她还刻意把刺猬和装刺猬的塑料箱弄得极干净，香喷喷地给我们家小家伙展示，就像商场里的零食推销员，见了孩子，夸张得血呲呼啦的。

面对刺绒绒的两团小东西，我儿子哪里还有抵抗力，扯着装刺猬的塑料箱，再不撒手。阿瓴大功告成，乐呵呵而去，接下来我老婆就得干活了，在阳台上腾地方、百度刺猬喂养知识、准备一应清洁工具和食品，等等等等。

儿子们一开始欢天喜地，各种亲密接触，但几天下来，热乎劲就已大减，然后问题来了，最大的问题是，不管你爱刺猬的程度深浅，刺猬每天的吃喝拉撒一样不会少，你的饲养工作也一样不能省。

其实这事儿之前已经发生过。学校小学三年级的课本《科学》有一篇《蚕的生命周期》，科学老师要大家回家观察蚕的生命过程。我老婆只好去求助万能的淘宝，买了一些回来。

从此，养蚕妈妈诞生了。从买桑叶、铺桑叶到清洁，到写养蚕日记，无役不予。有一天，老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叫醒她到床上睡，她说不行，老大的养蚕日记明天要交。我说，老大的养蚕日记不是老大写吗？她说，作业太多，写完作业已经九点多，还要洗澡、读英文，再写日记会影響睡眠。

蚕的寿命不长，从蚕卵到蚁蚕、熟蚕、蚕蛹，再到蚕蛾，直至产卵死去，也就两三个月时间。让孩子们近身观察一个生命的一生，还蛮有意义的，只是苦了孩子妈。眼前神奇地浮现出许多个妈妈仿佛集体无意识一般各自为他们的孩子忙碌养蚕的情景。

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离妈妈越来越远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妈妈所做的许多事情，那一点一滴的细节，细节里的各种艰辛，孩子是看不见的，也因此无从回忆。科幻电影《超体》里，获得神奇能力的女主露西想起了她生命中的一切细节，从被孕育到长大成人，她在台湾一家医院的手术台上，给远在美国的妈妈打越洋电话。

她说，妈妈，我爱你，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了你奶水的味道，想起了你留在我脸上的无数个吻痕……